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姝摇头:“娘,干嘛这么说,若是我自己渴着就渴着了,可您这些日子这么累,女儿悄悄的找个丫头去就好了。”
    如此,小傅氏也只好点头。
    丽姝悄悄走了出去,丽贞搭着丽柔道:“她鬼鬼祟祟的做什么去,咱们也出去看看?”
    丽柔原本不欲出去,但被丽贞扣着,她也不好拒绝,也只好和小傅氏说了一声去更衣(出恭),小傅氏让丫头们跟着,叮嘱她们别在外玩耍。
    只可惜,她们俩出去后就不见丽姝踪影,丽贞跺跺脚,丽柔则道:“那咱们
    回去吧。”
    “不行,那里边气味太杂了,咱们俩去那里坐坐吧。”丽贞拉着丽柔过去。
    又丽贞看到相熟的手帕交,连忙过去说话,丽柔的丫鬟见状,不由得埋怨道:“五姑娘总是这般顾前不顾后。”
    丽柔坐了一会儿,久不见她来,只好自己先回去了。不巧在路上遇到一男子,他一身玄色衣袍,领口处有些繁复的暗纹,手中握着一串彩色的珠子,棱角极为分明,鼻梁挺直,薄唇紧抿,有渊渟岳峙之感。
    这不是岑时放又是谁?
    丽柔正要开溜,却被岑时放喊住。
    “听说先妻在世时,和你关系最好,可惜她天不假年,回想种种,也有我对她不住的地方。”
    丽柔心道还不是你表妹害的,你说这些做什么?但面上却是道:“辜姐姐平素和我关系最好,她过世了,我也很是难过。”
    岑时放见这姑娘明显言不由衷,听闻表妹当初都被她骂哭了,现在装蒜。
    故而,他道:“你们的姐妹之情我之前也听说过,辜家那里求官我也在周旋,虽然弥补不了什么。这样我想她在天之灵,也会欣慰吧。”
    丽柔这就不服气了,她想雪娥姐姐为人多么的温软善良,平生没有得罪过一个人,却无辜枉死。据说岑时放还准备续弦,大抵要娶他那位表妹,真是天道不公。
    但她也不好直接为辜雪娥出头,故而就道:“岑世子,辜姐姐在临死之前其实和我通过信,她说每每吃完饭就觉得下腹坠坠,她一向身体很好,我想此中缘由你可要查查。”
    岑时放睁大双眼,内宅之事他了解不多,如今听丽柔说起,似乎在提点什么,再抬头她已经走远了。
    丽柔回来时,见丽姝正侍奉小傅氏吃茶,她安静的坐在一旁。
    丽姝却问她:“你去哪儿了?丽贞方才还说转眼就没见到你的人了,这里人多口杂的,连我给娘斟茶,都是不敢走远。”
    丽柔当然不会把她私下见岑时放的事情说出来,只是笑笑:“方才头晕,找了个地方坐了一会儿。”
    “那就好。”丽姝深深的看了丽柔一眼。!
    第 52 章
    鲁国公夫人的丧期,刘家也要沿路设置祭坛,小傅氏又带着家中的姑娘处理此事,她本人本是庶出,傅夫人不教她这些,但她勤勉好学,原本也聪颖。她先去请教刘太夫人,又打听鲁国公府姻亲如何行事,因此边做边学,倒也没了出任何纰漏。
    徐夫人本以为这种事情小傅氏没有处理过,还等着她来求自己,或者是发现小傅氏出了纰漏,她再补上,让婆母知晓小傅氏管不好家。没想到小傅氏办的挑不出错来,徐夫人当然扼腕。
    就连丁姨娘也对丽柔道:“如今她得意了,家里也由她管着。不过,也是应该的,她未必真心想教你们,但傅氏正是被她逼走了,连族谱上都没有这个傅氏了,就是死了,也是孤魂野鬼。人要脸,树要皮,如此她可不得展现一下做太太的贤惠名声。”
    丽柔点头:“是啊,她这招兵不血刃。可怜真的二太太却从此不复生存,姨娘,我听五妹妹说,大姐姐的婚事也并不是表面看起来那么好的。”
    虽说丁姨娘颇有才智,但她现下到底只是个姨娘,不能出门,也见不得宋家的人,到底不清楚这些。
    “这话怎么说?”
