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的徐桂春几人惊了一下,急忙停下脚来,忙朝思涵望来,眼见思涵一直僵立在前,不说话,王老头儿怔了怔,急忙伸手戳了戳徐桂春后背。
    徐桂春这才回神过来,回头朝王老头儿扫了一眼,随即犹豫片刻,才紧着嗓子低声试探的问:“长公主?”
    思涵应声回神,心口狂跳。
    自己虽是胆大,也不信什么鬼神之说,更也不信什么诡异之事,但如今这成片成片开着的赤红之花,的确是在她意料之外,甚至猝不及防的令她震撼惊愕,起伏的心难以真正平息开来。
    记得最初见得这片妖异的花时,便觉得赤红成片宛如血海,而今乍然再见,光影朦胧,则觉这片花越发的狰狞妖红,突兀刺目。
    那人曾说过,这花是招魂花,招鬼魂的。
    是以这话如此盛然盎然的突然回归,可是也是那人差人所为?如此,那人究竟想作何?如此神速的恢复这月牙殿,究竟是不喜这奢靡成片的行宫竟还有一阙焦黑之地,还是,另有缘由,只为招魂,从而让那鬼魂,魂有所依?
    思绪至此,思涵瞳孔一颤,浑身发麻偿。
    眼见她反应有些不对,徐桂春稍稍拉着儿子上前两步站定在思涵身边,稍稍抬手扶住思涵胳膊,担忧着再度低问:“长公主,你怎么了?”
    “没什么。不过是突然想到了些东西,是以有些失神罢了。”思涵按捺心神一番,开始略微应付的开了口。
    徐桂春听得出来这话的应付之意,又见思涵神色不稳,似是不愿多言,她也强行按捺心神下来,不便多问。
    思涵终是将目光从那片赤红的花上挪开,目光朝周遭扫了扫,随即不再耽搁,低声而道:“你们先在此等会儿,本宫去墙头上看看。”
    徐桂春急忙点头。
    思涵强行的平复着心绪,不再多言,仅是稍稍提气,身子蓦的升腾而起,直跃一旁的院墙。
    冷风簌簌而来,不住的掀着她的头发与衣裙,似也要将她整个人吹翻一般。
    浑身上下,凉薄四起,一股股寒意不住的侵蚀全身,然而思涵却来不及多拢衣保暖,仅是径直跃上那院墙,随即小心翼翼的垂眸朝下一望,则见,身下的这道院墙外,竟还隔着一道院墙,手中的明珠散着朦胧的光影,她仔细观望,倒也能见那院墙通体朱红,且墙头还有琉璃瓦陈列,俨然已是行宫最外圈的宫墙。
    果然,这月牙殿离宫墙的确不远,她此番孤注一掷的揣度,也的确是不曾猜错。
    一时,心底的紧然之意也稍稍松却半许,思涵瞳孔微缩,随即腾空跃下墙来,低沉沉的朝徐桂春几人道:“这院墙不远便是宫墙。周遭戒备似是松散,无人巡逻。你们且一个一个的来,本宫将你们带出宫墙去。”
    徐桂春几人面露微喜,瞳色也稍稍亮了几许,则是片刻后,徐桂春与老妇皆道:“长公主,先将全儿带出去吧。”
    思涵自是知晓这一家子极是心疼徐桂春儿子,倒也未多言,仅是朝她们淡然点头。
    随即,她也分毫不做耽搁,顿时弯腰将徐桂春儿子抱起,随即足下一点,身子顿要腾空而起,哪知瞬时之际,周遭之处,竟突然火光四起,一抹抹光影飞速朝周遭蹿开,犹如流光火箭一般,霎时映亮了半边天。
    思涵猝不及防的惊了一下,本是提气的气骤然消散,足下也踉跄半许,待得急忙回神站定,身子也才堪堪稳住。
    徐桂春几人纷纷一惊,王老头儿已然是惊吓得吼出了声来。
    思涵稍稍放下怀中的孩童,强行按捺心绪,森冷阴烈的目光朝周遭一扫,则见,四方之中,竟有层层手执火把的精卫,从那片赤红的花海里,从那片还不给收拾的木料废渣里,从那片新栽的树裙里,甚至还从那月牙殿拐角处缓缓出来。
    他们黑压压的一片,成群过来,脚步此起彼伏,厚重凌乱。
    思涵瞳孔一缩,心口顿时凉意四起,一股股突然了然之意,也瞬时在心底盘旋翻涌。
    她此际算是看明白了。这些兵卫皆从四面八方点着火把出来,无疑是提前便已在此埋伏好了,只等着她,自行过来落网!
