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行的心情很是不错,点了些好酒好菜。等到酒菜都端上来了的时候,瞥到对面坐的端正的季容宸,云行才突然意识到,他应该是不能喝酒吃肉的吧。那他这种行为,岂不是有些故意给他罪受的嫌疑?
    好在季容宸一看不是会计较这些的人。而且云行也不是见了季容宸不怎么动筷子,就会内心愧疚也跟着吃素的人。
    这不,云行瞥了季容宸一眼,当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该吃就吃,该喝就喝。
    “季兄,俗话说的好,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云行喝了一大口酒,然后慷慨地邀请了季容宸。
    “我道行不够,目前也达不到那种境界。”季容宸语气中没有一点儿讽刺的意思,凤眼微挑,更多了些风趣。
    这哪里是久居归元佛寺的半个出家人啊!分明满身的烟火气。
    “季兄这说的是哪里话?上次给我讲佛经,真是让我坐沐春风,如醍醐灌顶啊!”云行爽朗地笑了笑。
    和季容宸这样的人交朋友,最大的好处便是,说话不用拐弯抹角的,而且他的承诺一定是说到做到。
    “公子。”苗初音下楼来,碰巧见到季容宸和另一人在饮酒,便过来打了声招呼。
    季容宸救了她,还帮她付了住宿和饭钱,但是却没有告知她名姓。苗初音好好梳洗一番过后,想要去谢谢季容宸,可是敲了他的房门却没有人应。幸好他没有离开。
    “苗姑娘。”季容宸说话的语气依然是波澜不惊,点到即止。
    云行见此不禁哑声笑了笑,这才是那位佛寺的半个出家人,高僧之徒,应该有的不食人间烟火的味道嘛!似乎是察觉到了云行毫不收敛,当着人面儿表露出来的“讥笑”,季容宸瞥了他一眼。
    “.”苗初音似乎是见季容宸此时应该是无心同她说话,况且人家这边还有客人,于是将原先准备的话,又咽了回去。
    “公子,初音想要感谢公子的救命之恩,此生愿为婢女伺候在公子身侧。”
    女子娇柔的声音像雨滴儿轻轻地打在人的身上,没有一点儿压迫感,能让人感觉到的,只有诚挚。苗初音被那些歹徒挟持的时候,头发凌乱,面色苍凉,已经足够让人生出怜爱之心了。如今更是“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但是眼神中的惊恐已经褪去了,更多的是安宁。
    选择在这时候将这样的话向季容宸表明,苗初音还是抱着相当侥幸的心理的。如季容宸这般的贵公子,总是在人前会留几分薄面的。
    她说出这样的话,也就相当于一个女人表明想要一辈子伺候在一个男人身边的。若是碍于情面,季容宸或许会先让她回房间去,只要没有明确的拒绝,她还是有机会能跟在他的身边的。
    可是.“苗姑娘不必放在心上,救你原本就是应该之事。”季容宸虽然并不想要招摇,但是若是这样的事情再一次发生,他还是会出手相救的,那样才是对得起良心。他对眼前女子话里话外透露出来的意思,只当是一无所知。
    云行瞥了苗初音一眼,又看向了季容宸,用轻松的语气说道,“你若想报答,好好照顾自己就是了。这样,不管一会后,还是多久之后,你的救命恩公再次见到你,就该刮目相看了。”
    说不准将来的某一日,季容宸出来讲经授法,或者周游化缘的时候,就能遇到呢。
    季容宸听到云行这一段稍微有些拱火的话,心里面居然没有一点儿责怪,反而就像是看着自家孩子狎戏之时偶尔的调皮一样。有时候就觉得有些好笑了。
