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不疼?霍瞿庭说。
    辛荷啊?了一声,想抬头看霍瞿庭,却被霍瞿庭盖住了眼睛。
    那只手很大,干燥,滚烫,又好像真的比他自己的手厚上不少,遮在他眼睛上方,就连房间里的光线都挡掉大半。
    辛荷有点发抖,故作轻松地说:你说呢?你试试就知道了。
    但霍瞿庭很久都没再说话,辛荷就也沉默了。
    他被霍瞿庭捂着眼睛揽在身下,又过了好一会,辛荷才拿开霍瞿庭的手,他没有用力,也没有坚持,所以辛荷很轻松地从他身下爬出去,在床上坐了起来。
    霍瞿庭也坐了起来,两个人面对面,辛荷脸上的表情让霍瞿庭有些看不懂。
    这是很罕见的情况,不过霍瞿庭并不觉得意外,因为一直以来辛荷只是装得好懂,他一直在骗他,对他从没有过一句真话。
    但此刻辛荷好像打算说一句真话。
    他看了霍瞿庭很久,突然开口说:霍瞿庭。
    霍瞿庭没说话,他接着又说:你不会喜欢我吧?
    霍瞿庭的瞳孔紧了紧,他张开嘴的时候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要肯定还是否定,辛荷就很轻地笑了一下,讨论一件无关紧要的事一样,又好像其实是真的用了十二万分的真诚去说
    要是真的的话,那你好蠢啊,就算不说我做的那么多坏事,你喜欢我也没用呀。
    辛荷拿手指抠了抠自己的脸,像做了错事一样的幼稚园小朋友,手足无措,又想解释清楚:我活不了几年了,就算改过自新,以后做个不贪慕钱财、不谋财害命的人,也没那个空余时间给你,你喜欢谁都好,就是千万别喜欢我。
    霍瞿庭刚打算张开的嘴巴又重新闭得紧紧的,他发现辛荷在说到他自己活不了几年的时候甚至用了点期待的语气,让他不愿意再回忆第二遍。
    他紧接着想到那天通过跟辛裎接通电话的手机听到的辛荷那句叹息似的:太晚了。
    的确太晚了。
    最近这段时间,霍瞿庭一直都不太敢问自己,他车祸后,辛荷离开香港不久,做第二次心脏手术的那天晚上,给他打来、又被他挂断的到底是什么。
    很不合理的,过去好几年,那个过程的每一个细节他却都还记得很清楚,当晚他刚签完一个合同,因为据当时的秘书随口所说,他与对方公司的负责人过去认识,所以全程他都非常警惕,防止露出破绽,结束以后已经非常疲惫。
    回到太平山顶以后,佣人照他的喜好准备好了一缸热水,还放了放松助眠的药包,他脱掉浴袍,一只脚已经踩进热水里,手机响了。
    车祸后没换的手机号,电话来自谁都有可能,归属地不详,但他没有犹豫多久,还是将它接起,很快就听到一声带着试探的,很轻也很软的哥哥?。
    霍瞿庭没能及时反应过来,辛荷就又开了口,声音还是很低,带着微弱的哭腔,不令人烦躁或厌恶,只让人感觉他当下是真的痛苦和思念。
    那声音似被热水泡破的药包洒出浑浊的不知名草药的根茎,顽强又不肯被轻易干净地沾在霍瞿庭身体每一处皮肤。
    我很想你,今天又要做手术了,最近都特别难受,我感觉这一次很可能会死,你能来看看我吗?我真的很想你哥,以后可能真的再也见不到了,你能来看看我吗?想见你一面,求求你了,哥
    那边远远地传来一声辛荷,应该是身边有人跟他说话,辛荷拿开电话回答了两句,霍瞿庭就看了看通话界面,把电话挂了。
    辛荷没再打来过。
    很长一段时间里,他偶尔会想起他,有时还会费心去想,不知他有没有挺过那一晚。
    可能挺过去了,也可能死了,不过霍瞿庭告诉自己,那些都跟他没关系。