    “丽贞说宋家虽然也是累世官僚,但如今做官的只有宋大公子的亲爹宋侍郎大人。家里妯娌们不和都闹到外面去了,那位宋大公子没有功名,说是准备恩荫,但大姐姐那位未来婆婆,听闻只宠小儿子,这个名额能不能到宋大公子身上,又是另一回事了。还有啊,宋老夫人其实属意的是某位国公府小姐,还是傅家上门说了几句,才定下这桩婚事。”丽柔平日和丽嘉关系不错,也是忧心忡忡。
    丁姨娘道:“她娘这么一走,谁还会替她筹算呢。就像你一样,我位卑言轻,到底帮不到你什么。”
    丽柔摇头:“爹爹如今官运正好,女儿又有什么可担心的。更何况姑母那里……”
    丁姨娘笑道:“你姑父既是国公儿子,又是翰林,日后指不定还要入阁的。而你三表兄虽然性子调皮些,但我看他这两年也沉稳了不少,你姑母偏爱小儿子,这次鲁国公府分家,又要分一大笔家产,你和他年龄相仿,日后肯定平平静静。你姑母又做婆婆,更是极好。”
    丽柔不说话了,嫁给三表哥的日子,大概就是
    一眼望到头,这也没什么不好的。
    但见丁姨娘似乎清瘦了些,她道;“姨娘,您怎么瘦了些?”
    正端茶进来的清风道:“姑娘还不知晓吧,咱们舅老爷得了病,写信过来跟我们姨娘要一根老参。姨娘去和太太要,太太说府上是只有一根老参,那是留着太夫人保命用的,我们姨娘可不就急的不行吗?”
    丽柔皱眉:“不对啊,我记得二姐姐过文定时,她的文定礼原本就送了参的,要不我去问问?”
    丁姨娘默默点头,“也只好如此了。”
    为了舅家的事情,丽柔很快又找到了丽婉,丽婉则歉意道:“对不住啊,这人参倒是有一些,但是你知道的大房那个周姨娘那次产子,说是大出血家里要许多人参,大伯母和太太说了,就都拿过去了。”
    想起周姨娘产子的时候的确是所有补品往她那儿送,丽柔也不想多待,她得去找祖母或者丽贞那里问问才是。
    因为走的急,丽柔落下了自己的香囊,她只好折返回来找。
    却没想到听丽婉身边的宝珠道:“二姑娘,咱们那里不是还有两根参吗?虽然不是老山参,但也很是名贵,您不是总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吗?”
    “以前人参一两不过一千五百钱,莫说是卖给她,就是送给她,我也愿意。现下人参连芦须一斤都要十六两,就是最低等的五等人参而言,一斤最少也要五百两。何况,我这两根是上等的人参,太太同我说过,这是日后用来救命的。你看那个周姨娘,差点生孩子生的死过去,就是用人参保下来的,我怎么能给她?再说了,我姨娘曾经说过,丁姨娘就是假清高,最是无用,帮她也是白帮?”丽婉很是犀利的分析。
    丽柔再也没想过人居然这般实际,这般势利。甚至丽婉还和她其实不错的,平日里人人都说丽婉好,连小傅氏夸她处事练达,哪里知晓她这个人居然心思这么深,她深深的看了一眼,带着人走了。
    又小傅氏那里见丁姨娘过来,她心一软,就想把自己所藏的人参拿出来。可想起女儿丽姝,还是犹豫了,她的嫁妆不多,刘承旭是清官,除了冰敬炭敬没有别的收入。以前她生书麟时,尚且都没有把这颗山参拿出来,这是预备给女儿的,女儿年纪比郑灏小十岁,将来成亲,必然要早些
    生育,若是有事,好歹有一株山参保命。
    故而,小傅氏就道:“不如这样,我们和老爷说一声,去找曾家买一株来。”
    丁姨娘手上的银钱并不多,她一个月才二两银子,还好这么些年积攒的现银有二百两,又从丽柔那里拿了一百两,她不能出去,就拜托小傅氏了。
