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卷云舒:「唉, 这个?事就很复杂。」
    非得说个?子丑寅卯, 那便是这世上不存在完全的感?同身受——
    健全人无法完全理?解残疾人的心理?世界,残疾人也很难忽略健全人善意中可能存在的“隐形”优越。
    客观事实上的不同,造就了主观意识上的认知区别, 尤其对于傅司衍这种曾经健全, 突然变残的人而言,这种从有到无的差距,更是深刻。
    眼见话题变得深奥严肃了, 宋滢连忙发了个?呆滞猫猫表情包打住。
    片刻,又道:「还好你不喜欢他, 不然真动?了心, 以后过日子都别别扭扭,猜来猜去?, 想想都累得慌。」
    「要我说,健全人就找健全人,残疾人就找残疾人,互相沟通起?来也不费劲,更没那么多?误会。」
    这结论简单粗暴,但的确是现行?情况下,最常见的搭配。
    健全人很少找残疾伴侣,而残疾人也偏向找个?某方面残缺的伴侣,互相搭伴,谁也不嫌弃谁。
    可她,嫌弃过傅司衍么?
    她扪心自问,从未有过。
    至于同情……
    她承认的确是有同情。
    但,仅仅只是同情么?
    纤长的眼睫轻轻垂下,舒云念心里忽然涌起?一丝难以言喻的迷茫。
    这份迷茫伴随着她一整日,连着彩排的时候,都有些不在状态。
    练到第四遍的时候,林文轩摁住三弦儿,抬眼看?她:“云念,休息一会儿吧。”
    舒云念抱着琵琶,乌眸轻动?:“林师兄,我今天想早点练完。”
    “我知道,能看?出来。”
    林文轩颔首,稍顿,又望着她,神情温润道:“你我都知道《赏中秋》不难,就那么几段词,哪怕不上节目,也是咱们的基本功,说是倒背如流也不为过。我们之所以一遍又一遍排练,是想找出一个?最佳的状态,然后把那个?状态完美呈现在观众面前。但你今天的状态明显不太对,这样排练下去?,说实话,也没多?大的意义。”
    他这话不带半点愠色或埋怨,但还是叫舒云念羞愧得红了脸:“林师兄,抱歉。”
    “没事,我只是提醒一句。”
    稍作迟疑,林文轩问:“是医院那边出了什么事吗?”
    舒云念摇头:“不是。”
    林文轩:“那是?”
    舒云念:“……”
    从她一闪而过的窘迫神色,林文轩似乎猜到什么,“和男朋友,闹别扭了?”
    这下舒云念更沉默了。
    林文轩也沉默了。
    他想说点什么,又不知从何?说起?,最难以启齿的,莫过于心底那一丝隐秘的窃喜。
    明知这样不对,可一想到那个?开着豪车的生意人,也许只是贪图云念的外貌,并非是了解她、珍惜她的良配,心底就有个?声音暗暗祈盼着,快分?手吧。
    如果他们分?手了,这一回他绝对再不犹豫,第一时间和她表明心意。
    绝不会像以前那样藏着掖着,想着日久生情、水到渠成。
    “不然今天就排练到这儿吧。”
    林文轩语气放得温和:“这些日子你也辛苦了,后天就是正式演出,这两天你就调整好心态,其他的没什么问题。”
    舒云念自然明白?“心态制胜”的道理?,也不再强逼自己练下去?。
    放下琵琶,她施施然起?身:“林师兄,你放心,我会尽快调整好心态……至少在节目演出时,绝不会让任何?事影响我的状态。”
    她语气恳切,林文轩轻笑点头:“嗯,我肯定相信你的专业度。”
    排练到此结束,俩人分?别收拾各自的乐器。
    离开练习室时,时间尚早,暮色沉沉的天空还挂着最后一丝绚烂绯紫色晚霞,映着单位院内那棵枯黄的老梧桐树,一片缱绻秋意浓。
    “我看?你晚饭没吃多?少,我知道有一家店的羊肉汤味道不错,不然一起?去??”