    她袖袍中的手指顿时紧握成拳,心绪翻滚如浪,无疑是恼怒澎湃。
    她就说怎这一路行来鲜少遇得巡逻的精卫,却是不料,许是自打她从泗水居出发,便早已落入某人的算计里了,是以,某人并未让人对她打草惊蛇,而是待她即将成功之际,再如此盛然的给她当头一棒,彻彻底底的撕破她满心的希冀与计划,令她猝不及防的,震撼不平,甚至,一败涂地。
    他终归还是一如既往的能猜中她的心思,能将她算计得恰到好处。这种受困于人,受算于人的感觉,无疑令人恼怒抓狂。
    思绪翻腾摇曳,瞬时之际,思涵终归是皱了眉。
    徐桂春急忙将儿子抱入怀里,与自家爹娘朝后退了几步,满目的惊恐畏惧,浑身也颤抖不歇。
    正这时,层层而来的精卫已将思涵几人围了个水泄不通。
    那些精卫,皆面色刚毅铁硬,全然不惧,俨然是训练有素,遇事不惊之样。
    思涵眼角稍稍一挑,目光朝周遭之人一扫,正要森冷言话,奈何话还未脱口而出,那前方的精卫中便有一人上前几步,恭敬的朝思涵道:“夜色深沉,漆黑不便,属下等,护送长公主回泗水居。”
    那人开口便是这话,嗓音不曾有半许刀锋冷芒之意,甚至也绝口不提思涵一行为何会出现在此,似如什么都知晓一般,但也什么都不问,从而就这般心照不宣的恭敬说着要送她回去。
    此番无疑是被那人故意摆了一道!
    想必正这时,那人也许就在某个黑暗之地,得意的朝她这边望着。
    思涵心头了然,满面阴沉的朝四方之处望去,则见目光被周遭的兵卫所挡住,全然望不出去。
    她瞳孔越发一缩,目光陡然朝那言话的兵卫落去,阴沉森冷而道:“泗水居这地方,本宫倒是住不惯。既是都是明眼人,那本宫自也不再拐弯抹角。今儿这行宫,本宫自是出定了。倘若你家皇上仍是有意与本宫结盟,那便去徐桂春的农家里,寻本宫。”
    “这许是不妥。长公主金尊贵体,岂能去农家所住。长公主若不喜泗水居也可,不知这行宫之中,有哪处殿宇是长公主中意的?只要长公主说出来,属下等皆可将长公主护送至那处的殿宇,供长公主所居。”
    那兵卫再度恭敬无波的回了话,言行倒是有条不紊,不卑不亢。
    思涵阴沉道:“若说,这满宫之中,本宫皆不喜住呢?”
    那侍卫全然不惊,面色分毫不便,恭敬道:“长公主若是皆不喜住,便望长公主先委屈在宫中住上几日,皇上说,不久便要进攻东陵之地了,到时候攻克了东陵后,皇上再让长公主去挑那东陵皇宫。”
    当真是,好大的口气!
    东陵如今还屹立不倒,那人竟口出狂言说要让她去挑那东陵的皇宫!不得不说,往日只觉那人满身温润,言行圆滑得当,令人虽是恼怒,但却全然又抓不到把柄,挑不出刺来!但如今,那人的的确确似如变了个人一样,雷厉风行,狰狞狂然,甚至一行一步,似是都在针对这天下诸国一般。
    是以,那人究竟想作何?
    难不成,是野心磅礴得想要成为这天下霸主?