    “他说得有理,苗姑娘,你暂且安心在这客栈中住下。”季容宸看了眼云行,随即分散了目光,可是也没有将目光落在苗初音的身上。
    .苗初音没有再说什么,先上楼去了。
    “杜府,你发现了什么?”沉默了良久,季容宸开口问道。这样生硬的转移话题,或者是真的出于好奇,也就是从季容宸嘴里面说出来,令人不容易感觉到僵硬了。
    你还真是,饭桌上还要谈正事。云行无奈地眨了眨眼,但还是放下了手中的酒碗,“传闻中那只会吸人血的大蝙蝠,我是没有见到。不过,我在杜府的佛堂,看到了一些好东西。”
    杜家的佛堂里面,供了几盏长明灯,其中就有贺兰氏的字样。
    这位杜于斌杜老爷,可算得上连郑郡数一数二的富商了。杜老爷是白手起家的商贾人家。季容宸之前随父亲来到连郑郡探望外祖父的时候,他虽然不常出贺兰府,但是连郑郡的几大人家,他还是清楚的。
    既然是商贾之家,应该不容易惹上江湖凶邪的。
    贺兰溪知将自己关在房间里,一天一夜已经过去了。不吃不喝,她从来没有想过,贺兰家竟然会沾上天祈。她不相信母亲和祖父会做出那样的事情。
    可是究竟是谁在背后陷害贺兰氏呢?幼时,母亲和祖父,大哥,还有那个人,他们生活在连郑郡,那么多年风平浪静。可是为何就那一年,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
    文尹担心那日他的话,贺兰溪知听进去了,会生出什么不好的想法。按照溪知的性情,她也许不会那么冒失地去找宋尚书,但是一定会找宋尚书身边的人.可是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了,他却什么消息都不知道。
    文尹想要见到贺兰溪知,可是又没有理由光明正大地从容国公府去见贺兰溪知。毕竟这里是永临,总是有无处不在的眼线,他若是这样唐突地进了容国公府见了贺兰溪知,不知道要传到外人耳朵里会是怎样一回事儿。
    “阿娘!阿娘!你来找我了?”贺兰溪知看着贺兰瑾,阿娘的容颜如十年前一般,温润动人。她好想永远都留在阿娘的身边呐!
    “溪知,我的溪知。你要好好听话,你记得你答应过阿娘什么吗?”贺兰瑾远远地注视着贺兰溪知,却不能朝她走近半步,“你要找到阳阳,你的大哥,你们要在人间好好团圆.”“溪知!”
    第一百零四章 物是人非
    季容宸似乎走进了一片迷雾林,四面都是树,还有浓重的烟雾。他根本就辨别不了方向。突然一个颤栗,季容宸似乎被送到了另一个空间中。
    在那里,居然有与他长得一模一样的,另一个“季容宸”。
    在溪边,季容宸停下来休息,闭目养神。云行却在溪水里抓起了鱼,究竟收获有多少,还不清楚,但是那木叉搅动水浪的声音,却是真实地响在了耳边。
    一直到云行将鱼烤在火堆上的时候,季容宸才睁开了眼睛。
    “.”“抓鱼的时候不醒,现在鱼都烤熟了,你倒是掐的好时机。”云行看了眼刚才清醒的季容宸,随即又将烤鱼给翻了一面。
    “我自然掐得准时间,不然你怎么能现身出来表现一番呢?”季容宸一脸理所当然的样子。烤鱼的香气已经弥散开来,正是饥肠辘辘的时候,想来是没有人可以拒绝美食的。
    “来!”云行将一条烤好的鱼递给季容宸,真是越想越不公平了,“你就这么走了也不跟我打声招呼,我却还要死乞白赖地跟过来,还给你烤鱼吃.”“自然是云行你心胸宽阔,不与我多做计较了。”季容宸温和一笑,双手摊开,这样真挚的笑容,让人怎么能够忍心再出言责怪呢?
