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宁初忐忑地去院子里迎接宋湘。
    宋湘花枝招展地出现在了她面前,看到虞宁初,宋湘朱唇一嘟,朝好姐妹抱怨道:“我哥哥真是太讨厌了,无论我如何问他,连绝食的招数都用出来了,他也不肯告诉我。”
    虞宁初大松一口气,拉住宋湘的手安慰道:“殿下不肯说就罢了,表姐千万别绝食。”
    宋湘:“放心吧,我就是吓唬吓唬他,其实偷偷吃东西了。”
    虞宁初被她逗笑了。
    宋湘想到哥哥不为所动的模样,还是生气,哼道:“也许他喜欢的人是青楼女子,出淤泥而不染的那种高洁美人,不慕权贵也不畏权贵,屡次拒绝他,他不好意思说出来。”
    虞宁初:“……哪有这么说自己的哥哥的,殿下不似那种人。”
    宋湘:“说不准啊,他以前经常与安王厮混,安王如果请他去那种地方,他能不去?”
    虞宁初的心思就被她带偏了,亦想到了宋池对她做的那些事,他送来的那本书。正经公子哪里会看那种书,宋池欺负人欺负得那么熟练,说不定真的有几个红颜知己。
    不知为何,胸口突然有些发闷。
    宋湘今日过来主要是知会姐妹们她的审问情况的,免得虞宁初与沈明岚一直惦记着,先来的四井胡同,坐一会儿又去了宁国公府,然后就回了王府。听阿默说哥哥带着阿谨去了花园,宋湘无所事事,也去了花园,在王府的腊梅林前找到了正在作画的哥哥。
    宋湘凑过去,发现哥哥画了几棵腊梅树,树下趴着一只在玩嫩黄腊梅花的小猫。
    宋湘奇怪:“哥哥最近的画,怎么每幅画里都有一只猫?”
    宋池目不斜视道:“不画猫,难道画你?”
    宋湘瞪了哥哥一眼。
    宋池想到什么,也看向妹妹:“刚刚去哪里了?”
    宋湘眸光一转,嬉笑道:“去找明岚与阿芜了,我跟她们说,我已经知道你的心上人是谁了。”
    宋池似笑非笑:“是谁?”
    宋湘便将她那番青楼之女的猜测说了出来,且编得更具体,声情并茂,都快赶上茶馆里的说书先生了。
    宋池皱眉:“胡闹,你怎可在外面诋毁我的清誉。”
    宋湘嘟嘴:“谁让你不肯告诉我?我就你这一个哥哥,我想知道你喜欢谁,有什么不对吗?还不是关心你?”
    宋池沉默,半晌才道:“那也不可胡说。”
    宋湘哼了哼,见哥哥仿佛真的很介意这事,她折了一根小树枝在手里,绕来绕去,终于道歉道:“好了,我知错了,不过哥哥放心,明岚她们都知道我开玩笑的,哪里会当真。”
    宋池斜眼妹妹,警告道:“下不为例。”
    宋湘笑着跑开了。
    宋池看着画纸上的猫,觉得自己有必要再走一趟。
    上午就阴天,吃过午饭开始下雪,鹅毛大的雪花扑簌簌落下来,地面房子树梢,很快就白了一层。
    傍晚,天彻底黑下来,宋池再次出现在了虞府门外。
    门房见到他,心中暗想,这位端王殿下也真是执着,被大姑娘拒绝了那么多次,仍是风雪无阻地往这边来。
    他恭恭敬敬将人请了进去。
    虞宁初听说宋池又来了,有点不想见,又怕他有要紧事。
    念在宋池信守承诺保守了秘密的份上,虞宁初披着斗篷来了厅堂,这次,不用她吩咐,杏花就自动守在了外面。
    虞宁初挑开帘子,看到宋池背对着她站着,鬼使神差的,她先注意到了他束带的腰。
    ……确实很细,衬得修长挺拔的身形也更好看。
    “殿下又有何事?”当他转过来,虞宁初低眸,强调了这个“又”字。