    当时他觉得那些都跟他没关系,如果辛荷死得够干净,还算做了点好事。
    他还想了想最近几个月查到的东西,霍芳年漏洞百出的说辞,在他用了点特殊手段就找出来视频的真正来源后,只感觉到荒唐。
    因为霍芳年从没打算留给他一个完美的谎言,在他短时间内不肯相信辛荷,而辛荷又绝对不再会试图自证的情况下组建起来的赌局上,筹码是时间,谁都可以等,唯有被迫上场的辛荷不行。
    他手握一点可怜的小额筹码,还是庄家为了赢得更彻底而施舍给他的。
    车祸的真相,只要想,连辛裎都能查到,但当初霍芳年放出风声以后,不相干的人自然不会理会细节,亲生父亲都轻而易举就接受了这个解释,可想而知,辛荷孤立无援,所以只能等待污蔑兜头浇下。
    他拖着病体在大陆陌生的医生刀下做的手术糟糕至极,胸口又添新疤,跟七岁那年留下的伤疤交叠在一起,组成一个微妙的错号,像提前给他的人生画上了句点。
    接着他又丢了颗肾。
    说霍芳年算到了一切,不如说他算到了辛荷的死亡。
    只是谁都没有想到,霍芳年没有想到,辛荷没有想到,霍瞿庭也没有想到。
    他竟然又爱上他。
    的确太晚了。
    而如果那个晚上,那个胆大包天但直面生死还是怂了一刻的辛荷在冲动之下打给他的那个晚上,要是他听了那一句恳求,信了很想你,回应了求求你,答应了见见你,与现在相比,他们之间会有多少不同,霍瞿庭不敢去想。
    第二十七章
    霍瞿庭松开他下了床,走到门口,又折回去,把他抱到床中央,重新帮他把被子盖好,说:睡吧。
    辛荷也没再纠缠那个问题,歪着头对霍瞿庭笑了一下:晚安。
    霍瞿庭没说话,转身走了。
    霍瞿庭本来无意去管辛家的家务事,但又过了两个月,辛裎突然再次伸出橄榄枝,表露出愿意出面插手辛荷的事的态度。
    对霍瞿庭来说,解决辛荷的麻烦本身不算一件容易的事,如果多一个人帮忙,总比少一个人要好,所以最近他和辛裎见面的次数就逐渐增多。
    而辛荷不太提起辛裎,或者说他从来不主动提起辛裎,霍瞿庭觉得在他的认知里,是从来都没有父亲这个概念的,所以也就不主动对辛荷说起。
    他忙得脚不沾地,被检察院和法院的人搞得头痛,整天早出晚归,见到辛荷的时间一度没有见辛裎的多。
    而这次见面后,辛荷其实变得话很少,他偶尔想到辛荷第一次回香港来接手遗产的时候,突然有些不太明白,为什么当时的自己总会被气到跳脚。
    明明也都不算什么值得生气的事,甚至大多数让现在的他觉得好笑。
    辛荷。霍瞿庭捏着他的下巴,下面还插在他里面,你是不是哑巴。
    辛荷的眼睛泪蒙蒙的,脸上湿成一片,他意识到霍瞿庭在跟他说话,两只手才胡乱动了几下,抱着霍瞿庭的肩背,讨好似的,软绵绵地说:射了吗?你射了吗?
    霍瞿庭很快就否定了自己先前的想法,在惹人生气这方面,辛荷有超乎寻常的技能。
    问你下午在家无不无聊。
    哦不需要再回答,已经感觉到霍瞿庭并没有射的辛荷看着有些失望,自己拿手擦了擦眼泪,有气无力地说,无聊啊,一个人都没有,可以跟谁聊呢?
    霍瞿庭吸了口气,彻底抛开了对自己是不是只注重做的过程而缺少跟辛荷的沟通的怀疑,拉过他还在擦眼泪的手,握住扣在床上,一言不发地开始动作。
    他做得并不凶,至少自认为收敛了很多,但去洗澡的时候,辛荷还是一直有点发抖,缩在他怀里,没什么力气的样子。
    哭什么,疼?
    辛荷其实早就不哭了,只是哭嗝还没止,两条细胳膊搂着他脖子,即使事实上是靠他一条手臂箍着腰,但还一脸怕滑下去的表情,闻言说:你问哪里?