    “你别想拿好话搪塞我,我若偏要计较呢?”云行一副很难商量的样子,火光照在了他的脸上,映出了清晰的轮廓。
    季容宸看着云行的脸,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再次浮现出来,于是语气也变得平静起来,“那我也没有坏话撂给你了。”
    “我以为我们至少是朋友了吧?”云行满脸的不能理解,还有些若有若无的小委屈。
    “不止。”季容宸一本正经地答道。
    “允行哥哥.”什么?季容宸突然间听到那声久违的称呼,眼中充满了惊喜。可当他镇定下来,再看向眼前的人的时候,明明坐在他旁边的云行,却像是突然化作了一缕烟,眼前的火堆也突然熄灭了.季容宸睁开了眼睛,起身点亮了桌面上的灯。也许,只是名字相似而已。当年的那个小孩,应该也有十五岁了。如果没有那件事,也许现在的情境都会不一样吧。
    第二日。
    贺兰溪知发了低烧,幸好季容儇恰好去吟秋阁看望,才发现了。连忙命人去济世堂请了文尹过来。
    贺兰溪知身边还是缺个贴心的丫头。原本跟着贺兰溪知一起到容国公府里,那个叫沁羽的丫头,在几年前贺兰溪知被万煞堂挟持的时候,为了保护她丧命了。自此之后,贺兰溪知也很少再带着贴身丫鬟了。
    贺兰琪早早为她挑选了三个聪明能干的丫头,也就霜晨,大概是比较合贺兰溪知的眼缘,留下了贴身伺候。这不,昨日霜晨的母亲过世了,她回家乡去奔丧了,还有几日才能回来。
    在容国公府,就属季容儇跟贺兰溪知走的最近了,也是年纪相仿,很多事情女儿家单独说说会好很多。季容儇也知道表姐每次生病,都是去看济世堂的文大夫的。所以这次也请他过府。
    虽然那日不知道爹爹和表姐说了什么,但是表姐的心情好像更加郁闷了。这些年表姐除了在府里,走动最多的应该就是文大夫了。
    “文大夫,你快看看表姐怎么了!”季容儇见文尹来了,就先离开了。或许,一些事情,贺兰溪知对着她们难以开口,可是对着普通的朋友,反而能好好谈谈心。
    季景川一听到表姐生病了,立即就放下了手中的书,正准备出去呢。
    “哎,你干什么去呀?”季容儇喊住了他。这番动作倒是快得很。
    “表姐生病了,我当然是去看看她了!”季景川这回可是占了理儿的。每次跟二姐讲道理,他都很难占上风,这次事关表姐,二姐总不能再用强权威逼于他吧。
    “吟秋阁有文大夫呢!你瞎凑什么热闹?”没想到季容儇这回没打算讲道理。
    “那你不是说了,孤男寡女同处一室,多不合适啊!”季景川挑了挑眉头,两眼睛都发光了,“我当然得去看着了!”
    “哦!我知道了,你就是想要逃脱爹爹的检查是吧?说不定还想着,把照顾表姐当成借口了!”季容儇恍然大悟,一下子揪住了季景川的衣领,将他抓了回来,“季景川,你这心里揣着什么心思,我可是看得一清二楚的呢!”
    每次季珏来检查季景川的课程,季景川通常都得挨一顿批评。贺兰琪因为贺兰府的事情,这几年对季景川的课程也没有怎么狠抓猛打,所以他现在除了算盘打得精,其他的什么古文诗词都背不通顺,经常将季珏气到不行了。
    .文尹替贺兰溪知诊了脉,身体上没有什么大问题。可是麻烦在心病。
    “你是不是查出来什么了?”文尹眉头微蹙,他真的担心贺兰溪知会有什么想不开的。
    “没有。”贺兰溪知这次连文尹,都不敢在透露什么了。
    “哎呀,别提了!我原先是住在这旁边的,谁知道那段时间每晚上都有乒乒乓乓的声音,实在是受不了了,才搬走了。”
    “是啊!滕爷爷那么大年纪,又耳背,还能听到那些声音,每天都在吵,我们怎么可能会不受到影响呢?”
    云行听到那些街坊们的话,心下暗暗思索。既然田宅发生了这样异常的情况,现在反正也没有其他的线索,不如去田宅看看,说不定能找出线索。
    季容宸也跟着一起去了。
    突然一群官兵冲了进来,将季容宸和云行围了起来。
    “你们干什么的?!”
