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时令不是折枝会里最热闹的一场,毕竟大多是十五六岁的学生,修为最高不过是金丹,怎么也打不出惊天动地的效果。
    而这一场似乎更不值得看了。谢长明是筑基大圆满,石犀是金丹大圆满,两人差一整个大境界,怎么看谢长明也赢不了石犀。
    虽然谢长明一路打上来已是件很稀奇的事。
    话虽如此,到了春时令最后一场,整个峰顶依旧被挤得满满当当,人山人海。
    明玉堂一贯喜欢将重要的事放到夜晚,这一次也不例外,又是用法术造出个不夜天。
    谢长明领着盛流玉,往预订的位置走去。
    人很多,两人走在路上,离得很近。
    这样人多热闹的场合,盛流玉是绝不可能用灵石的。
    当然,盛流玉远离人群,并不知道“小师妹”之传闻,否则,也是不可能再和谢长明一同出现的。
    正因为不知,直至此时,他依旧用团扇遮了大半张脸,低声道:“我听闻那个石犀是程城主的弟子,有几分厉害……”
    谢长明打断他的话:“你是要在比试前长他人威风么?”
    盛流玉抬头看他,很气恼:“我的意思是,你打赢了他,算是不堕了神鸟老师的威名。”
    实际上这威名只存在于盛流玉的口中。
    谢长明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此话当真?”
    盛流玉闻言,略有些心虚,手腕微动,团扇便往靠近谢长明的那边移了移,想遮住他的目光。
    毕竟相差一个大境界,很难赢。
    谢长明不追究这件事,只是看着他,随意道:“等我赢了,你要春时令的彩头么?”
    “就是那个桂枝。”
    盛流玉歪了歪脑袋,似乎很有兴趣。
    谢长明知道小长明鸟也喜欢漂亮的、闪亮的、昂贵的物事。但他是只富鸟,很有钱,以夜明珠填湖都很容易,寻常的事物很难打动他。
    而在麓林书院里,再多的宝物也比不上折枝会上赢的桂枝。
    盛流玉想了片刻,抿了抿唇:“你最近怎么……这么好,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吗?”
    自从上次吃了“乌眼鸡”和“河豚”的亏,盛流玉很是恶补了一番俗语,现在说话的时候,时不时要拿来用一用,大概是炫耀。
    谢长明笑了笑,眼里似乎有很多纵容:“这样不好么?”
    谢长明最近都很温和,讲课的时候也不凶,对盛流玉有求必应,还时常剥松子给他吃。
    盛流玉沉默了一会儿,软软地哼了一声,没用什么力气,像是默认,又像是撒娇。
    穿过重重人群,总算到了预订的位置。
    谢长明道:“等我赢了,你不要等结束,就提前往外走,否则人太多,你个子小,挤不过别人。”
    盛流玉对个子小,挤不过别人等真话表示很愤怒。
    谢长明接着道:“你去来的时候待的地方就可以了。不认识路就看路旁的树,我做了标记。”
    盛流玉抬眼望去,果然,来时路上的树枝上多了火灵石的碎片,隐没在重重枝叶间,寻常人看不到,它们对盛流玉而言却是一览无余。
    叮嘱完这一番话,谢长明也要去后台准备了。
    盛流玉拽住他的袖子,咬着嘴唇,声音很轻:“你永远都是赢的。”
    很莫名其妙的话。
    但谢长明是鸟语理解大师,将这句话反复想了几回,又添添补补,总算大概明白了小长明鸟的意思。
    可能是在他的心里,谢长明永远是赢的那一方。
    谢长明忍不住笑了笑。
    上台的时候,对面的石犀看起来很是心高气傲,他问:“你就是谢长明吗?筑基修为,不值得我拔剑,怕伤了你的性命。”
    谢长明闻言也不恼怒,平静地抽出新买的薄刀。
    刀光一闪,三招之后,谢长明的半把碎刀已架在石犀的脖子上了。
    石犀输得很不服气,即使被刀架在脖子上也要跳脚:“你!你不过是暗算,以巧取胜!”
    确实如此。
    在刀剑交锋时,薄刃很脆,灵力又不足,自然又多了许多裂缝。
    谢长明刻意甩开碎片,碎片直冲冲地朝石犀的眼睛飞去,对面的人再天才,也不过十六岁,实战经验不足,一时慌了神,躲闪时退了两步,就被谢长明用刀架住了脖子。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筑基期的灵力不多,和金丹期的比起来更是少得可怜,谢长明要想以合理的法子取胜,只能用些技巧了。
    在此之前,谢长明也想过要不要升个金丹,但没空闭关,总不能凭空提升境界,反倒引人注意。
    谢长明以刀锋点了点石犀的脖子,漫不经心道:“石公子,愿赌服输。”
    石犀跳脚:“哼!待我修为提升至元婴,要教你一力降十会的道理!”