    宋池看着她掩映在狐毛领子中的小脸,咳了咳,道:“听阿湘说,她今日过来说了一些胡说,我特来澄清,我虽与安王等人有过来往,但我以性命起誓,我从未踏足过烟花之地,更不曾招惹过任何女子,除了……”
    他顿住,凤眸定定地看着她。
    虞宁初又羞又恼,让到一侧,指着门口道:“我知道了,殿下可以走了。”
    宋池如遵奉皇命一般,半点不曾耽搁,朝门口走来。
    经过她身边,他停下。
    虞宁初警惕地往后退了两步,抬眼看他。
    宋池笑了笑:“外面下雪了,还挺冷的。”
    虞宁初这才注意到,他的冠帽上有片碎雪,肩头也落了两层白,明明知道下雪,他一个大病初愈之人,竟还穿得这么单薄。
    “既然冷,殿下何必过来?”虞宁初偏头道,“纵是黑夜,路上偶尔也有行人,以后殿下不要再来了,被人看见,我说不清楚。”
    宋池低声道:“我绝不会让你陷入那种境地,至于我为何冒雪过来……”
    虞宁初长睫微动,用余光看他的身影。
    宋池忽地靠近,在虞宁初躲闪之前,于她耳侧道:“我看了一下午的雪,所见皆是你,若不过来,恐怕今夜难眠。”
    余音未落,温热的气息还冲击着虞宁初的耳窝,他已挑帘离去。
    虞宁初看向门外,灯光朦胧,雪花漫天。
    第92章 (文探花武状元)
    宋池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杏花站在廊檐下,看着被风雪模糊了背影的端王殿下,等虞宁初出来,她难忍好奇问:“姑娘,殿下找您何事?”
    这么大的雪,殿下若是为了求姑娘回心转意而来,停留的时候也太短了,连一盏茶的功夫都没有,可若不是为了提亲,又有什么大事需要王爷冒雪过来,且两三句话就能说完?
    杏花一手提灯,巴巴地看着主子。
    虞宁初在里面就把兜帽戴上了,蓬松的狐毛领子与昏黄的灯光,恰好掩饰了她绯红的脸,心头还在颤动,为他落在耳窝里的温热气息,也为他那句话。
    风不大,卷着雪花在廊檐下簌簌而落,虞宁初没有回答杏花的问题,一边沿着走廊往后面走,一边看身边落下的雪。毋庸置疑,京城的冬天远比扬州冷,有时候冷得令人恼火,可这纷纷扬扬的雪却值得人念念不忘,乃是北地独有的美景与浪漫。
    宋池当真看了一下午的雪吗?当真满眼都是她吗?
    以前她认为宋池轻贱她,所以对她不规不矩,但真的只是轻贱,他怎么会如约来提亲,怎么会加重病体诱皇上过来说项,怎么会在大表哥面前倾吐心声却君子地没有说出她的名字?
    暴雨里他护过她,大雪中他又过来说了那么一番话,这下好了,以后无论她听雨还是赏雪,怕是都会情不自禁地想起他。
    回到闺房,虞宁初躺在塞了汤婆子的床上,翻来覆去,试图将宋池的身影赶出脑海。
    年前,宋湘亲自来给虞宁初送请帖,端王府要在正月初八宴请亲朋好友。
    虞宁初问她都请了哪些客人。
    似护国公府沈家就不用多说了,宋湘主要说了说今年宴请的新客人:“一个是我的皇子堂哥,一个是我的公主堂妹,基本都是亲戚,不是亲戚的官员一个都没请。”
    虞宁初小声问:“会请安王妃吗?”
    虽然沈明漪以前的言行很不讨人喜欢,但沈明漪落到如今的境地,她们这些曾经熟悉的姐妹难免唏嘘。
    宋湘就叹了口气,道:“按照本朝规制,夫死,妻需守丧三年,这两年她都不好出门的。”
    虞宁初差点忘了守丧这事,忆起当年母亲病逝,虞尚只需齐衰一年,不禁嘀咕道:“凭什么丈夫死了妻子就要守那么久?”
