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林风有点头大,默然良久,沉吟道,“葛尔丹有数万铁骑,却和我打阵地战——他在想些什么?!”
    赵良栋愕然道,“主公恐怕想岔了吧?!他怎么敢和咱们的骑兵硬干?!”
    林风吓了一跳,蒙古军不敢打骑兵战??!世界上还有比这个更荒谬的事情么?他怔怔的看着赵良栋,狐疑的道,“老赵,你胡说些什么?这种事情可开不得玩笑!”
    “卑职不敢,”赵良栋躬身致歉,抬头道,“主公难道不知道,自从昔日北宁一战之后,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咱们大汉铁骑就是当今的第一强兵,一日夜之内,灭辽东八旗,迫和科尔沁,如此武功,他葛尔丹难道吃了雄心豹子胆,敢和咱们大汉铁骑正面对决?!”
    林风瞪大眼睛,不能置信的道,“居然还有这种事情?”他左右四顾,失笑道,“怎么从来没人跟我说过?!”
    “正是如此!”赵广元肯定的点了点头,“卑职久在绥远,常和蒙古人打交道,据说臣所知,那次马破虏率八千铁骑奋然出击,仅一个时辰之内,便击溃满蒙联军一万五千余骑,阵斩大小将官数十员,俘敌上千,此事传至蒙古,察哈尔等诸部落恐惧非常,”他看了看林风,笑着解释道,“那次打的可不是什么小猫小狗,一个是威震华夏的八旗铁骑,一个是雄霸东蒙古的科尔沁汗帐精锐,一个照面就被咱们揍趴下了,你说他们怕不怕?!”
    听见这话,马英站在瑞克身后禁不住嘿嘿直笑,脸上的那条刀疤跳跃起伏,狰狞可怖。
    “就因为这个他们不敢和我打骑兵战?!”林风总觉得此事有点匪夷所思,“他不是还有个什么’薛怯军’么??这玩意儿可是大名鼎鼎啊,那时候成吉思汗开疆拓土,可是打遍天下无敌手!”
    “成吉思汗是成吉思汗,他葛尔丹是葛尔丹,”赵良栋笑道,“臣是甘肃人,和鞑子们打交道是打老了,主公您不知道,准葛尔跟原来的蒙古人可大不一样了,他们打仗越来越喜欢用火器,射箭的本事还真拉下来不少,就臣下看来,他们的骑兵和咱们比起来,有两处不大行,一个是甲胄不好,鞑子们缺铁,所以大多只能穿皮甲,您知道的,那玩意若真干起来还是顶不了大用;二个就是火炮少了,他骑兵一出来,咱们就把大炮架上轰他妈,这不是白白送死?!”
    “哦,若真是这样的话,那么可以边打边撤吧?!”林风疑惑的道,“当年成吉思汗不是说蒙古人打仗要退什么冲什么核桃皮的?!若是这样游击,咱们的火炮行动不便,不就赶不上用场了?!”
    “主公多虑了,”汪士荣哑然失笑,“晋北能有多大,能容得下数万骑兵穿插游击?!要知道咱们的主力可也是精锐骑兵,他们能占多大便宜?!”
    这个解释并不能让林风信服,他正要开口,却听见汪士荣继续说道,“不过更重要的是,他葛尔丹想退也退不了!”
    “为何?!”
    “此事不在军事上,当在政治上,”汪士荣捋了捋胡须,侃侃而言,“主公难道忘记了,葛尔丹是去年才迫降喀尔喀,邀服土尔扈特、伊克昭等部落的,至如今也不过一年而已,故人心未定,臣以为,这些被迫臣服的部落必定多有不服者,今岁葛尔丹挟平喀尔喀、败土谢图之余威,悍然兴兵掳掠山西,本以为一定势如破竹,无人可捋其锋,却不料一受挫于太原坚城,二遭我大汉迎头痛击,败多胜少死伤累累,如此之势,其受制于准葛尔之蒙古各部岂能无怨?!”