    连郑郡的县令张颂也来了。
    “大人,他可是容国公的儿子啊!”一个官吏凑近了张大人的耳边,轻声告诉他。
    张颂闻言,立即变了笑脸,“原来是容国公的长子啊!本府真是有眼不识泰山,季大公子,您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我和底下的人保准,立马给你办的妥妥贴贴的。”
    第一百零五章 受不住了
    “十年前,闾丘大人奉命来连郑郡清剿万煞堂一案,不知你们是否有案宗记录在册。”季容宸原本这次也想要将万煞堂之事弄清楚的。当初溪知表妹被万煞堂的贼人掳走的时候,因他本身有任务在身,这绑架之事由不得声张,季珏并没有第一时间将此事通知给他。
    虽然事情已经过去了很久,但是犹记得当初季容宸离家去归元寺的时候,心中仍然挂念贺兰府之事。再加上后来万煞堂再次作祟,也证明了他当年的猜测不无可能。
    云行在一旁听着,没有想到季容宸还是坚持要查万煞堂。
    他已经如实地将杜府里发现的事情告诉季容宸了。十年前,贺兰府惨遭灭门,那是季容宸的外祖家。贺兰府同容国公府的姻亲关系,谁人不知?先前那些年,季容宸是在归元寺清修。况且一直也找不到证据,证明贺兰府一案同万煞堂有什么关系。所以这么些年过去了,他也没有亲自来查清贺兰府的案子。
    倘若这次,他人都已经在连郑郡了,却依然没有关心贺兰府的灭门之案,怎么也说不过去。
    “有的,有的。季公子想看,还请移步到衙门。本府已经备好了好酒好菜,季公子和这位公子赏脸才好。”张颂满脸堆笑,十分地恭敬。刚才看云行是跟季公子一起的,自然也不能小气只请季公子一人了。
    贺兰府之案,连郑郡的官衙十年来都没有给出一个结果。张颂这个连郑郡的父母官却还是稳稳当当地坐在高堂之上,这不就证明了容国公实在是清正不阿。也没有找个由头,让他栽个跟头,夺了他的官帽。
    云行看着这个张颂,看起来还真是欺软怕硬,不过趋炎附势,也是谁都不得罪。
    贺兰府虽然家大业大,但是世代都没有人步入官场。唯独只和容国公府结亲,才算得上官家宗亲。
    云行这就跟着季容宸一起去了衙门。
    难怪张颂似乎一点儿也不在意的,直接就答应了季容宸去查当年的卷宗。这府衙的卷宗的确做的不错,但是要想从里面得知些线索,那是妄想了。
    这次是白跑一趟了。但是云行看到当年杜于斌一家的案宗,竟然是以走水作结。原先云行怀疑过是杜于斌在田宅养了传闻中的吸血蝙蝠,然后害人不成反害己,未曾料到最先遭殃的就是杜府。可是当年杜府究竟是不是被蝙蝠“洗劫”的,他们都没有窥见全貌。
    若不是杜于斌,还有谁能在杜府的田宅养了那么多蝙蝠。可是官府为了消除流言,或者是仇家,故意放了一把火烧了杜府,那些毒蝙蝠却没有因此消失。
    直到如今,却还有人因毒蝙蝠而受害。
    “.”“大哥,你还好吧。”云行看着加快了步伐的季容宸,不禁出声问道。
    季容宸闻言,停下了脚步,却一言不发。
    “到底是沉压了十年的旧案,想要查出来什么蛛丝马迹都很不容易了。”云行快走了几步,跟上了季容宸,温声安慰道。
    季容宸也并不意外,他既然亲口告诉了云行,他的姓氏。便没有要向云行隐瞒他的身份。
    “我可没有专门去查你。”云行这么说,是想要季容宸以为他是自己猜出来的。
    可是季容宸刚刚看的都是有关万煞堂的案子,不过张颂都已经大张旗鼓地,恨不得将他的身份广而告之了。云行知道,一点儿也不奇怪。反而是刚才季容宸看了云行一眼,他看似不经意的解释,让人很难不起疑心。
    “嗯,好。”季容宸看着云行的眼睛,严谨地点了下头,然后转身继续往前走。不过这回步子放得慢一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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