    霍瞿庭沉默了一下,辛荷自己伸手碰了碰自己的屁股,道:一点疼吧。
    接着他把手腕举到霍瞿庭面前,陈述事实似的说:但是手很疼,腿很疼,嘴也很疼。
    霍瞿庭没再说话,就当自己在给狗子洗澡,但有了点活力的辛荷开始不老实,总在快冲干净的时候去沾他身上的泡沫,最后看霍瞿庭的脸真的臭了,才站着不动了。
    然后被长手长脚的霍瞿庭抱了出去。
    辛荷睡在他的左手边,关了灯以后,伸了只脚过去碰他的腿:霍瞿庭。
    霍瞿庭等着他说话,但辛荷有一会儿都没出声,霍瞿庭以为他心脏又疼,刚要起身去看,突然听他说:刚才是浴室play。
    霍瞿庭一口气没上来,差点以为自己也得了心脏病。
    辛荷似乎被自己的笑话笑到,躲在被子里发出闷闷的笑声,那只条腿屈起,脚就顶在霍瞿庭腰上。
    又听他笑了一会,霍瞿庭忍无可忍,抓着脚踝把他拖到了怀里。
    辛荷立刻又紧张了,磕磕绊绊地说:干嘛?就讲个笑话。
    他自己睡在一边,身上就怎么都不会太暖,身体和被子都泛着凉意。
    霍瞿庭忘了要教训他的话,只是很强势地把他搂住,睡到后半夜,他的头低了很多,几乎和辛荷碰着额头,闻到他身上那股发暖的香气。
    但一夜睡眠并没有让辛荷轻易忘记自己的笑话,第二天晚上,霍瞿庭下班回家,他跑去门口戳了戳霍瞿庭的腰,霍瞿庭一手松领带,一手去抓他,被他躲过,又绕回去戳了戳霍瞿庭的腰。
    碰到以后,眼睛里就露出很得意的笑意,经过早上在厨房和餐厅的两次,霍瞿庭几乎立刻就想到他要说什么:玄关play。
    霍瞿庭定定地看了他一会,也不跟他计较,只说了句:等着。就擦着他的肩膀走开了。
    辛荷在家里待到发霉,陷入他用来逗弄霍瞿庭的幼稚到极点的小游戏无法自拔,又因为霍瞿庭的不给反应而不知收敛。
    等到晚上佣人都回了房间,偌大一座别墅里没有人影走动,他才撑着厨房的流理台,被霍瞿庭弄得欲哭无泪,后悔不迭。
    霍瞿庭进得很深,但动作很慢,不知道是因为要脸还是怕冷,好歹没有跟他光着身体在厨房里做爱。
    可辛荷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穿着衣服也会有另一种羞耻,尤其当霍瞿庭还大剌剌开着灯的时候。
    他觉得身体滚烫,被霍瞿庭的手碰过的皮肤都敏感得不正常,衣料摩擦带来异于平时的触感,他的眼睛早就红了,霍瞿庭还好整以暇地跟他说话。
    小荷怎么哭了?他用好奇的语气说,不是你想要的厨房play?
    辛荷被欺负惨了,理都不理,向后靠在他怀里吸着气哭,脸憋得通红,是真的生气了。
    虽说还有一部分的恼羞成怒,但对没脾气的辛荷来说,确实足够罕见。
    霍瞿庭一点不怕,还继续耐心地一一数来:不要着急,还有浴室、餐厅、玄关
    霍瞿庭。辛荷抽抽嗒嗒地说,你不是人。
    霍瞿庭挺腰用力顶了他两下,他就很受不了地缩着肩膀往上躲,好像能逃得开一样。
    混蛋坏蛋王八蛋。辛荷的一条腿挂在站在他身后的霍瞿庭臂弯,站姿滑稽,使人气得脸红,搜肠刮肚,把平生所学一切骂人的话都用在霍瞿庭身上,丑八怪,你是丑八怪。
    霍瞿庭仍是面无表情的样子,作出凶恶的眼神,捏着辛荷的脸让他转过来,才发现辛荷也很凶,就在他嘴唇上亲了亲,下面的动作实打实地开始让辛荷说不出话了,还鼓励他:继续骂。
    等回了房间以后,辛荷开始不停地哭,慢慢让冷面的霍瞿庭也有些后悔了。
    还哭?他原本夹了根烟抽,后来也忘了,支棱着没射的阴茎分开腿跪坐在床上,把床头柜上的闹钟举到平躺着流眼泪的辛荷眼前,说了很长的一段话,到现在,总共十五分钟不到,你光哭都哭了多久?
    也没真把你怎么,我不懂你到底哭什么,没完了是吧?
    但是辛荷不说话,咬住嘴唇,眼泪流得更凶了,弄湿了两侧耳畔的头发。
    霍瞿庭根本还没射,起先也只是想给他个教训,心里对他的身体没数,他又骂人又挣扎的时候,根本没怎么插他,但辛荷一副受了大委屈的样子,好像他真干了禽兽不如的事儿。
    要真干了也就算了,还爽一回,关键是没干,射都没射,霍瞿庭就有些憋屈了。
    好,你哭吧,今天不哭够八小时千万别停。
    辛荷闻言默默转过脸看了他一眼,霍瞿庭看他有反应,刚松口气,他就抬手擦了擦眼泪,爬起来从床上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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