    谢长明笑笑,从容道:“确实。”
    一力降十会。他可以降无数个石犀。
    台下多了无数议论与喧哗,大抵是不相信石犀如此轻易就落败了。
    还有偷偷摸摸赌钱的,此时输得底朝天,只差痛哭出声了。
    石犀再跳脚,结果已不能改变,明玉堂长老把这个幼稚的少年天才揪了下去,有人端着玉盘走了上来。
    接过桂枝的时候,谢长明朝盛流玉的方向看去。
    个子不大的幼崽被淹没在了人群中,只能隐约看到一抹碧色衣裳。
    接了桂枝,谢长明也不能走,许先生还要上台讲话,明玉堂的长老也有话要说,很麻烦。
    谢长明看到盛流玉艰难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开始往外走了。
    折枝会的最后,在场的学生都可去折一枝桂花,所以并没有人走,外面空落落的,对于盛流玉来说,这样很好,很清静。
    他是个路痴,除了直行,稍拐几个弯就晕头转向,并不认识路,幸好谢长明提前在树上做了标记,才不至于迷路。
    盛流玉到了约定的地方,又等了一会儿。
    忽然传来一阵很轻的、吊诡的脚步声。
    盛流玉是听不到声音的,又闻到一股陌生的幽香,他不喜欢那味道,皱了皱鼻子。
    但那香味又倏地消失,像是被风吹散了。然后,他嗅到了松子与白廉混合的甜味。
    很熟悉。
    是谢长明的味道。
    盛流玉有点开心地转过身,不自觉地向那个人扑去:“你赢了,我的桂枝呢?”
    第047章 囚灵阵
    谢长明无话可说,只想早些离开。
    幸好阮流霞的那位师叔与她脾性不同,很通情达理,放谢长明离开了。
    她道:“你们年轻人,恐怕不耐烦这些,想走便走吧。”
    谢长明朝她道谢,转身下了台。
    为了避开人群,谢长明是绕远路出去的。外面没有人,谢长明不想让小长明鸟等太久,所以运起身法,踩着树梢向约定的地点去了。
    片刻后,谢长明察觉到不对,周围有稀薄的魔气。
    他踩在树梢上,居高临下地看到盛流玉被人拥在怀里,团团抱住,几乎只露了一点袖子。
    小长明鸟不顺从地挣扎着,四肢却都被紧紧禁锢住,毫无反抗之力。
    谢长明先一怔,心脏久违地剧烈跳动起来。
    这是什么东西?
    他飞身落到那人面前,扯断左手的两串不动木,抽出重刀,挑起那人的臂膀,一刀切断。准确来说,那人已经脱离了一般人的形态,手臂很长,像柔软的枝条,扭曲成禁锢盛流玉的形态。
    手臂落地之前,谢长明已经将盛流玉捞出来了。
    谢长明的身体还悬在半空,并未落地,手腕一转,灵力倾泻而下,顺势割断了那人的头颅。
    黑血喷涌而出,飞溅开来,谢长明用重刀挡了些,余下的全落在袖子上,怀里的小长明鸟却未沾染半点。
    盛流玉抱着他,嗓音有点抖,很小声地埋怨:“谢长明,你怎么才来?”
    谢长明揽着盛流玉的腰,将他护在怀里,闻言也并未出声,而是看着对面那人。
    握刀的手很轻地抚摸了一下他的鬓角,又很快离开,像是轻风拂过,很难被发现。
    三步开外的人已经重新长出了头颅,面色发黑,眼神空洞,像是一个死去的躯壳,被什么驱使着。方才被砍断的手臂慢一步长了出来,掉在地上的断臂和头颅融化成了漆黑的血水,他的四肢不断伸长,往盛流玉的方向延展开来,大约算不上是人了。
    谢长明一皱眉,隐约觉得这人目前的模样有些眼熟。
    这人不是人,是活着的肉。魔界有许多驱使死尸的法术,可这样能不断再生,甚至生长的东西却很少见。
    谢长明眼神一沉,想到了囚灵阵。
    囚灵阵是魔界传闻中的阵法,谢长明没有见过人用,只是看书的时候偶尔翻阅到的,上面说的是以活人为祭,一旦将目标囚入阵法内,可以直接将处于人间的人或物带入魔界。
    魔界与人间并不相通,无论是身处人间还是魔界,想去另一边都很麻烦。
    一般而言,去往魔界都要献祭与己身等量价值的血肉,才能以阵法打开通道。这个等量价值不是重量,而是灵力。
    但这个阵法很不严密,只是魔族简单粗暴惯了,所以都是以人的血肉当作祭品。第二世的时候,谢长明将阵法改了,用灵石也可以。但用这样的法子来回一趟,要消耗小半个灵矿,导致他在寻鸟途中,还要顺便探访仙家福地,搜刮灵石。
    而阵法的绘制也很麻烦,需要有固定的地方。所以上一次魔族一次拖拽三座山峰,需要麓林书院内部的人里应外合,布置许久,也是很大的手笔了,谢长明曾猜过,魔族那边为了减少闹出的动静,大抵是以低等魔族当作祭品了,而不是用人。
    谢长明学了许多阵法,大多是辅助之用,若要杀人,他一贯用刀,干净利落。
    一阵急促的破空声传来,谢长明后退两步,切断了伸来的长臂。
    他已经卸了两串不动木,修为极速攀升,用的是杀人的刀,照理来说,灵力足以震碎那人的躯体,那人却依旧在不断的扭曲中重生。
    几乎任何阵法都可以暴力破阵,却要看阵主的修为。若这个阵法的主人是第一魔天的魔头,谢长明也无法暴力破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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