    “不错、不错!”林风鼓掌赞道,心中大有茅塞顿开之感。
    “臣手无缚鸡之力,亦文弱书生耳,却也知若蒙古军若用游击之术,必定大军拆散,小队行动,如此方能机动灵活,忽进忽退,若方在往常,这种战法确实威力惊人,但今时不同往日,葛尔丹有心无力,”汪士荣微笑着转过脸去,对身边的诸位同僚说道,“若蒙古军大军拆散,谁能担保其他部族的军队不会逃返蒙古,而与我汉军精锐拼死一战呢?——现今我汉军犀利,威武无敌,若是谁敢有小窥之心,东路军喀尔喀人和回回兵就是他们的榜样!”
    “是啊,一支大军,只要有一小股部队动摇逃跑,那恐怕其他部队都会惊疑不定,这样一来,这仗不用打他就败了!”林风点头同意。
    “所以葛尔丹才摆出这么一个铁桶阵,”汪士荣朝林风稍稍拱手,郑重的道,“他现在有不少大炮,还有不少抬枪火铳,大军有市井栖身,有坚城在手,西北方向官道未绝,鄂尔多斯的粮秣补给源源不断——兵法有云,两军对阵,有所谓‘天时、地利、人和’,现我汉军占有人和,蒙古军据有地利,而天时一道,彼此秋色平分,那葛尔丹为什么就不在忻州与我军来一场攻防对决呢?!”
    “陛下,”瑞克站在武将首席,本来沉默多时,这时终于出列,“我认为枢密使阁下说得对——我们不能因为鞑靼人是游牧民族,就一厢情愿的以为他们就一定会和我们在野外决战,战争是一门复杂的科学,是不断变化的和很难预测的,我想,我们应该要认识到这一点!!”
    “好吧,那就这样吧,”林风摆了摆手,示意众人回列,站起来发令道,“传我命令,从后军抽调民夫,在忻州一线建筑工事,修整营房,即日起辎重大队水陆并进,在忻口、曹庄和此地整备堡垒,囤积军需粮秣!!”
    他左右四顾,“诸位记得了,这仗恐怕会打成持久战,你们回去以后,务必仔细整顿防务,要处处小心谨慎,不要被蒙古兵钻了空子。”
    第二十八节
    因为当前之敌有些陌生,同时缺乏细致深入的情报,军事会议并没有产生一个详细的作战计划,所以汉军目前的军事行动显得有些保守。虽然就在不久之前,赵良栋的部队就曾击破过敌人的侧翼大军,但在现在看来,这种胜利显然很缺乏代表性,久经战火的汉军诸将显然不认为喀尔喀和回回仆从军和准葛尔精锐是一回事。
    现在两军前线维持忻州云中河一带,林风一声令下,后军近十万民夫一齐上前,在军队的掩护下建设大营堡垒,构筑炮台工事,主力部队就在这种类似于蚂蚁搬家的行动中步步为营,缓慢而又坚决的蚕食着蒙古军的前沿。
    战斗无时无刻不在发生,随着汉军防御工事的步步压迫,聚集在忻州一带的蒙古军顿感空间狭小,不得不派出大批骑兵部队主动出击,拼命阻挠汉军的土木工程建设,最开始的时候,这种午夜时分的骑兵突袭曾经取得过非常良好的效果,猝不及防的火枪兵和民夫在骑兵的冲击下毫无还手之力,但经过多次教训过的赵良栋很快就调整过来,赵广元的骑一军被集中起来,靠近前线分班警戒,而在施工的同时,后方往往在射程之内堆垒炮台,对可能发生的战斗进行火力支援,这种配置模式很快就让蒙古军尝到了苦头,因为兵力分散、火力不足等等原因,这些小规模的出击骚扰往往在很早的时候就被骑兵斥候发现,随即汉军铁骑立即出动迎击,边打边撤,待到敌军进入己方火力范围之后再开炮轰击,致使对方死伤累累却无法靠近工事一步。
