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年水想象那种情形,一个小田螺附在自己心尖子上,就仿佛附在菜叶子上一样,然后一点一点慢慢的啃,也就如同啃一片菜叶子,祖神啊,虽然于异这会儿并没有念钻心诀,黄年水却已经觉得心尖子发痛了,全身汗毛直竖,冷汗直流,他先前咬牙切齿的发狠,这会儿哈巴着嘴,却是半个字也说不出来了,细听有格格声,不是说的话,是牙齿相撞。
    于异直接对黄年水下手,打场内外顿时乱作了一团,但于异身手实在过于惊人,钻心螺太小,又隔得远,场外的人看不见,但那些石头压着的人却是明摆摆的在那里,尤其于异空手变石头出来,一掏就是一个,一掏就是一个,这个太神奇或者说太诡异了,所有看到的人,心中都有些害怕,所以虽然满场哄乱,却无人敢冲上来,而于异这时候有些烦了,什么七十二寨,根本没什么高手,什么打场,也根本没什么打头,懒得罗嗦了,索性就伸手,把所有的族长长老一个个揪过来,每人口里塞一个钻心螺,他当然认不全,不过没关系啊,边上还有个黄年水呢,黄年水认得全啊,眨眼之间,七十二寨除了白杆子,所有寨主族长肚中全给塞了钻心螺。
    白杆子这时终于到了场中,一张老脸好象给火烧着了,一片声的叫:“长脚,你不能这样,太无礼了,太放肆了。”嘴里这么叫,可手却不动,绝不来扯于异的胳膊,反是香妹傻了点儿,最初还扯了两把,后来也就算了,到又关心起给石头压着的那些人来,道:“长脚,你快放了他们,你真要压死人啊。”
    “是啊是啊。”这个到是真的,白杆子也连忙点头:“长脚,快收了石头,可别把人压坏了。”
    他这作派,于异没察觉,可瞒不了黄年水牛白牯这些老家伙,但这会儿他们却也不敢吱声。
    于异收了条石,摸了酒葫芦出来,仰天灌了几大口,哈哈大笑:“爽啊。”嘴中酒气喷出,突然起一股雾,白杆子等人眼前一花,还真以是老眼昏花揉眼晴呢,却不知是于异作法,已经把白长脚换了出来,而他自己变成了花猫,躺皮囊里去了,中间还叮嘱了一句:“你都看到了,别给我丢人。”
    白长脚本来心里一直是惴惴的,确实是又惊又怕,居然把七十二寨的寨主都给威胁住了,祖神啊,这样的事,以前从来没有过呢,真让他有些六神无主了,不过于异这一声叮嘱,却如一记炸雷,一下子把他炸清醒了。
    “一切有大石头神呢,我怕什么?”脚一站稳,微微定了定神,胸膛悄悄的就挺了起来。
    于异虽然叮嘱了白长脚一声,但还是怕白长脚镇不住场子,脑子一转,有主意了,念动钻心诀,顿时啊呀声蜂起,七十二寨寨主倒下了七十一个,个个手捂胸口,滚倒在地,要说这七十二寨寨主也不全是牛白牯黄年水这样子承父业的官二代官三代官四代,也着实有几个是从族中厮拼出来的狠角色,真真刀子割肉不皱眉的,但问题是,人心尖子上的肉,是人身上最痛的那一块,再狠再强的人物,给啃着了心尖子上的肉,那也是撑不住的。
    施了诀,于异再以水汽传音送到白长脚耳中:“我给你镇一下场子,你自己看场面,觉得差不多了,哼一声,我帮你收了,他们以后就会怕了你,不会轻易露馅了。”
    黄年水等人突然抱着胸口倒下,白长脚着实吓了一跳,听到于异水汽传音,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心下感激,却也暗生畏惧,在于异看来,这只是顺手而为,而在白长脚想来,这大石头神不但手段狠辣,而且心思周密,可怕呢。
    七十一个寨主中,有强狠的,也有要面子,虽然痛倒在地,也就只是痛嚎而已,但也有那种心气即不强,也不怎么顾老脸的,例如牛白牯,顿时就开口求饶起来,还有几个跟白杆子亲善的,看白杆子无事人杵在那里,就拉着他开口,要他跟白长脚说说好话,而有两个关系特别好的,甚至就骂了起来:“白杆子你个养崽没屁眼的,你是要整死我们是不是?”
