周弘亲了亲她的额头:“宁娘又跑不掉,你又不是不回来。”
    湘君嗤嗤一笑,朝周弘怀里又栽了栽:“谁跟你说这个,张黑手那儿的罪状还在么?”
    “合着你是打了这个主意。”周弘捏了捏她的脸,捏得她只拨他的手,到头来被他一把捏了腕子。
    她收回精神看他,又见他眼中波浪翻涌,心中了然,将自己团成个球儿:“明儿,今儿累了。”
    周弘只是吓一吓她,她还真是老实得紧,这老实相把他惹笑,合上双目慢悠悠睡了过去。
    一夜悠长,清晨鸟叫,并州刺史府墙上歇着一只翠玉白头鸟,刷一个石头砸过去,白头鸟惊飞。
    子青拍了拍手,理了理头发,领着一个婢女出门去。
    山间碧草悠悠,一阵细细簌簌的响声,子青与婢女转过脸来,但见一个黑衣人提着刀剑迎来........
    长风过去,草上染血,黑衣人倒在草上,持刀的烂脸侠客提着血淋林的刀看着子青。
    子青拍了拍手,笑道:“做得好,做得好。”脸上的笑容越发狰狞起来,指着婢女道:“去查,是谁!”
    婢女拱手应是,脚步疾飞而去。
    湘君坐在摇篮前拿了个拨浪鼓逗宁娘,宁娘要她手里的拨浪鼓,伸着手来抓,又因抓不到,啊啊哈哈交换着。
    周弘进门到她跟前儿,轻声说了句:“子青死了。”
    死了...湘君并没有多大欢喜,只由着如释重负的叹息感,望着透过阳光的菱花格子:“死了好,死了好,死了好。”
    死了他们就都不必担忧了。
    宁娘百日宴前日,湘君和周弘取了张黑手的罪证去宫里拜见女帝。
    这次湘君和周弘看见邓卫衣冠整齐地立在一旁,许是女帝在自己儿子面前终究做不出那种荒淫的样子来,许是他们正好错过了。
    女帝抱着宁娘逗笑,宁娘生来讨喜,对着女帝咯咯直笑,乐得女帝大笔一挥,赏了宁娘千金。
    大抵是哄得累了,宁娘窝在女帝那儿睡着了,女帝命人将宁娘带到凤榻上去睡,才稍微有空来接见他们夫妻二人。
    湘君递上那叠纸,女帝翻了几翻,黑沉了脸,指着湘君问:“可是真的?”
    湘君道:“是真!”
    女帝猛眼盯向站在一旁的许清屏,喝了句:“好大的胆子!”
    许清屏尚不明白,就被女帝的怒气吓得噗通一声跪跌在地告饶:“陛下饶命,清屏有错会改!”
    “你改得了么?你杀了朕的儿媳!”女帝涨红了眼睛,朝着许清屏踢了几脚,踢得许清屏在地上蜷做一团连哭带求。
    女帝马上命女官前来,要将此事彻查,但邓卫又说:“陛下真要命人彻查?此事若是传出去只怕对陛下的名声不利。”
    女帝脑子里一阵清醒,暗念邓卫说得不无道理,她一时冲动杀了自己的儿媳,传出去更要落人口舌。
    女帝缓了一缓,令人拖走了许清屏,暗自寻找一人替她办理此事,眼光流转间看见湘君,又对湘君道:“英英,此事你去办。”想了一想又道:“宁娘百日宴后你也该回宫了。”
    湘君等的就是这个时机,一切不出她的预料,旋即叩首恭谨谢恩。
    宁娘被外面的声音吵醒,张着嘴哇哇大哭,婢女抱来宁娘,谁也哄不到,到了女帝手里,才微微消停些。
    婢女笑道:“怎么到了陛下手里就这样听话了?”
    女帝:“朕带了多少孩子,还能不知道孩子怎么哄么?”
    湘君下意识看了眼周弘,又见周弘淡淡翘着嘴角,不是不高兴也不是很高兴,她也说不清滋味来。
    ☆、第92章 折断爪牙
    许清屏的事情本就没有什么可查的,湘君将此事在三日内梳理完毕,结果写上绢帛呈给女帝。
    女帝看后大怒,当日就要将许清屏处死,依旧将事情交给湘君去做。
    纪湘君来到掖庭水牢里面,漆黑的水牢里只有一层层阴飕飕的凉意涌来,她低着头看见面前的栅栏,栅栏半身沉在水坑里,偶尔有些水波小小翻涌,阴臭的味道逼得她捂了帕子在鼻子上。
    她指了指栅栏里:“许清屏在里面?”
