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间不要用来寒暄,去做正事。”
    “哦。”方宸也不客气,单刀直入道,“我想要叶部长讲座的票,麻烦您送来给我。我现在在工会大楼二层走廊,d区三号门。”
    “...求人的时候,可以不用这么理直气壮。”
    “您不是不让我寒暄吗。”
    方宸笑弯了眼,声音无辜,语气欠揍。
    “……”那边似乎很轻地笑了一下,语气也缓了下来,“你伤怎么样了?”
    “全好了,没什么事。”方宸顿了顿,也跟着笑了,“谢谢你的营养剂,口感挺好,算是这几天比较不错的味道了。”
    “你擅长硬碰硬,不擅长柔打柔。对敌人,你有三千个心眼,但你对善意的消化系数为零。这次受伤的因果,我都听说了。以后,自己多长个脑子。不是所有善意都值得你倾心回报的。”
    方宸没料到刘眠会叮嘱自己。
    他一直以为,他们两人只是合作互惠的关系,谈不上交情,刘眠实在没必要多说这么一句关心的话。
    多一句软话不会让方宸放下戒心,也不符合刘眠的人设。
    但他还是说了。
    听上去还挺真诚。
    方宸揉了揉额头,复杂地低声道。
    “...知道了。”
    那边似乎传来嘈杂的碰撞声,刘眠压低了声音,说道:“以后这种要票的蠢事不要再来打扰我。讲座想去就去,没人会拦你。以后,非必要,尽量少跟我联系。通讯仪用一次,丁一就要换一次频道,少给人家添麻烦。”
    说完,就切断了通讯,像是怕方宸从声音里听出什么端倪似的。
    方宸将通讯器微微拉开耳畔,眉梢微蹙。
    就算刘眠极快地关了通讯,方宸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几声微不可闻的呜咽,像是惊惶的哭声、惊恐的求饶声交杂着的拼盘。
    他在,杀人?
    刘眠随手丢了通讯仪,脚掌又用上了力,被他踩在脚下的那根手腕发出一声清脆的‘嘎嘣’响,骨头断裂的声音清晰可闻。
    “42号数据库,是你经手办的?”
    “唔...唔唔唔...”
    怕咬舌自尽,那人的嘴被塞住,白色软布已经浸满了鲜血的红,唇边的两道鲜红沿着唇角淌下,粘稠地落在了地板上,积了两小摊。
    “赵景栩是怎么拿到这个指纹的?”刘眠打开投屏,指了指新4年9月5日的那枚指纹,“经手的人有多少?”
    他的双眼涨红,里面藏着必死的决心,死死地瞪着刘眠,像是要用眼珠子剜心裂骨一样。
    旁边的休息室传来几声极轻的咳嗽。
    刘眠眼神一冷,脚尖用力,直接大力踩断了那人的手腕。伴随着那人身体极为痛苦的一阵痉挛,刘眠缓缓抬了脚掌,淡淡道。
    “你把他吵醒了。”
    话音刚落,那扇小门缓缓打开,叶既明手推摇杆,坐着轮椅慢慢滑了出来。
    刘眠起身去迎,又拎了一件衣服,给他披在肩上。
    “抱歉,声音太大了。”
    “没关系。”叶既明温和的视线缓缓扫过地上的鲜血狼藉,微微弯了眼,“需要我帮忙,怎么不叫我起来?”
    “你身体不舒服,不想打扰你休息。”
    “不舒服成为常态,就无所谓不舒服了。”叶既明轻扣扶手,刘眠会意,推着轮椅,走近蜷缩在血迹里的向导,在轮胎即将碾过血迹的时候,完美地停住。
    叶既明微微弯腰,用手轻轻取下浸满血腥气的白色软布,略微诧异地问道。
    “...孙研究员?”
    孙成一直在他手下做研究,负责实验室的日常易耗品补充、以及仪器的校准测定。
    虽然没有接触到核心技术,但已经是外围权力相对大的管理层之一了。
    叶既明调查过他的背景,没什么疑点,但没想到还是被赵景栩拉进了他的阵营。
    而且,看起来还很忠心。
    “部长,叶部长!!”见到叶既明略含忧愁的脸,孙成疯了似的嘶吼,“你不要被刘眠骗了!!这个人,他对柴中将有二心!!赵副部长一直让我暗地里调查刘眠,他,他,他暗地里收敛铁磁体,不知道运到什么地方去了,说不定,他在建立一个自己的军火库,用来对抗总塔的领导。”
    那张嘴因为断牙而漏风,话说不清楚,血迹随着紊乱的气流喷溅,而那猩红色不小心染上了叶既明淡青色的袖口处,十分刺眼。
    叶既明却没有嫌弃。
    他拿出一张纸,轻轻地擦着孙成的唇,拢住了血迹,边擦,边轻声道:“他是我的搭档。”
    “叶部长,你糊涂啊!!他曾经背叛过柴中将,你怎么知道他不会背叛你?!”