    用精锐骑兵去冲击敌人的堡垒无疑是极端愚蠢的。蒙古军很快就停止了这种徒劳无益的尝试,而当汉军的蚕食阵线推过云中河之后,准葛尔大军很快就意识到了目前自己已经陷入了窘境——他们引以为傲的蒙古铁骑在连绵不绝的坚固工事之前毫无用武之地,而就双方的火力的对比来看,不论是单兵火铳还是大口径火炮,相对于汉军,己方无疑都是大大逊色。
    就目前的态势来看,葛尔丹的被动防御,消耗敌军的战略基本宣告失败,用游牧民族的心态来衡量汉族的人力无疑相当可笑,他大大低估了汉军的耐心和动员能力。所以现在战场主动权已经基本掌握到了汉军手中。
    虽然在军事会议上林风大谈特谈所谓的“持久战”,但实际上大伙儿都清楚,包括林风在内的汉军诸将根本不相信葛尔丹会和汉军在山西打一场拉锯战,这种惨烈的消耗战根本不是他葛尔丹所得打得起的,而且更为可虑的是,就目前的政治形势来说,林风也不是他的生死大敌,他来山西只是为了捞一票而不是和汉军拼命,他的真正的敌人在东蒙古、在呼伦贝尔大草原。
    如果林风没有猜错的话,准葛尔大军之所以摆出这么一副防御的架势,只是为了回复在太原攻城战中疲惫的军心士气,同时等待汉军出错罢了。这种被动的姿态只是一个迷惑敌人的烟幕,他们真正的目的,是在寻求一场有利的决战。
    不过谁也没有想到,这场大决战的导火索竟然是远在太原的于成龙。
    自本月上旬汉王特使进入太原之后,伪清山西巡抚于成龙为太原数十万百姓计,即投降大汉朝廷,而这个投降的唯一条件就是,汉军必须在近期内赶运一批物资至太原,周济濒临绝境的太原军民。
    不论从哪一个方面来看,这种要求都是没有理由拒绝的,所以当于成龙的投降书和巡抚大印抵达播明之后,汉军的遣往太原的运输队便立即启程。
    为了拉拢山西百姓,树立大汉朝廷在山西的正面形象,为汉王林风威望计,这支运输大队极为庞大,其大批物资之中除了大批粮食之外,还有不少药品,和维持太原防务的军械,在近卫军一众参谋的计划之中,这支庞大队伍将又近卫军步兵一个旅、骑兵一个旅近五千人护送,自从播明上船,经滹沱河转到牧马河抵达定襄,避开蒙古骑兵的锋锐之后,再朝东绕一个大圈子,经龙花河走平定州,在孟县一待弃船登陆,沿着官道经过寿阳、榆次,再在军队的掩护下,接着峪水一鼓作气运进太原城。
    平心而论,这个计划就书面的角度来看,无疑是无可挑剔的,参谋们殚精竭虑,考虑到了各个细节,而就在队伍出发之前,打前哨的先头部队就已经预先赶到了各个预定的停歇点做准备,各种运输工具准备得相当完善,而负责掩护的部队也都是训练有素、忠诚果然的精锐部队,不过可惜的是,任何计划都仅仅只是计划,赶不是情况的变化。
    这支运输船队刚刚从滹沱河行使到定襄就被蒙古大军的斥候发现——自从林风在播明设立大营并且借着河道囤积粮秣之后,葛尔丹就一直为此忧心忡忡,在他之前的判断中,出征的汉军大部队高达数十万,想来对粮秣给养的要求一定非常惊人,而直隶和山西虽然临近,但太行道却是出了名的险峻南行,所以他估计汉军的后勤供应一定非常吃紧,但这回汉军到达忻州之后,却大肆利用水道来运输,不但大大节省了人力物力,而且也速度极快,这实在是令他有点措手不及,实际上他本来就很有骑兵流动出击,截断汉军粮道的打算,而汉军这种水陆并进的供给方式无疑令他的“截粮战术”沦为鸡肋,为了扳回这一劣势,他无时无刻不在思考着卡死汉军水道的方法,于是零散的蒙古游骑沿着滹沱河一路撒开,紧紧的盯着这一条不大的河流,所以尽管汉军屡次派军反复清剿,但却不能从根本上消除这个威胁。