    白杆了一看这事不对了,让某些人痛一下固然很开心,但把所有的人都得罪了,这就属于出傻气了,忙对白长脚道:“长脚,你快让大石头神收了法,你各位叔叔伯伯都有年纪了,可经不起这么折腾。”
    香妹也反应过来,忙扯白长脚:“长脚,快收了法呀,都答应你做七十二寨总寨主了,又还施法做什么?”
    白长脚得了于异鼓励,这会儿心气也盛了些儿,四下看一眼,道:“大石头神怕他们事后搞鬼,反把七十二寨的人心搞散了,所以让他们知道一下厉害。”
    “知道厉害了,知道厉害了,快收了法吧。”牛白牯痛得老泪长流,实在是受不了了,连声哀求,到也不能怪他骨头软,可怜他一家七八代都是族长,从小到大,哪里受过这种苦挨过这种痛啊,真痛呢,而且是痛了两次了啊亲爹。
    白长脚其实还是有些心虚,不敢太往狠里玩,觉得也确实差不多了,便重重哼了一声,牛白牯几个还给他这一哼吓了一跳,以为他不肯甘休呢,却不知他是在给于异发信号,于异听到他哼声,收了诀,牛白牯等人这才慢慢缓过劲来,这会儿再不敢有半丝轻慢,有些气性的还多少端着点儿架子不吱声,骨头软的如牛白牯等人,立时就前后操办起来,奉了白长脚做七十二寨总寨主,中间还有些礼节,不必细说,反正于异的目地是达到了。
    然后第三天是大打场,去天灵洞与三十六洞洞主相会,大打场也有三天,决出最终的晋天巫的人选,再然后就是宗族大会了,宗族大会还是在天灵洞,不过不打架了,基本上就是些老家伙唱戏,祭祖敬神什么的,把这一届的晋天巫人选祭告先祖,也把这五年宏宗子孙好的坏的事情祭告先祖,敬神祭祖,反正就是那么回事了,一整套仪式,老太太的包脚布,又臭又长,然后再过一个月,就由三大长老领着选出来的晋天巫去白羽台参加晋天大会,拜见白羽王,最后进白羽洞摸天珠,一试天缘,整个过程就是这样。
    于异喜欢热闹,但极度厌恶繁锁,所以这些事情是不操心的,只是大致了解了一下过程就算,罗罗嗦嗦的事情,他都交给白长脚,他自己置酒高乐,一切不管。
    天灵洞离火灵寨有两百多里,能飞的,可以在第三天再动身,若是不能飞又要看热闹的,那就得提前动身了,不过七十二寨的寨主和各寨选出来的精英,自然都是会飞的,即便是香妹,自己也能飞个几十里,再有白长脚牵着带着,飞个两百来路也不成问题,所以定在第三天一早动身,白长脚跟于异禀报,于异无所谓,道:“随便,到时你听我吩咐,我跟你换过来,再做了三六十洞的总洞主,然后再说。”
    做了七十二寨的总寨主不算,还有做三十六洞的总洞主,这也太吓人了吧,白长脚直接吓傻了,甚至都不会应一声,随后两天都恍恍惚惚的,弄得香妹大发娇嗔。
    所谓再做了三十六洞的总洞主,于异是临时想出来的,他无聊啊,闲着也是闲着,东想西想就想到这里了,觉得凑个整数也好玩儿,可没想过会吓着白长脚。
    小打场后,七十二寨寨主和各寨亲信精英是不会散去的,要散场,一直要到大打场完了,宗族大会之后,所以就在火灵洞呆了两天,第三天一早,黄年水为首,七十二寨寨主簇拥了白长脚,一起飞向天灵洞,浩浩荡荡,也有三四百人,所以说,莫看各洞各寨没什么特别的高手,但真正把所有练玄功的人凑一起,那力量还是相当惊人的,七星玄玉门在白羽苗,算是顶尖的几个大宗派之一,尤其在宏宗,更是实力超群,但你再超群,不能和整个一大群对抗,要想成为晋天巫,不但拳头要硬,还要求得大多数人的支持才行,真要是大多数宗族都不支持你,你功夫再高也是没用的,这就是宗族和江湖的区别——当然,碰上于异这号的,那又另说。