    宋湘哼道:“因为自古以来都是男人当皇上当官当家做主啊,女人只能听他们的话,哎,不提那些,阿芜,帖子我给你送到了,你可千万得去。”
    虞宁初嘴上答应得好好的,然而以她如今与宋池的关系,她再主动登门,难免有蓄意招惹之嫌,明明都说了要做了断。
    所以,初八早上,虞宁初派微雨去了端王府,向宋湘道歉,就说她月事来了,不便出门。
    微雨很快回来,道宋湘让她好好休息,身体恢复了大家再聚。
    过了正月初十,三夫人带着沈逸出发了,前往扬州替沈氏迁坟。
    虞宁初是被舅母劝说才留在京城的,沈三爷是因为吏部公务繁忙难以抽身,舅甥俩坐着马车将三夫人一行人送出城门,站在车外送别时还好,重新上了马车,沈三爷涕泪直下,虞宁初亦拿着帕子抵着脸颊,接住那不断落下的眼泪。
    哭够了,沈三爷哑着嗓子对外甥女道:“阿芜,听舅舅的话,等你娘回来了,舅舅舅母会替你找个好儿郎,你去相看相看,若中意,便嫁了好不好?舅舅已经对不起你娘了,怎么能继续看着你孤零零度过一生?”
    虞宁初看着舅舅哭红的眼睛,担心自己拒绝了,舅舅又要哭一场,遂点头应了。
    但她知道,纵使她想嫁人,现在婚事也没有那么顺利了,昭元帝的圣旨为母亲挽回了名声,却给郑皇后添了堵,那些官夫人们肯定能猜到郑皇后不会喜欢她,如此,谁家敢因为她去得罪郑皇后呢?郑皇后可是为昭元帝生下了唯一的儿子,将来稳坐太后之位的。
    不过,虞宁初并不恨嫁,所以婚事顺不顺利,她都不在意。
    三夫人母子离开了京城,到了正月十六第一次朝会,沈琢果然递上奏折,请求自去护国公府世子之位。
    昭元帝没有允许。
    沈琢连着递了三道折子。
    昭元帝叫来宋池,问他:“你与沈琢交好,他到底是怎么回事?朕又没追究他什么。”
    韩家与沈家,他分得很清楚。
    宋池笑了笑,道:“皇上,沈琢此举与朝堂无关,他是想接妻子回府,一家三口团聚。”
    昭元帝想了想,明白了:“他不想另娶妻子?”
    宋池颔首,感慨道:“沈琢其人,看似冷峻无情,实则重情重义,他的女儿蕙姐儿未满周岁,他爱如珠宝,怎会忍心让爱女长期与生母分离。”
    昭元帝懂了,看看桌面上护国公从边疆递过来的同样请求改立沈牧为世子的折子,便知道沈琢已经提前跟父亲打过了招呼,心意坚决:“既如此,朕就成全他吧。”
    他对沈琢没有芥蒂,但确实不能让韩统的奸臣血脉玷污了沈家未来的爵位传承。
    改立世子的诏书送到护国公府,太夫人看着不怒反喜的长孙沈琢,心一阵一阵地疼。无论沈琢还是沈牧,都是她的嫡亲孙子,但以前的韩氏对她十分恭敬,言听计从的,而二儿媳宋氏仗着出身皇族,对她只有表面的客气,所以,鉴于儿媳妇有亲疏,太夫人便最喜欢沈琢。
    仅仅一年,最疼爱的孙女沈明漪成了寡妇,最器重的长孙沈琢也辞了世子之位,太夫人真是憋闷。
    她憋闷她的,沈琢立即去庄子上,将韩氏、韩锦竺接了回来,只是,纵使回来,因为韩家,她们也只能深居护国公府,再难出门做客了。
    正月就这么过去了,二月里,加试的文科举春闱率先开始。
    等到三月武科举开考时,文科举也发榜了,紧跟着就是殿试。
    温嬷嬷根据周老来教书时的神情,笑着来找虞宁初,道:“看周老喜气洋洋的,周家三公子八成中了进士。”
    虞宁初对周既明上次的失礼窥视没什么好感,但她敬重周老,当天下午周老授课结束,虞宁初特意让温嬷嬷将周老请到了厅堂,询问周既明的春闱情况。
    周老笑得灿烂,话说得很谦虚:“犬子还算幸运,中了探花。”
    温嬷嬷吃了一惊,就算都是进士,状元榜眼探花也是远远强过其他进士的,普通进士还要进翰林院学习一段时间,状元榜眼探花却是直接授官,像周既明的探花郎,封的便是翰林院正七品的编修。同样是正七品,留在翰林院又比外放做知县强了百倍。
    温嬷嬷算了算,周既明今年刚二十一岁,如此年轻,前途不可限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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