    孙成崇敬叶既明的似海学识,但却惋惜他的恋爱脑。
    背叛柴中将的叛徒,只是在他病床前面跪了几天,表了几天忠心,叶部长就接纳他、跟他结婚,甚至与他永久绑定。
    糊涂啊。
    耽于情爱害人啊。
    叶既明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背叛?什么背叛?”
    孙成见说动了叶既明,立刻瞪着刘眠,唾沫横飞道:“属下查了五六年,才勉强打听出来,当年的总塔叛乱的事!”
    “总塔叛乱?”
    叶既明声音温和,不急不促,娓娓道来,不像是不知道,倒像是谆谆诱导孙成,让他说出他知道的一切。
    孙成仿佛收到了鼓励,他大口喘着气,朝着面无表情的刘眠狞笑道:“我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刘眠当年背叛了柴中将是事实。据说,当年柴中将因为刘眠的背叛,损失惨重!刘眠,你该庆幸,有叶部长为你担保。如果没了他,你狗屁不是!”
    孙成以为刘眠会恐惧到跪在叶部长面前求饶,可刘眠却只是略带嘲弄地看着孙成,眼神冰冷,像是在看一个将死之人。
    叶既明却微微抬眸,看向刘眠。
    “刘少将,你有什么要解释吗?”
    明明是在责问,语气却温柔得像是在闲话家常。
    刘眠从死人身上挪开视线,极淡地弯了唇角。
    “既明,你今天心情很好?陪跳梁小丑唱戏,也不怕拉低自己的身价。”
    叶既明微笑。
    “心情是不错。听说,方宸要来听我的讲座?你有没有给他安排一个好位置?”
    “安排了。”刘眠伸了两根手指,“给他们两个都留了,软座,单间。”
    孙成被这两个人无视,后知后觉,才发现有什么不对劲。
    “你们...”
    刘眠冷硬如钢铁的手臂即刻出击,锁在孙成的侧颈处,电子云浓烈如山川暗流涌动,大地震颤。
    “我们说话,有你插嘴的份?”
    “你...咳咳...”
    孙成被噎得呛咳不已,而叶既明不紧不慢地靠在轮椅靠背上,抬眸轻声问道。
    “我记得你是b级向导,一直跟我申请想要进入实验内区。我以为,你是上进。原来,你是别有所图。”
    孙成艰难地扭转着脖颈,似乎想要说什么,可气息被刘眠压回了肺叶,脑部缺氧、肺部要炸,只能从喉咙间发出类似‘嗬嗬’的嘶哑声。
    “看来,这么多年的实验室生活,让你忘了哨兵向导的基本守则与要义。”叶既明轻叹,“真正的哨向搭档,是超越生死,可以交付一切的存在。他们并肩寻找光明,把肮脏的阴影留给彼此。欺骗和隐瞒,与其说,是不被允许的禁忌,不如说,是一种幼稚的误解。”
    孙成费力地张开眼。
    眼前一片模糊,在黑灰的雪花间,叶既明温润的脸一如往常,可嘴里却说着晦涩难懂的话。
    什么意思?
    搭档之间,不会有欺骗和隐瞒?
    难道说...
    叶既明慢慢地将食指挪向孙成的眉心,温和地拨开他被汗水打湿的前发。
    “简单来说,刘眠不会、不能、也不敢骗我。”
    孙成终于回过神来。
    他想逃,可此时,叶既明柔软的指腹宛若千斤巨石,压住了孙成所有的思绪。
    “哨兵是向导的武器;向导是哨兵的后盾。所以...”
    叶既明声音温缓带笑,语气清浅如风,却轻易绞碎了同为向导的精神壁垒。
    “我的意志,就是他的方向。”
    一句话沉寂入耳,却惊天炸开。
    孙成即刻像是失了灵魂的木偶,茫然地看着前方,嘴巴一张一合,像是下巴被人操纵般失灵。
    “向导年度考核,你不必参加了。”叶既明慢条斯理地收回了食指,轻轻擦了擦,薄唇微吐,给了判决,“基础理论,不及格。”
    刘眠在旁边笑出了声。
    叶既明收回了手,微笑着看向刘眠:“你忙吧,我不打扰了。”
    “嗯。”
    刘眠熟练地接手,将精神恍惚、防线尽毁的孙成带去了小黑屋。里面传来一阵阵震颤,而后,大门被慢慢打开。
    刘眠擦着指缝间的鲜血,而在他身后,断了气的孙成如同一座断了根的雕像,极缓慢地、僵硬地倒了下来。
    鲜血从那具木然的尸体头颅中缓缓淌成了河,双眼却依旧圆睁,似在无声地嘶吼着。
    叶既明只淡淡地扫过了那一片鲜红,便将视线上移,温和道:“好消息?”
    刘眠摇了摇头。
    “指纹的事,孙成并不知道太多内幕。不过,可以确定的是,赵景栩从爆炸案中得到了什么关键的信息,所以才一直揪着你不放。”
    刘眠想了想,又问:“你从方宸身上提取高浓度液态电子云用来稳定你的核心,这件事,曾经被人撞见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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