    “是。”站在一旁的侍者应答。
    湘君道:“拖出来。”
    侍者应下,转身吩咐人去取许清屏出来,一抬手请湘君到一旁的刑房堂子里坐。
    湘君不耐此地狭窄阴湿,点了点头,跟着侍者走,约莫走了十来步,进了一间大堂,这堂子宽阔犹如猪肚,刑架上摆了各种刑具,当然没有她去过的刑部大牢那样种类繁多。
    侍者请她坐在个凳子上,还捧上一杯上好的米浆,才将*的人拖了出来。
    人倒在地上抽搐着,像是在水牢里冷了一段儿爬起来适应不了似的,湘君早让周弘锻炼过,对于许清屏这模样也反胃不到哪里离,慢慢吞吞咋了口米浆,细细打量着许清屏。
    眼前的人被泡的全身发肿,连下巴上也被泡得皱皱巴巴,起了一条一条的沟壑,散乱的头发湿嗒嗒地贴在她耳际,布条勒口,说不出话,只能鼓着血丝胀满的眼睛瞪着湘君。
    湘君抬了抬手:“取了嘴塞,我有话问她。”
    侍者才取了许清屏嘴里的布条,让她可以说话,许清屏张了张嘴,嘴里还是呜呜声,话不成音,是舌头太麻还没缓过来。
    湘君可不管她那些,启口问她:“说吧,为什么陷害两位后妃?”
    许清屏缓了过来,嘴里还是慢吞吞:“这要问你,你教我的不是么?”
    “反咬一口?”湘君皱眉,又好笑一声,端着米浆继续喝着:“我没教你什么?”
    “你怎么没有?”许清屏怨毒地盯着湘君:“你能嫁给周弘,周孟两家两头逢源,我就不能么?我所做的不过是学了你的而已。”
    湘君心中一惊,又盯着许清屏细细看了眼:“你学的和我教的是两回事,我没有教过你,你的资质还不配我来教。”
    许清屏的资质的确不配她来教,心不正的人,她永远也教不了。
    许清屏被她讽刺,像是发了疯,要朝她扑来,却被侍者伸手紧紧钳着双臂,像一只被拴着的猎狗,只能拉扯着绳子,朝湘君龇牙咧嘴。
    湘君本来就只求一个答案,想在终于明白了,也不想多磨蹭,抬了抬手臂,吩咐人:“白绫锁喉。”
    许清屏哇哇大叫起来:“纪湘君,许家和孟家不会放过你!”
    湘君呵呵一笑,许家和孟家......她倒要看看是怎么不放过,她可是有一生的时日来做这个周旋。
    侍者一把捂了许清屏的口鼻,拖到一旁,三尺白绫缠在许清屏脖子上,两名侍者,分开拉一条白绫的两端,许清屏蹬了几下腿儿,挣扎了一番,就吹灯拔蜡。
    侍者松开白绫,探了探许清屏的鼻息,上来问湘君:“舍人,罪人已死。”
    湘君又瞥了一眼那尸体:“按规矩,尸体不还本家,让人运出宫去,扔进罪人坑。”
    “是。”
    回蓬莱殿复命之时,女帝正与邓卫在屋中嬉戏,邓卫以萧做剑,给女帝表演舞剑,乐得女帝心不在湘君这儿。
    湘君跪坐在女帝榻下,并不去看邓卫舞剑:“陛下,您看此事......”
    女帝摆了摆手,目不转睛看着邓卫:“依你看呢?”
    湘君道:“许清屏之事,牵扯到了周氏一族,既然许清屏犯此滔天大罪,许家理该受罚。”
    女帝又沉思了一下:“接着说。”
    “依律从三品司农贬官三级。”
    “是么?”女帝似乎想不起了似的,望着湘君。
    湘君不卑不亢道:“是。”
    女帝将她细细打量,拍了拍她的肩膀:“去吧。”
    湘君叩首,领命而出,到翰林院拟了贬谪书,带回蓬莱殿让女帝阅览,女帝看过一遍,落款下印,令人去传旨,而后依旧和邓卫情浓。
    湘君歇在一旁小案上见怪不怪,这对如今的女帝而讲又算是什么呢?心中那一份崇敬有些远去,那尊耸立于心间的巨大女人雕像,开始剥落金漆......