    一支数量庞大的运输船队,从汉军大营出发,满载粮食物质运往定襄,当这个消息传到蒙古大营之后,葛尔丹无需进行过多的思考,就立即判断出了汉军的意图,实际上就目前的形势来看,这个意图也非常显然,现在蒙、汉两军的精锐部队尽数云集忻州一线,这么一支舰队却朝一个不相干的地方开去,其目的当然是昭然欲揭。
    目前准葛尔大军本就陷入窘境,为汉军主力钳制得动弹不得,而现在若是放任这支补给舰队抵达太原,可以想象,不用上几天功夫,太原那支对蒙古大军恨之入骨的部队一定会被大大加强,若是在如此关键的时候,被他们在自己背后插上一刀,配合着正面强敌前后夹攻,那就真的大事去矣。
    接到消息之后的葛尔丹立即将汗帐迁移至忻州前线,从汗帐薛怯中抽调一万余精锐铁骑,在黄昏时分沿着官道朝定襄一路狂奔。
    不论蒙古军如何隐蔽掩饰,如此规模部队出击,当然无法瞒过对面的汉军大队。汉军大本营当然不会坐视蒙古军的大举奔袭,布置在最大军东侧的马英部队立即接到了林风的命令,全军出动,阻击准葛尔奔袭定襄之敌。
    第二十九节
    隆隆铁蹄如同闷雷震地,巨大的声响在滹沱河两岸来回震动。
    天色昏暗,阴云密布,空气闷热。
    汉破虏将军马英领着他的骑兵部队,沿着滹沱河边的官道,紧紧地缀着蒙古骑兵的尾巴。
    大汉骑兵第六军驻扎在播明大营东前侧,在原本的作战计划中,这支来自辽东的骑兵部队负责拱卫汉军东线侧翼,卫护定襄方向的滹沱河至牧马河的两条水道,同时监视当面之敌。半个时辰之前,他的部队接到了大营的命令:一支精锐的蒙古铁骑自忻州出发,入侵汉军的营盘,正全力朝定襄方向运动,所以第六军必须阻止他们的行动。
    因为时间紧迫的关系,马英并不知道前方的敌人是蒙古军中的哪一支部队,也不知道对方有多少兵力,更不知道他们是否携带了火炮一类支援武器,不过这无关紧要,作为汉军之中最为著名的大将,作为汉军之中最为骄横的部队,破虏将军和他的手下绝对有理由藐视一切敌人,事实上就在不久之前,这支部队就曾在绝对的劣势下主动出击,击败过数倍与己满蒙联军,而平定辽东之后,他们也从未有一刻停止过战斗,他们的铁铁蹄踏破了辽东的千里江山,北至莽莽荒原,北至苍澜大海,西至山海雄关,东至朝鲜半岛,不论是威震天下的八旗铁骑,还是深山老林的野蛮民族,无一不在第六军的马刀和弓箭下颤颤发抖,所以马英和它的部下们根本不相信这个世界上还有谁能够击败他们。
    不幸的是,他们对面的敌人也是如此,葛尔丹自崛起大漠以来,准葛尔汗帐薛怯一点也没有亏待过他们的名字,他们在后来的一连串战斗中击败了无数强敌,丝毫也不逊色于他们英勇的先辈们,在阿尔泰山,他们击败过回教和卓,在青海,他们击败过吐蕃铁骑,在乌里雅苏台,他们长驱直入,杀得喀尔喀毫无还手之力,所以,他们也不相信这个世界上还有谁能够击败他们。
    这是一场王牌对王牌的战斗。
    尘土漫天,天色愈发昏暗,远远地,数名骑兵高举着火把,径自朝第六军军部自冲而来,马英轻轻呵斥着自己的坐骑,微勒缰绳,战马倔强的扭了扭龙头,极不情愿的停下了脚步,没有任何命令,他身后的亲卫铁骑一齐放缓了速度,最外侧的一队骑兵则转过马头,朝左右两边的山包上奔去,为军部警戒。
    “前面怎么了?!”待传令军官走到近处,马英揉了揉眼睛,大声问道。
    “回马军门——慕容鹉大人命卑职回报:我军前锋与鞑子后卫接阵!”