    思绪至此,心底颤了几颤,思涵面色也稍稍白了一层。
    精卫凝她两眼,仍旧恭敬和声的提醒,“天儿凉,望长公主先行回泗水居。”
    思涵满目起伏,阴沉而道:“本宫何德何能,竟敢去挑那东陵皇宫。再者,其余拐弯抹角之言,你也不必多言,今夜本宫必定要带徐桂春一家出得行宫,你且就说,究竟要不要退兵!”
    那精卫终归还是眉头一皱,恭敬缓道:“属下们也是奉命行事,望长公主莫要为难。”
    思涵冷哼一声,“尔等既是那般听那人之言,如此,便也休怪本宫刀剑无眼!今儿这行宫,本宫是出定了!”
    这话一落,当即抬手朝那言话的精卫空手劈去。
    那精卫似乎早已有所戒备,竟是分毫不惊的开始闪身躲避。
    思涵此举无疑是虚晃一招,待那精卫全然躲过后,她身形分毫不停,径直朝前而袭,顷刻之间,便已抽了前方那列在队伍中的精卫的腰间佩剑。
    瞬时,长剑出鞘,被火光映照得寒光四射。
    思涵满目阴狠,正要举剑而起,不料正这时,一道孩童撕心裂肺的哭声陡然而起。
    她握着剑柄的指尖蓦的一僵,回头之际,则见那名精卫与其余几人一道,纷纷长剑出鞘,全数横在了徐桂春一家的脖子上。
    那徐桂春的儿子,吓得浑身哆嗦,大哭不止,哭声惊恐难耐,撕心裂肺得令人闻声动容。
    “放了她们!”思涵抑制不住的阴测出声。
    那精卫满面平静,依旧是恭敬平和的道:“长公主之令,属下们自然会听。只是,在放人之前,望长公主先放了属下们。皇上有令,长公主若出得行宫一步,属下等便全数人头落地。长公主,事关上百精卫性命,望长公主,放属下们一马。”
    那人语气平和,却又刚毅厚重,恭敬如初。
    思涵满目起伏。
    用旁人之命逼人之事,她也不是不曾见过!但这些精卫挟着徐桂春逼她,甚至还以他们自己性命来逼她求她,无疑是过头了些。
    她目光阴沉的朝那些精卫扫去,却又不觉那些精卫在言谎。
    一时,她心生颤抖,浑身紧绷,着实不知此际的那人,究竟变成了何等冷血无情的模样撄。
    为了留她一人,不惜用上百性命来逼迫于她,如此狠烈的手段,无疑是无人能及,阴狠至极。
    思绪狂涌,一股股寒凉之意,越发的从脚底升腾而起,漫遍全身偿。
    她眉头紧皱,面色狰狞,待沉默片刻后,她才低沉冷冽而道:“本宫不杀伯仁,是以伯仁是生是死,自也不关本宫之事。你们大周新皇残暴不仁,你们若要保命,自然不是来求本宫,而是可反叛离国,或是与本宫一道离开这楚京。你们皆有退路,何必被逼无奈为大周新皇这残暴之人卖命。”
    那精卫恭敬而道:“家在楚京,不敢妄动。望长公主,成全。”嗓音有些厚重,也突然有些幽远。
    思涵瞬时了然过来,面色越发的起伏冷冽。
    她并未立即言话,仅是冷眼朝那精卫盯着,两方对峙。
    徐桂春的儿子已是苦得虚脱,小小的身子软坐在了地上,但仍是在一抽一噎的哭泣。
    徐桂春几人浑身发抖,惊恐难耐,却也仅是片刻后,徐桂春壮了胆子,颤抖不堪的道:“此生能遇长公主,便已是民女一家之幸,望长公主不必再顾民女一家,自行出宫吧。民女一家命运如此,是以自然会顺从命运,望长公主不必觉得有何不妥,你与民女一家本是萍水相逢,且已然几番出手救过民女一家了,民女一家便是死了,自也会对长公主感恩戴德。”
    说着,稍稍合眸,泪如雨下,却仍是在坚持厚重的道:“望长公主莫要顾及民女一家,快走。”
    这话,层层而来,入得耳里,着实如翻江倒海,并不好受。
    思涵握着剑柄的手越发一紧,并未出声。