    电梯到达一层,林文轩邀请着舒云念:“秋藏冬补,这时节喝点羊肉汤最是补身。”
    舒云念微怔,而后拒绝:“不了,我想早点回家。”
    毕竟家里还有个?活祖宗等?她去?哄。
    “那我送你回去?。”林文轩道。
    舒云念仍是拒绝:“不用麻烦了,我坐地铁就行?,方便还不堵车。”
    说完,也不等?林文轩再说,她紧了紧肩上的挎包:“林师兄,我先走了,明天见。”
    眼见那道淡雅清丽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梧桐落叶的大院内,林文轩站在原地,有些怅然若失。
    不过很快,他又振作起?来。
    她只是谈个?恋爱而已?,又不是结了婚。
    而且才交往没多?久,俩人就吵架闹得心神不宁了,离分?手还会远吗?
    -
    回御湖华府的一路上,舒云念都在打腹稿,提前准备着见到傅司衍要说的话。
    没想到才进?门?,就从兰姐口中得知,傅司衍并不在家。
    “太太,还有这个?……”
    兰姐将那个?未曾开封的快递箱,小心递还给舒云念,语气也带着几分?支吾:“先生还说……他不需要你的施舍。”
    施舍。
    舒云念心下一沉,没想到他竟然用这个?词,形容她送他的礼物。
    “我知道了。”
    舒云念收起?那个?快递箱,扯了扯嘴角,起?码他退回来了,而不是直接丢了。
    “太太,恕我冒昧,但你和先生到底是怎么了?”兰姐实在是纳闷,前两天这小俩口还甜甜蜜蜜住一屋了,怎么忽然间又变成这样。
    “我和他……”
    嫣红色唇瓣抿了抿,舒云念抬眸,朝兰姐轻笑了笑:“就是点小误会。等?他回来,我会和他把误会说开。”
    她都准备好八百字小作文,打算好好解释今早的失言。
    兰姐听她这样说,稍微放心:“那就最好了!有误会就要说开,夫妻吵架最怕都是锯嘴葫芦,各自憋在心里不说,我们外人看?得都要急死了。”
    又聊了一会儿,舒云念拿着快递回了次卧。
    她拿剪刀拆了快递箱,瓷都的店家很细心,里面塞了满满当?当?的塑料泡沫,而她亲手制作的锦鲤杯,安安稳稳装在一个?方形的简约礼盒里。
    瓷杯分?量不轻,而且比她想象中的好看?不少。
    上色的时候,她还觉得颜色还不够鲜艳,没想到经过高温烧制,颜色均匀又清雅,颇有几分?宋代?雅韵。
    尤其那两条锦鲤,没烧之前灰扑扑有点呆,烧完之后,透着瓷器独特的润泽光芒,多?了些许鲜活之气。
    舒云念将锦鲤杯仔细检查了好几遍,确定是一份拿得出手的礼物,她重新放回礼盒。
    礼物和解释都已?到位,万事俱备,只差那位活祖宗了。
    然而,直到九点,兰姐都下了班,傅司衍还没回来。
    和兰姐告别,将大门?关上,舒云念在玄关出了好一会儿神,才走到客厅沙发坐下。
    掌心握着手机,她眸中闪着纠结。
    要打个?电话问问么?
    毕竟自结婚以来,他几乎从未晚归。
    细白?手指翻到通讯录,脑中忽又想起?那约法三章——互不干扰对方生活。
    他没必要和她报备,就像他之前也说过,她不用和他报备。
    但……
    望着墙上挂着的时钟,舒云念咬了咬唇。
    在瓷都团建时,他不是也问过她的行?程吗?
    既然他没有完全遵从规则,那她…也不必完全遵守吧。
    她想,等?到十点,就打电话。
    只是不等?她先打电话,九点四十,方秘书的电话先打了过来。
    “太太,您现在方便么?”
    舒云念接起?电话,心里一沉:“怎么了?”
    “先生喝醉了,今晚应该是在清溪园歇下。”
    方秘书道:“您方便的话,麻烦去?他房间拿下他每日要服用的药,我现在派司机过去?取,明早他也可及时服用。”
    “喝醉了?”
    舒云念诧异:“他身体才好,怎么就喝酒了?”
    方秘书:“今晚先生和几位朋友在清溪园小聚,大概是兴致所致,多?喝了些。”
    “兴致来了也不能这样胡闹,不把自己身体当?回事呀。”
    不等?方秘书回话,又听她道:“你派司机来吧,药我会收拾好。”
    “好的。”
    电话挂断,想起?太太刚才那个?语气,方秘书不由?蹙眉。
    怎么觉着那位性情温柔、对谁都温声细语的太太,莫名有了几分?自家老板的气势?
    难道这就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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