    “在哪里?!……”马英禁不住抬起头来,看了看天色,心下禁不住对敌人高看一眼,有胆量和追兵打野战的部队,那肯定不是一般的部队,难道是鞑子的精锐主力?!他想到这里,对传令兵道,“他们有多少人?!”
    “前方五里——就咱们看到的那伙子就至少两千,而且前面隐约火把很多,估计至少也有五、六千!”
    马英满意的点了点头,前锋旅慕容鹉部仅凭两千骑兵,就敢率先向数倍于自己的敌军发动进攻,果然不愧是自己的部下,“小鹉叫你来求援?!”
    黑夜之中,那传令军官裂开嘴巴笑了笑,一口白牙在火光的映照下闪闪发光,“不是,慕容大人叫后面的弟兄歇一会,咱们旅先进去看看,说不定鞑子有埋伏呢!”
    马英大笑,明知敌军可能有埋伏,还要进去瞧瞧,这是何等的英雄豪气?放眼天下,除了老子的骑六军?还有哪家部队胆敢如此嚣张跋扈目空一切?!他大笑着对传令军官道,“好小子!!——那好,你回去跟那小子说,老子们就吃口干粮,回头就跟他汇合!!”他一边说话,一边在伸手入怀,在怀中摸索,摸出一小葫芦烧酒,朝嘴里猛灌了几大口,深深地吐了一口长气,打着酒嗝赞道,“他妈的,痛快!”随手仍给传令兵,“你狗日的也不错——赏你了!”
    那传令军官也不答话,一挥大力抽下,战马前蹄扬起,呼溜溜地一声长嘶,登时转过身去朝前狂奔,黑夜之中,隐约见到他仰起脖子一通猛灌,罢了随手扔给战友,远远地的高声致敬道,“好酒!!——谢军门赐酒!”
    马英伫立马上,目送着这一小队骑兵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之外,方才收回了眼光,刚才的个部下很合自己的脾胃,是根好苗子,倒还忘记问他的名字了。他转过头来对身后的参谋道,“歇马,喝水吃干粮。”
    尽管敌军近在咫尺,但第六军的士兵们并没有任何慌乱之色,马英的口令被身后的军官小声的朝后队传递了下去,不到半刻,骑兵们纷纷跳下战马,把肚鞍扯松,井然有序排成数列队伍,拉到滹沱河边饮马。数千骑兵席地而坐,从干粮袋中拿出炒面和麦饼,就着清水吞咽。整整四个旅八千多铁骑,把长长的官道挤得水泄不通,但却出奇的寂静无比,除了一旁的战马偶尔嘶叫扬蹄之外,竟无一丝人声。
    飞扬的尘土慢慢落下,空气清新起来,直到这时,马英才听到前方隐约传来的号角和呐喊,火光映红了半边夜空,轰轰的马蹄声之中,偶尔还夹杂着几声汉军小炮的轰响,他心中有些不安,随后把干粮仍给旁边伺候的亲兵,大步走上山岗,掏出单筒望远镜朝前眺望.