    那精卫继续道:“徐桂春一家与属下们上百条性命,皆掌握在长公主手里。望长公主开恩,先回泗水居。”
    这话一落,周遭的风突然盛了几许,似要将人吹翻一般。
    思涵头发凌乱飞腾,衣袂也狂飞不定,一道道簌簌声此起彼伏,却又莫名的衬得周遭越发沉寂。
    待沉默许久后,那徐桂春的儿子已是哭哑了嗓音,再也哭不出声来了。
    思涵朝那孩童扫了一眼,也朝徐桂春几人扫了一眼,随即抬手一起,亦如上次一般径直将长剑横在了自己脖子上,随即森冷的目光朝那精卫望去,“你们奉命行事,不过是要将本宫送回泗水居。但若是只送回去一具尸首,不止你们性命不保,许是连你们亲眷皆性命不保。”
    那精卫眉头一皱,面上终于漫出了几许复杂与担忧,“长公主莫要冲动。”
    思涵不再耽搁,“放了她们。”
    这话一出,精卫们一动不动。
    徐桂春再度睁眼,悲戚无奈的朝思涵望着,却是欲言又止一番,终归还是未再多言。
    有些话,多说无益,反而说多了还会让人分心,如此,命运如何,她便顺从命运便是。倘若今夜当真逃不过此劫,便也只能说她一家之命。
    她也的确是想救自己家人,但却不能因此而祸害旁人。再者,这东陵长公主对她们一家,的确早已是仁至义尽,仁至义尽了啊,做人不可太过贪念,是以也不可再度拖累她了。
    思绪至此,徐桂春垂了眸,再度合了眼。
    思涵则冷眼朝那些精卫凝着,手中的长剑越发靠近脖子,“还不放了她们?”
    她嗓音极沉极沉,威仪十足,甚至语气中的冷冽与杀气并重,给人一种咄咄逼人之意。
    奈何,精卫们仅是纷纷皱眉,但却谁人都不曾退缩妥协半许。
    待得片刻后,那最初言话的精卫低声而道:“属下们的性命与长公主的性命皆连成一道,只要长公主先随属下们回得泗水居,属下们定会安然的将徐桂春一家放回泗水居。但若长公主不愿,便是长公主伤了自己,属下们也不可将徐桂春一家放了。既是要死,属下们与徐桂春一家陪长公主一道死。”
    他嗓音依旧恭敬十足,语气与态度令人挑不出半分刺来,然而这脱口的嗓音,却是执拗坚持,令思涵心口越发起伏陈杂。
    这些精卫无疑是训练有素,甚至临危不乱,又或许此番过来的确也是抱了必死的决心,是以要与她孤注一掷的对峙一番,逼她妥协。
    她心境起伏得极为厉害,面色也早已阴沉厚重到了极点。
    捏着剑柄的指尖,越发的层层而紧,大力之下,都快要恨不得将掌心的剑柄彻底捏碎。
    目光,一点一点的在徐桂春几人身上扫视,最后凝在徐桂春那早已哭得虚脱却又浑身发抖的儿子身上,心底,终归是再生动容,便是想不顾一切的自行逃走,奈何,心底终是有一方温润,有一方软弱,忽略不得。
    就亦如,若是强行而逃,先不言是否在重兵之下真正逃脱,就论只要她此际一旦动作,徐桂春几人,定人头落地。
    思涵僵立在当场,思绪翻腾澎湃,连带瞳孔,都抑制不住的稍稍发红。
    精卫们浑然不惧,依旧恭敬的凝她,待得片刻,再度低声劝慰,“求长公主,先回泗水居。”
    短促的嗓音,一字一字的入耳,思涵指尖蓦的用力,内力一涌,瞬时,手中的剑柄顿时如粉末散下,而剑柄一侧的长剑,蓦的掉地。
    长剑顿时与地面撞击,发出啪啦狰狞的金属脆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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