    天灵洞规模跟火灵寨差不多,也有近三万人口,占的地盘也不小,同样依山傍水,不过打场的地方到不象火灵寨一样放在水边,而是在天灵台,宏宗的祖祠就在这里,大打场完后,顺便就是晋天大会。
    天灵台在一个山谷里,山谷狭长,长约十余里,中间最宽处约有两三里,狭谷弯弯,如果从高处看去,有一点儿象美女的眉毛,所以这山谷就叫眉儿谷,一条小溪从山谷中间穿过,就叫眉儿溪,也叫妹儿溪,当然也就有把山谷叫妹儿谷的,反正是很美的名儿,阿哥阿妹约会,最喜欢来这山谷里,小溪两边的竹林中草窝里,不知染过多少少女初次的落红,所以提到妹儿溪,这里的人都有一种特别的表情,兴奋,羞涩,神往,或者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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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眉儿谷中间,有一个土台,长宽各三十三丈,土台上有一个小小的神祠,这就是天灵台了,宏宗初祖白宏的灵骨,烧化后就敬放天灵台上的神祠里,每一届的宗族大会,就在天灵台下开,完了祭告先祖,让祖先知道,子孙们繁衍万代,香火世世不绝。
    七十二寨大队过来,三十六洞的人已先到了,这人就多了,大打场,宗族大会,五年一次的盛会呢,三十六洞七十二寨的人,就没有不想来看的,没等大打场正式开始,整个山谷,包刮两边山上,到处都已经挤满了人,那个热闹啊,不过这种热闹不象于异原先在庆阳见过的热闹,庆阳那种热闹,是一种杂乱的热闹,太乱了,而这边的热闹,热闹中却有一种隐隐的秩序,虽然人是一堆一堆一群一群的,但往往一堆人就是一洞人或者一寨人,彼此相熟,且往往有一个中心,即便不是族长寨主,也是德高望重的族老,这样分出来的人,再多,他也不会太乱,而且必要的情况下,可以在极短的时间内凝成一股合力,只要宏宗三大长老一声令下,然后各洞各寨族长传到本族,所有的人立刻就能拧成一股,就如丝缕归绳,细绳归股,眨眼就是一条大麻绳——很多时候,宗族的约束力要远强于官府,这也就是所谓山高皇帝远的真谪所在。
    于异特别喜欢热闹,却发现这种热闹不适合他,这里面所有的人都是族人,都有自己的族,有自己的归属感,于异根本就融不进去,而不象庆阳那边,只要是一堆人,凑进去了就能成团一样,在这边,外人永远就是外人,不过于异也无所谓,他让白长脚打听了一下,知道三十六洞来了三十五洞,万灵洞的人没来,其实普通的族人也来了不少,但为首的万山青和万老松却一个也没来,没办法,万山青的伤势还堪堪才稳住呢,万老松要守着侄儿,所以暂时也不能来,不过已经捎了话来,大后天宗族大会正式开始之前,他会到,所以大打场就是由黄年水和另一位长老马根生主持。
    马根生年纪和黄年水差不多,也是六十多岁将近七十了,单单瘦瘦,一把白胡子,不过精神还好,偶尔发怒,两眼盯人的时候,也还是精光闪闪的,显然有一点儿玄功的功底,不过这人性子平和,轻易不动怒,而且比较会做人,三大长老中,万老松和黄年水是死对头,前世不扯伙,所以当时白火火想要做晋天巫,不求黄年水这个长老,反去搭牛白牯这根线,就是因为黄年水跟万老松不对付,反而牛白牯跟万老松关系特好,扯上牛白牯,万老松不一定会支持,但拉上黄年水,万老松却十有八九会反对,这就象两头斗牛,反是马根生跟两人的关系都好,跟谁都合得来。
    这里面似乎有个问题,虽然万老松和黄年水不对付,但黄年水是七十二寨的长老,七十二寨比三十六洞多一半人呢,只要黄年水支持,不就是七十二寨支持吗?还要万老松支持做什么?
