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从什么角度来看,朱家对云珏的维护之意都相当明显。
    若非交情甚笃盖过了敏感局势,那便是……非奸即盗。
    但无论是哪种情况,对她来说,都不大适合跟朱家过多来往。
    思及此,尹叙再次看向面前的少女。
    “阿珏。”他轻声唤她。
    “啊?”云珏从百忙之中抬起头看了尹叙一眼,“怎么啦?”
    尹叙微微一笑,尽显温柔:“这朱、霍两家虽都是云家故交,可感觉似乎不大一样。”
    她先后登霍、朱两家,这么凑巧的,他都在场,自是看得清楚。
    云珏微微撇嘴,是在思索他的话,然后点点头:“是有些不一样。”
    说着,她忽然贼兮兮看了尹叙一眼。
    尹叙被她盯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思及她那大胆行径,不由得正襟危坐,往后靠了靠,摆出严肃姿态:“为何这么看我?”
    云珏如何看不出他的闪躲。
    嘁。弄得她活似个等徒浪子,他才是那闺阁秀女似的。
    少女兴致缺缺,嘟哝道:“也没什么,不过就是……朱姐姐说,我思慕你的事全长安没几个人不知,她还想帮我来着。”
    尹叙立刻想到了刚才园子里那一绊。
    他轻哂:“所以,刚才是朱娘子在帮你?”
    云珏直接“嘁”出了声,眼神往他身上瞅:“我若喜欢谁,自当亲身上阵亲力亲为,才不假旁人之手!”
    尹叙心道,你倒是挺自豪。
    与此同时,他心里又有些微妙的感触。
    从前,他以为自己会寻一位安生温顺的女子作伴,结果竟选了个和设想截然相反的人。
    但他更清楚,即便她主动,也不会作那唐突之举,譬如故意制造身体接触。
    她这个人,玩归玩,闹归闹,认真的事一向有分寸。
    下一刻,只听面前的少女忽然轻叹一声,咕哝了一句:“不过,以后还是少去朱府才好。”
    尹叙心头一动。
    他正想着如何说服她暂时与朱、霍两家保持距离,她竟自己说了出来。
    尹叙心中动容,伸出手:“过来。”
    云珏放下手里的东西,乖乖坐了过去。
    尹叙握住她一扯,主动让她坐在了自己腿上。
    “为何这么说?”
    云珏看他一眼,倏地笑了:“你分明是明知故问!如今圣人想要陇西出钱出力支援诸道,若好好商量也就罢了,偏偏朝中的声音咄咄逼人,大有些将陇西捆上忠义刑架的意思,不达目的不罢休,如此情况,朱伯父和霍伯父作为父亲昔日旧交,极有可能被其他人盯上,希望他们来做这个中间人说服我父亲和姑父。”
    少女老成的摇头晃脑:“俗话说,不做中,不做保,不做媒人三代好。无论什么事,夹在中间的人最易陷入尴尬境地。若朱伯父和霍伯父圣命难为,我惹不起,还躲不起么!再说了,我确实不能代替长辈们做什么决定呀!”
    尹叙听得直想笑,“你倒是懂事。”
    云珏一副“你这话说的”的表情:“不然呢?我又不是傻子。”
    尹叙一手揽着她的腰,另一只手捏住她的下巴晃了晃:“既然心里明白,以后便不许再听人胡言乱语,任人摆弄安排。”
    顿了顿,他肃起神情:“我不喜欢那样。”
    云珏眼珠一转,明白他说的是朱冬芃那一出“一臂之力”。
    她双臂勾住他的脖子,眨巴着眼时,纤长的睫毛像两把小刷子,调子软软的:“那你喜欢什么样儿的。”
    这一刻,尹叙心中警铃大作,分明清楚得很——她又开始了。
    可他竟像是被施了咒法,如何都脱不开手,抱着怀中娇软,倾身吻下,用实际行动回答了她的问题。
    我喜欢这样儿的。
    ……
    马车抵达相府时,尹叙已正冠理襟,俨然又是一副清正姿态。
    云珏坐在一旁,叹为观止。
    他是怎么做到从“情难自控”到“冷清自持”只需要一个眨眼的功夫?
    还说女人善变,男人变起来哪有女人什么事儿。
    尹叙行事一向有交代,前往朱府时,他已跟相府递了消息,两人回来时才知,相府今日有客。
    还未进正厅,云珏已听到内里说话之人的笑声。
    其中有两道声音,一道是沉稳的男声,一道是温和的女声。
    厅内,贵客高坐上首,尹相在旁陪坐,其他人依次落座。
    “魏王殿下。”尹叙见到来人,倒也不慌,从容行了礼。
    云珏跟着见礼,眼神却往边上瞟了一眼,心里正好奇着她为何会来,就听尹叙直接问道:“敢问魏王殿下和霍娘子怎会来此?”