    山岗的地势并不太高,与一旁的官道平地相比,仅仅只是高了两三丈而已,因此视野很差,马英端着望远镜细致梭巡,观望良久却一无所获,这时西边最后一线阳光也暗淡下来,前方黑糊糊的练成一片,而战场却被一座小小的山岗挡住了,马英仅仅只能看见山岗上隐约漂浮的战旗和天际反射的火光,忽然之间,又是一拨骑兵冲了过来,径自朝自己的大纛奔来。
    为首的军官浑身血迹,身上的军服凌乱不堪,肩膀上胡乱扯着一条绷带,鲜血隐隐的渗透出来,马英心下一沉,远远地的问道,“战事如何?!”
    那军官见到马英,原本紧张的神色顿时松懈下来,他刚刚张开嘴巴,忽然眼睛一翻,从战马上摔落下来昏厥过去,马英这才看到,他背上深深的插着两根长箭,殷红的血液早已把马鞍染得血红一片。
    “战事如何?!”马英神色不动,转头对后面的传令兵问道。
    “回、回禀……军门……”传令兵大口大口的喘息着,断断续续的道,“回军门……鞑子很多……也很能打,咱们被围上了,慕容大人请将军立即挥军直进,和我部里外夹攻!!……”
    “很多?!”马英一怔,“很多是多少?!”
    “慕容大人估摸着……鞑子可能有一万多人!!”那传令兵喘息稍定,沉声道,“而且还是准葛尔的薛怯军!!……很能打!!……”
    “很能打?!”马英突然截住他的话,冷冷的反问道,“吃了大亏?!”
    “……”
    传令兵的脸色非常难看,不由自主的露出一丝惭愧,他不安的摩擦着马鬃,低下头来,“……是,不过鞑子实在太多了,慕容鹉大人……”
    马英挥了挥手,“我知道,小武已经尽力了,”他犹豫了一下,对传令兵说道,“这股鞑子不一般,正是咱们的对手——抬着你们的头,到后面去喝口水!”
    不待传令兵回话,他接过马缰,翻身上马,在山岗上厉声喝道,“上马!!”“啪……”的甩了一声响鞭,指着战场的方向,“跟我来!……”
    寂静的山道骤然一乱,汉军骑兵们纷纷跳上战马,盔甲喝兵刃的撞击声响成一片,军官们小声呵斥着手下,就地整顿着队形,三息后,大队整顿完成,汉军主将一马当先,领着他的亲卫营冲在队伍的最前方。
    轰隆隆的铁蹄立即引起了蒙古军的主意,马英的前锋亲卫营刚刚等上山包,还未来得及鸟瞰战场,一大队蒙古骑兵立即从中军分出,沿着战场左右两侧迎了上来。
    尘土嚣然直上,数不尽的火把在灰尘中红光莹莹,数丈外便看不清人影,马英凝目望去,前方马刀如林,蒙古军已然率先冲锋,长枪在高速奔驰中劈空气,发出凄厉的呼啸,数千铁骑“哟呵……哟呵……”的尖声狂叫,如暴风骤雨一般猛扑过来,片刻之间,竟已然扑近前。
    “啵……”的一声轻响,一片箭雨扑到,最前列数排汉军骑兵猝不及防,登时倒下一片,马英左右亲兵立即抢身上前竖起盾牌,将主将遮掩在身后,亲兵队长大声狂喝,“妈拉个x,给我射……射死这票王八蛋……”
    听到命令,前列亲兵立即下马,擎弓在手,与山岗下的蒙古骑兵对射,一时间长箭纷飞,弓矢如雨,惨叫声不绝于耳,一线的射手不时被胸膛洞穿,血淋淋的被拖了下去。
    号角纷起,蒙古军战鼓轰鸣,围着慕容鹉部的蒙古军四面呐喊,疯狂的朝中央突袭,马蹄声震天动地,弓弦乱响,战马狂嘶,满天黄沙之中,隐约可见一片汉军战旗在人群之中左右突袭,死战不退。
    “报!!……”数骑斥候死命杀上山包,远远地于马上挽缰施礼,为首军官奔到近前,大声叫道,“启禀马军门,卑职查明……”
    一支长箭倏的射到,正中军官后脑,登时将头盔洞穿,锋锐的菱形箭头突兀的从他口中伸出,长长的箭身尤自带着数片舌肉,鲜血狂喷,将马首染得通红,军官瞪大了眼睛,怔怔的凝视着口中的箭头,喉咙“呵……呵……”的闷哼,挣扎数息,砰的摔落马下。
    马英神色淡然,马鞭一抬,指着后边的士兵道,“你!——继续说!”
