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喜欢我离开他,所以总是想尽办法让我留在他身边,我留下来了,可却是他先走了。
    一觉未睡得安稳,我坐起身来,听见风吹得窗户有点晃,抬头一看,竟是外面下雪了,我起身去关窗户,刚走到窗边,便见那青年竟是还未离开,他站在院里梨花树下,合着漫天飞雪,一瞬间好似让我回到了梦中的那个场景,
    那个少年站在树下有些害羞和不安的告诉我,他给我酿了梨花酿,他不想让我离开他,哪怕只有片刻时间……
    霎时,我心绪涌动,喉头一甜,我强自压下胸中翻涌血气,咳了两声。
    外面的青年目光立时转了过来,落在我身上,他微微蹙着眉,我不知为何,倏尔失神,鬼使神差的问了他一句:“你叫什么名字?”
    他默了一瞬:“我叫流月。”
    他叫流月,不是清寒,我垂了眼眸,只觉自己方才心中一闪而过的念头,简直荒唐。
    我关了窗,隔绝外面的风雪。我抚了抚胸口,道是自己真是快死了,竟会这般频繁的想起那点不甘心的往事。
    不过想起也就想起吧,左右,等我死了,这个世界上便再也没有人去怀念那样一个少年了,趁我还在的时候,我便多念他几遍吧。
    ☆、三
    第六章
    那小子还在没走,赖在我的院子里,我想着在这风雪天气里呆了这么多天还不生病的人,大概真不是什么凡人,应该是我现在法力衰退,看不出他身上气息了。
    我琢磨了一下,觉得自己应该是打不过他的,于是便也没继续赶人走,省得回头打起来了,输了难看。猜不出他留在我这里的意图那我索性便也不猜了,总之,是狐狸,总有露出尾巴的一天。
    “鱼羹。”一碗香喷喷的鱼肉羹送到了我面前,我舔了舔嘴,倒也没客气,直接接了过来。
    流月便自然而然的在我身边坐了下来,他歪着头,专注的看着我,我余光瞥了他一眼,一时觉得嘴里的羹有点难以下咽:“你这般盯着我作甚,能将我看出花来?”
    我本是来讽刺他,然而却不曾想他竟是我从未见过的厚颜无耻之人,他一点头:“对啊。”他道,“于我而言,你便是山间花,云间月……”
    我狠狠打了个寒战,年纪老了,到底是听不得这些哄小女孩的甜言蜜语了,我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好爽的将鱼羹仰头喝干:“洗碗吧。”我使唤他。
    他坦然接受这般使唤,出屋门之前问了我一句:“今日阳光好,下午要不要出去走走?”
    真像在伺候老人一样。
    “不了,有点乏,我下午要睡睡。”
    他眉头一皱,仿似有些担忧。可这边担忧还没有担忧多久,他倏尔目光放远,望向院外,眸色霎时起了几分凉意。
    我一时不懂他在凉个什么劲儿,可下一刻,我便感觉到了山下弥漫上来的魔气。没多久,一道风倏尔刮进了我这院子,挟带着凛冽的魔气,一个身着黑袍的女子在院中出现。她看了我身边的人一眼,然后目光才落在我身上,上上下下将我一打量,不知为何倏尔怒上眉梢。竟是不掷一言的一鞭子便向我抽来。
    这鞭子来得凶猛,我还没动,旁边的人便一伸手将这鞭子从半空中截住了。
    女子见状眉眼一冷,声色一厉:“从我的婚礼上离开,你千里迢迢来找的,便是她?现在还要护着她?”
    我一挑眉,这话听起来有很多故事啊!我有点想搬小板凳到旁边去嗑瓜子了……
    流月手一振,力道之大,径直将那女子生生推出去了三丈远:“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回去吧。”
    少女银牙一咬,仿似极怒极:“从来没人,敢对本宫说这样的话!”
    哟呵,语气倒还挺大,我上上下下将这少女一打量,待得看见她袖口上暗绣的凤纹,我隐约猜出了她的身份后,便也觉得,她这样说话也没错。
    魔族自打他们那个大魔王落入魔渊再没爬出来后,便再也没立过魔王了,每一代统领魔界的其实是他们的转世灵女,说是灵女,但经过这么多年的发展,已经变成了女王一样的存在,着凤纹黑袍,戴灵凤长簪。
    看来面前这个少女,大概是魔界新立的灵女了。
    我毕竟已经不问世事多年,没见过她也是应该的,她没见过我,也是应该的。
    思索完这些,我转而看向我面前这人,不由得又陷入了深思。
    这个流月,能与魔族的转世灵女成亲,照理说身份应该不低啊,怎么着也得是个亲王才行,他这吃饱了撑的,到雾霭山来缠着我这个过气的孤寡老人作甚?
    不过等等……
    流月这个名字,怎么忽然间变得有点耳熟起来。
    “离开这里。”流月并不理灵女的话,声色依旧冷厉,与之前他在我面前表现出来的模样辩若两人,“别让我说第二遍。”
    “我与你本只是族内联姻,与你我喜好并无关系,你有自己追寻的人,更是与我无关。但你不该在婚礼之上弃我而去,如今也不该这般与我说话。”灵女盯着流月,眸中动了杀气,说得咬牙切齿,“从未有人给过我这般羞辱。”
    “现在有了。”流月说得轻描淡写。
    空气好像凝滞了一瞬,我从侧面绕过去看他,流月便也垂眸看我,待他眼睛里装进我的影子的时候,他眸光霎时便温柔了一些。但不管他怎么温柔,该告诉他的话我还是要告诉他的:
    “你知不知道有时候嘴贱是会害死人的?”
    流月一笑:“我知道。”
    话音一落,对面灵女周身魔气炸开,顿时打破了我这院子的百年安宁。
    院里的梨花树被连根拔起,地上的泥土石块,被无形的力量掀上了天,我被流月护在身后,周身法力未动也毫发为伤。
    但当我的眼睛扫到墙角梨花树下时,我不由僵了身体。
    清寒埋的梨花酿还在下面!
    眼瞅着那梨花酿上覆盖的泥土已经被掀开,我心头血液倏尔一动,在谁都没有来得及反应的时候,闪身落至陈旧酒坛之前,将酒坛护住,灵女的法术便在我背后炸响,在这一瞬间,我甚至能听到自己后背皮开肉绽的声音。
    但即便我已这般来护这酒坛,但酒坛坛口也依旧有一小块被炸裂开来,里面陈了不知道多少年的酒香飘逸在我的鼻尖。
    我心口一动,那些挟带着百年前明媚阳光的画面霎时在我脑海中闪现,刺得我心间又涩又痛,连带着生起了许多年也未曾起过的滔天之怒。
    仙力涤荡而出,将那灵女魔力尽数压下,灵女一怔:“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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