    魏王李蔚是卫太妃之子,圣人的庶弟,今封魏王宫外建府,担着一个户部的闲置,倒也自在。
    “哎,尹郎君误会了,本王与霍娘子并非同行。”说着,魏王看了罗、冯二人一眼。
    罗开元主动解释:“今日我与冯兄去南市,因有些匆忙,恰逢霍娘子乘车出门,险些撞上。霍家马车及时刹住,却叫霍娘子受了些伤。霍娘子未曾计较,反倒将我们送回来……”
    云珏眉毛挑了一下,看向缓缓起身的霍灵馨。
    多日不见,她仍是那副温婉恬静的样子,还捂着右臂,大概是马车忽然刹住时撞伤了。
    霍灵馨:“两位言重了,真正匆忙的是驾车的家奴,听闻二位正受圣人点派监外历练,若因家奴大意受伤,小女子才真正的承受不起。”
    罗、冯二人闻言,连忙起身搭手作拜:“霍娘子言重。”
    尹叙点点头,又看向魏王。
    这次,不用他多言,魏王已主动道:“本王今日前来,主要是为你们监外历练一事。”
    这话一出,厅内的气氛无端紧张了些。
    魏王毫无遮掩,直接道出实情:“你们受陛下点派处理江南诸道水寇横行一事,但其实无论是人手还是期限都紧张了些。不过,今晨朝中倒是有了些新的建议,对你们来说,或许是一个方向。”
    当魏王说出这番话时,尹叙心中已了然,他看向父亲,尹相也正盯着他,眼神里警告之意明显——魏王跟前,你可别乱说话。
    果不其然,魏王一副宽和语气,说的正是尹相在朝中所提,由其他藩镇出兵出力支援的法子。
    霎时间,厅内几双眼睛都朝云珏和赵程谨看过来。
    赵程谨眼帘轻轻颤了一下,索性直接垂眼饮茶,并不接招。
    若说其他人只是眼神示意,那么魏王就属于直接点名了:“其实,早朝之后,陛下已下令给河北道与陇右道送去消息,若日以继夜快马加鞭,不用半月便可有回音。若两方有其一能出兵出力援助,你们的问题也迎刃而解了。”
    这话是冲着谁说再明显不过,但无论云珏还是赵程谨,都没有回应。
    谢清芸轻笑一声:“多亏王爷提醒,否则我们都没想到还有云师妹和赵师弟。陇西兵强马壮,尽是云师妹的父亲,便是大周数一数二的有名战将。”
    “云师妹,赵师弟,如今江南遭灾,身为大周将士,保家卫国乃不可拒之责,且你二人又受圣人青睐,更该站在国家大局之上,修书回陇西道明要义,令陇西早日伸出援助之手,二位以为如何?”
    赵程谨冷冰冰的表情就差把“不如何”三个字写在脸上。
    云珏一眼扫向众人,借着这个动作悄悄看了尹叙一眼。
    然而,前一刻还在车上还顺着她说“的确不应该”的男人,此刻只是沉默不语。
    云珏轻轻抿唇,眼帘轻轻垂下。
    父母长辈既决定将他二人送来这里,又何尝不曾想过他们会面对何种局面。
    如今应庆幸他们是后生晚辈,想圆场还有可能。
    若此刻是父母姑父被当堂问及,若无个结论,旁人又岂能轻易作罢。
    思及此,少女倏地抬眼,毫无闪躲的回应:“此事既已有圣人向各地送去消息,只要是有助于国家安定,陇西自不会袖手旁观,一切以圣人所求为重。我与表弟既为臣子臣女,又为后生晚辈,岂能妄言妄行,但看圣人与长辈如何抉择,自当倾力追随。”
    一直以来,谢清芸没少在云珏手上吃亏。
    直到这一刻,听着云珏的回应远不及此前那般犀利,谢清芸隐隐觉得自己触碰到了云珏的弱点,这才叫她连还击都失了力道。
    谢清芸兴奋了,面对自己屡战屡败之后终于迎来翻盘机会,她岂能放过!
    “云师妹这话,似是答了,又似是没答。难不成陇西一旦拒绝圣命,你二人也要义无反顾的置身事外?”谢清芸语气带笑,听起来更像是个打趣的玩笑话。
    云珏张了张口,破天荒的没能回上话来。
    就在这时,厅内想起男人冷清的声音:“谢师妹或许没有听清魏王殿下的话。殿下指的是,圣人向河北道与陇右道送去消息,而非圣旨。本就是个协商的意思,何时成了板上钉钉一定有答案的说法?”
    “自先帝开国起,大周重要关隘地点便有藩镇存在,虽各行其道,但都是大周子民,只奉一位君主。开国至今,还无人敢像谢娘子这般公然质疑各道藩镇,甚至猜测他们有不臣之心。”
    尹叙眸光渐冷:“最重要的是,谢师妹大概记性不大好,以至于忘了,无论是河北道还是陇右道,都已抵御外敌为重。一旦边境兵马调动,消息走漏,届时引起边境异动,谁能为这个结果负责?第一个提出此事的人吗?”
    “咳咳——”尹相一个岔气,捂着心口惊天动地的咳嗽了起来。
    一旁听呆了的魏王被吓得瞬间忘了自己尊贵的身份,主动为尹相递水抚背,一旁的奴人也涌上来伺候关怀。
    尹相狠狠瞪了尹叙一眼——你这逆子!
    座中一片鸦雀无声,众人面色各异。
    谢清芸纯粹是被怼的,阮茗姝和郑珠习惯性当背景人,冯筠和罗开元习惯性避开敏感话题,只是冯筠的闪躲又比罗开元多了一丝复杂的挣扎。
    赵程谨忽然抬眼看了尹叙一眼。
    奈何尹叙压根没搭理她,一个暗藏安抚的眼神快速投向自己身边的少女。
    云珏抿住唇,眼里都是粉色的泡泡。
    另一边,霍灵馨的眼神流转在尹叙和云珏之间,微微一动……
    第52章 “我等了你好久,你都没……
    尹相被气到了,不顾魏王还在场,借口身体不适拂袖而去,不多时,又派来奴人传话——请郎君招待完客人后前往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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