    “这有泡丁一斤五十两,我记得好些年前头等参甚至高达八十二两每斤,现下恐怕涨的一二百两的。一株七两才算是真正的一根,我看不到二百两夜尽够了,那我就往曾家去一趟。”小傅氏道。
    丁姨娘当然千恩万谢,她心里盼望着快些拿回来救命才是。
    只不过曾家二老爷和掌柜都去了北边,但曾二太太还是很帮忙的,大抵见小傅氏对妾侍的兄弟都这么帮忙,心中高看她一眼。
    过了一旬,曾家送来一株上等的人参过来,小傅氏对丁姨娘道:“曾家是看在咱们亲家的份上算是少收了银钱,给的又是上品,否则咱们去药铺买,真参假参也无法判别。”
    无论如何小傅氏这次算是尽力了,丁姨娘很是感激:“多谢太太了。”
    “说这个做什么,还是让人快些送回老家给你兄弟服用吧。”小傅氏把盒子递给她。
    丁姨娘匆匆而去。
    一时,丁姨娘和丽柔对小傅氏改观不少,二房妻妾和睦,丽嘉在人前也道一声小傅氏辛苦,刘承旭对妻子越发从宠爱到敬爱,刘太夫人夸了小傅氏几回。
    徐夫人原本想夺回管家权,不曾想小傅氏四处收买人心,她的人被小傅氏赶出去不少,有的还被排挤,她也坐不住了。
    这日丽贞过来看丽柔,丽柔正在房里做鞋垫,这是做给父亲的,所以她很细致。
    “你做的挺多的呀,有没有我的份儿?”丽贞笑嘻嘻的。
    丽柔啐了她一口:“哪回没给你了,只是你也悠着些,现下我们太太常常带我们出去,都得奉上各色针线,我自己都不够了。”
    丽贞心道丽柔以前哪里敢这样和她说话,无非就是现在二叔官位升了,连丽柔也翅膀硬了。但她难得没发作,只是道:“我有一件事情要和你说。”
    “何事?”丽柔见她神神秘秘的,又打发下人出去。
    只听丽贞道:“
    我知晓那小傅氏最近待你们不错,但是你是不知晓,她这是故作好人呢?我找我娘问过,当年她随二叔在山东任上,老太太特地送了她一株老山参,那才是救命的。这株老山参她是没用的,自己留着,却不给你们,还拿着你们娘俩的私房钱找曾家买,来显示她的名声。”
    丽柔不解道:“我们太太既然没用,你是怎么知晓的?”
    “你想啊,这野山参要放在通风、干燥的地方,要防虫蛀、防潮。一般储存这人参,无非就是用细辛封罐,或者同茶叶放在一处。你们太太屋里,不是就放的一个茶罐,青花瓷的那个,那里头就装着野山参。”丽贞其实平日也没留心,当然是徐夫人告诉她的。
    丽柔想起丽婉和小傅氏所作所为,只是感叹一声:“五妹妹,难道你会把自己唯一一株参送给我吗?”
    丽贞语塞。
    丽柔想很多时候,自己不是别人的优先选择,是因为分量不够。她生母只是个姨娘,若是老太太现在病了,恐怕小傅氏怎么也会拿出来的,丽婉也会做人情。
    很可惜的是,在刘家把人参送到的时候,丁家舅舅已经去了,她嫂子托人带口信说,若是早十天都还能救,偏偏就这么十天就不成了。
    丁姨娘哭了一场,按照规矩,刘家赏了二十两给她兄弟办丧事,小傅氏在公中支了银子给丁姨娘。
    如此,已经冬至了,丽姝正好换上新衣,屋里已经燃起了玉蕊香。这冬至燃玉蕊香,高烟升起,冷夜能含暖,馨温之气盈满室内。这是丽姝亲自调制的,取白檀香四钱、丁香皮八钱、韶脑四钱、安息香一钱、脑香、麝香少许,桐木碳四钱。研成粉末,炼蜜调和,窨藏了半月,如此才成香。
    又从今日开始就能挂“梅花消寒图”,她在图上添了一笔,方才抱着手炉出去。
    刘太夫人这里已经围满了人,数九寒冬,竟浑然不觉得冷,里屋暖和极了。丽嘉的婚事正办的如火如荼,她一个人绣不来那么些绣品,姐妹们都帮衬着做,在这里她们手都不停歇。
    “正好我制了些玉蕊香,都包好了,你们若喜欢这个香味,就来我这里拿。”丽姝坐下笑着对她们道。