    “是!”斥候瞟了一眼地上的尸首,旋即纵马上前,拱手道,“回军门,卑职等奉命查探战场周边,现已查明,除此处战场之外,方圆三十里之内,前后左右均无敌军埋伏,鞑子大军已尽数在此!”
    “你们在后面数清了没?!鞑子是那个部落的,有多少人?”
    “回军门的话,是准葛尔本部薛怯军,人马大约一万上下!”那斥候兵微微欠身,马鞭回指,指着中央的战场道,“除了山下和围攻慕容大人的这一拨之外,鞑子后军还有三、四千人马没有参战!!……”说道这里,那斥候突然突然有些犹豫,欲言又止。
    “怎么了?!”
    “……回禀军门,”斥候咬了咬牙,“卑职等退回来的时候,曾见过慕容大人手下的弟兄……那些狗操的鞑子,将咱们的伤兵全剁碎了,还将尸首上的碎肉……”
    “说下去!!”马英眉毛一跳,脸上那条长长的伤疤不由自主的狞成一团,吓得一众亲兵噤若寒蝉。
    “是、是……”斥候点头不迭,“……他们还将尸首上的碎肉一条条的穿在马刀上,一边打仗,一边咬着吃……”
    “很好!……嘿嘿,好家伙!!……个狗日的……”马英怒极反笑,挥手命他退下,回头望去,只见身后人影憧憧,四旅八千铁骑已然全部赶到,长长的人流沿着这片小山岗一路展开,人人拔刀在手,只待自己的命令。
    “传下去——不留活口,全杀了!!”马英狞笑着对参谋军官说道,反手拔出马刀,乎的连挽了几个刀花,一马当先,朝山下冲了下去。
    “杀!!……”八千铁骑纵声狂喝,紧紧地跟着自己的主将,如同泄闸的洪水一般,猛的朝蒙古大军狂扑。
    第三十节
    天色阴霾,浓云密布,艳红的“汉”字战旗无精打采的笼拉在旗杆上,成群的蜻蜓和蝙蝠在火把中穿梭来去,任凭当值的卫兵怎么驱赶也无济于事,播明大营仿佛落在火炉里一般,闷热无比,着装整齐的近卫军士兵身着重甲,早热得透不过气来,汗水渗透了内衣,渗透的军服,顺着脸庞一直流淌下来,在每人脚下都积了浅浅一滩,但此时此刻,却没有一人胆敢稍有懈怠,更没有任何一名士兵,胆敢动上一动。
    此起彼伏的号角声中,一骑如飞而来,连连穿过了数道警戒线,直到最后一处栅栏方才跳下战马,骑士挥了挥汗水,单膝跪倒,举着手上的黄铜军符大声叫道,“第六军战报!!”
    数名近卫军士兵立即迎了出来,接过骑士手中的军报,朝王帐方向狂奔而去。
    此刻林风的中军大帐摆满了座椅板凳,大叠大叠的军务报表堆在案头,数十名参谋军官俯案批驳,营帐内来来往往,传令兵进进出出,大战在即,前方警示奏报,后方辎重补给,一条又一条请示报告汇集过来,又一条又一条的从这里批复出去,交付责任军官执行,整座大营繁忙无比。
    “报!!”近卫军上校李二苟掀开门帘,将军报呈过头顶,“马将军有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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