    次日,孟庭玉求见,女帝令人拦在殿外,称不宣见。
    到了晌午,湘君出门去补个大饼进肚子,站在门口看见孟庭玉跪在蓬莱殿下,生出一股叹息来,堪堪从她身边过。
    孟庭玉额上滴下汗珠:“你赢了,高兴了?”
    赢了?他们总爱说她赢了,搞得她好像真拥有了什么似的。不过湘君这次不觉得有什么冤屈,毕竟她是这次是夹带了小心思的,顿了顿脚步:“我有什么可赢的?难道我专程对付你不成?你我做何事都有自己的道理,你有你的道,我有我的道,谁也别想找出些病痛来,你让陆乘风带我到佛堂是顺理成章,许大人连贬三级也是依律办事,您这事后叫屈是什么道理?”
    她又掏出锦囊里的大枣塞进嘴里嚼着:“凉州天儿不好,多带些衣裳。”
    没错,许大人是连贬三级,不过她想起孟庭玉曾让陆乘风羞辱她后还挺有理,到了最后还想压制她,她就一时手欠顺道儿把许大人调出了京都,调为凉州司马,规矩上没有越过去,女帝也乐得把这破事儿埋到偏远的凉州去,一举两得!
    “是你?”孟庭玉气得几乎晕厥。
    京都的从六品和那个寸草不生的凉州六品,名号上一样,可实际上想去甚远...她孟庭玉想在要有出头之日就难了,纪湘君这一招着实狠毒!
    湘君摸了摸鼻子,又从袖子里扯出一个锦帕裹住的饼子塞进嘴里嚼着:“都是做过舍人的,拟召是手上事儿,不过我多看了些律法,陛下还算相信我。”
    孟庭玉在这跪了半日早已体力不支,又听她这话里轻飘飘是有讽刺了自己其实不如她,一口气缓步上来,给气晕了过去。
    湘君朝后轻轻退了一步,招手命人来把孟庭玉掐醒,自己三下两下把饼子塞进嘴里,顺口吩咐道:“送回去,省得许大人他们担忧。”
    孟庭玉回过些气儿来,还没喘匀实,就被一群宫婢宦臣给抬了出去,嘴里叽叽咕咕骂着湘君。
    湘君拍了拍手上的饼子屑,转身进了蓬莱殿,身心一阵爽快......孟家的强有力爪牙剪去一只...她眯了眯眼,看了眼斜飘在天边的云彩,想起了那个十来岁的男娃娃,现在他心头是不是要好受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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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主府院子里,驸马正在院子里练剑,剑破清风,有些呜呜响声。
    婢女匆匆跑进院子,钻进了公主的寝居里,看见公主还醉在床榻上,免不了脚下一轻,对旁边的张妈妈道:“怎么还睡着?昨儿夜里喝了多少?”
    张妈妈做了个嘘声的手势,领着婢女到一旁角落里站着:“咱们都数不清喝了多少,这成天成日地闹别扭,能不难受么?”又朝院子里指了指:“这不,昨儿夜里歇在小榻上,今儿一大早就出去练剑,哪个女人受得了这样的冷淡?”
    婢女也叹了一口气,这驸马爷真是奇怪,对着美若天仙的公主偏像个受戒的和尚,从新婚到现在,夫妻俩也没好过十日,真是可怜了公主......
    “你拿了什么?等公主醒了,我给她。”张妈妈道。
    婢女将手里的信封悄悄递给张妈妈:“从并州传来的信,不知道是谁送的,不过面子上有三皇子的印章印儿,别让人看见了。”
    三皇子寄来的信...张妈妈警惕起来,也顾不得许多,抬腿就进了内屋子里,推醒了阳平公主,轻声呼唤道:“公主,有人传信来。”
    阳平捂着疼痛不已的头醒来,痛苦皱着眉:“什么信?我头疼,歇会儿再说。”
    张妈妈低声道:“是三皇子传来的,您可不能歇下。”
    阳平也一个惊醒,再没了睡意:“三哥?快拿来我瞧瞧。”
    张妈妈将信递给阳平,阳平看着信封上的红泥印儿,有着尚德两个字,轻声道:“果然是三哥的私印。”嘶啦一声撕开信封,取出里面的信看起来。
    越看她脸色越白,像是信里钻出了烈鬼吸了她的魂魄,终了木然张着双眸,手中的信滑落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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