    丽婉伸手就要:“你惯是心灵手巧,我是不成了的,给点我回去薰薰最好了。”
    水芝赶紧拿了一包送到丽婉的丫鬟手里,又听上头刘承旭提起园子里梅花开的好,想请亲朋好友过来赏梅。
    “正好上次庄上新送了糯米来,我那时做了桂花冬酿酒,正好可以拿出来喝。”小傅氏笑着。
    刘承旭又很高兴。
    实际上丽姝想这种赏花宴,反而花不了几个钱,无非几碟糕点,几碟瓜果,许多都是自家庄子上的,再佐点娘亲酿的米酒,一锅羊肉汤,着实是实惠雅致。
    丽姝又把自己的玉蕊香贡献出来:“此香燃起时,高烟缥缈,仿若仙境,又冷屋能含暖。”
    “恰如其分。”刘承旭又对刘太夫人道:“每逢同僚来我们府上,都说秋君待客最为热情,儿子在大理寺人缘也最好。”
    刘太夫人夸小傅氏妥帖,小傅氏连忙说自己不敢当。
    回过头,小傅氏对丽姝道:“你爹爹喜欢饮酒,又喜欢呼朋引伴,若是别家弄那么多上等席面,必定耗费不少,可咱们家每次你爹喊人来,这银钱绝对不超过一两,这便是一个雅字。”
    丽姝道:“娘每次都是先布置亭子,时兴鲜花都是自家亭子的,只在于怎么摆放。至于点心瓜果也都是庄子上送过来的,茶房您每次都是用女儿从祝嬷嬷那儿学来的泡茶法。最贵的就那桌席面了,但那也要看他们留不留下来吃饭?”
    “没错,你比如说点心,把模子做好,其实很简单,可是就很好看。还有比如米饭上放点白藕和莲子,那就叫玉井饭,有时候重阳节呢,还可以把金黄色的菊花和米同煮,那叫金饭。花点小心思,就能雅致好看又好吃,比吭哧哧弄些鲍鱼海参更划算。”这才是小傅氏要手把手教女儿的。
    丽姝又记下了,听小傅氏传授什么叫做绣花八果垒,什么叫乐仙干果子,雕花蜜饯有哪几种。许多都未必是钱能买到的,一向好学的她用笔快速记下,等自己何时能下厨了就试试。
    大家谁也没想到刘承旭所谓的梅花宴,请的并非是他的同侪,而是几位未来的女婿。最紧张的当然是宋大公子宋明霁,他现下已经恩荫出仕,京卫指挥司的一个正六品的百户,但大齐向来重文轻武,以文御武,他这个百户还真算不了什么。
    当然,别人看在他是仓场侍郎的儿子,还是很礼遇的。
    可宋明霁知晓,自己若要扎根往上升,就不能真的混日子,否则他爹在的时候还好,若不在了,他的境遇就不好了。
    现下婚前未来岳父请,宋明霁自小就不爱读书,不是这里头的料子,但他知晓未来岳父人家是两榜进士。别看刘家老太爷和刘大老爷也都是武职,但一位是武进士,一位是武状元,才学都不低的。
    但宋明霁头脑还算灵活,他去找弟弟宋明诚支招,比起他来,弟弟算得上颇通文墨,兄弟俩关系一向很不错。
    “我想既然是梅花宴,上不得要作几首关于‘梅’的诗,你若帮我提前想好了,我也不至于出丑。”宋明霁笑道。
    宋明诚打趣自己的哥哥:“怎么着?怕输给你那几位连襟啊。”
    宋明霁很坦诚:“我不是怕输给他们,我是怕坠了咱们宋家的面子。你不帮我也行,爹养着几个清客,我去找他们就是了。”
    “诶诶诶,我怎么不帮你了,再过一个月嫂嫂就要进门了,你若是吃了挂落,在嫂嫂面前丢了面子,我也是不忍啊。”宋明诚笑着。
    兄弟二人又说笑几句,宋明诚想起看见的那个刘家的女孩儿,听说她已经定亲了,定的还是郑灏,饶是自己这位仓场侍郎的公子也比不得,他慢慢笑容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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