    其实不是这样的,虽然名义上分为三十六洞七十二寨,不过就是寨名和洞名而已,例如白牛寨万灵洞这个样子,因为以洞为名的恰好三十六,以寨为名的恰好七十二,所以才分成七十二寨和三十六洞,并不是说三十六洞是一边,然后七十二寨又是一边,要这么分,三十六洞天生就矮了一半,不要玩了,而所谓三大长老,也不是黄年水就代表七十二寨,说白了,还是火灵寨在那一片中,人口比较多,势力比较大,更有影响力,如此而已。
    万灵洞的人没来,七星玄玉门也没来,万老松没来,是因为万山青的伤,而七星玄玉门没来,则是因为于异没回去,白骨神巫看不到希望,白针神巫几个也都觉得让白骨神巫再修十年甚至二十年最好,所以都劝白骨神巫不要来,来也没用不是?六星联珠即没练成,又还得罪了万老松,虽然真要打,或许白骨神巫仍能稳居第一,但那样是没用的。
    这种宗族之间的打场,不一定斗拳脚玄功的,如果纯心挑眼,别人不跟你比拳脚功力,比别的,例如弄个恶心的上来,跟你比捉苍蝇,捉住了还一口吃掉,你比不比?敢不敢吃,不敢就是你输了。再例如上来个猥亵的,牵头公猪上来,跟你比骑公猪,白骨神巫上去,到底骑是不骑啊,不骑你就输了。
    别说,这样的无赖比法,还真是有,以往还真发生过,这种事,这里有一种通俗的叫法,叫做斗霸,就是纯心跟你斗气的意思,然而这又是允许的,宗族大会的规矩就是,可以用各种方法挑战,这就是宗族之间比斗和江湖比武最大的区别所在。
    当然,一般这种斗霸的事不大会出现,往往是两个宗族结了死仇差不多,但你两家结仇,不能坏了大家的兴,所以就有三大长老,会跟双方讲和,因此宗族大会在这种时候就还有和稀泥的功能,但这一次,七星玄玉门得罪的是万灵洞,万老松本身就是三大长老,影响力巨大,而且所有人又都口口声声说是亲眼看见白骨神巫阉了万山青,这就是亏了理了,万老松要阻止白骨神巫做晋天巫,理直气壮,无论是黄年水马根生还是其他人,都不好帮七星玄玉门说话,所以来还不如不来,即便修成了六星联珠,都不会有太大的用处,只除非修成了七星灭世,过于惊世骇俗,以绝对的实力碾压一切,那或许有机会,但那只是个传说而已。
    知道七星玄玉门没来,于异哼哼两声,他早有了主意,这会儿也不必操心。
    程序差不多,大会开始,马根生先说了几句废话,然后请黄年水说话,黄年水就开始说故事了,无非就是于异编的那一套,什么白牛寨白长脚给大石头神附身,而大石头神又与宏祖有缘,看七十二寨三十六洞散沙一团,看不过意,想要把宏宗拧成一股,所以让白长脚做了七十二寨总寨主,然后还要做三十六洞总洞主一事说了。
    这老家伙天生有神棍的潜质,本来大打场比火灵寨的小打场还轰闹,人多了数倍还不止,但这老家伙也不急,慢慢的往下说,反正他是长老,他说话,别人也轻易不敢打断他,即便是马根生,同为长老,也要给他面子不是,中间虽然插了一句,给黄年水一摆手,也不吱声,然后黄年水越说越惊人,白长脚做了七十二寨总寨主已够惊人了,居然还要做三十六洞的总洞主,这搞什么啊,太不可思议了,因此说到后来,竟然所有人都闭上了嘴巴,七八万人的一座山谷里,可以说到鸦雀无声,所有的人都看着台上这个老家伙,就仿佛唱大神时,神棍给大神附了体,然后所有人都敛气屏声盯着一样。
    直到黄年水把于异变成的白长脚请上天灵台,说这位就是七十二寨共推出来的总寨主,同时还奉大石头神之命,要做三十六洞的总洞主时,整个眉儿谷才哄的一声炸了窝。
    “咄。”于异故技重施,一声顿喝,春雷乍放,山鸣谷应。
    因为人多,于异这一喝运起了十成玄功,然而他却没想过这是一个山谷,声音给山峰一挡,又弹了回来,然后反复震荡,所有人耳边顿时嗡嗡嗡的响个不停,顿时人人面上变色,不少人掩上了耳朵,一些年老精神衰弱的,甚至晕了过去。
    先前说于异不但做了七十二寨总寨主,还要做三十六洞总洞主,所有人都只觉得是个笑话,到这一喝,却没人再笑得出来,脑海里都闪过一个念动:这不是个笑话。
    然后众人才会想起,七十二寨已经奉了白长脚做总寨主的事实,七十二寨也不是泥巴捏的,他们为什么会奉白长脚为总寨主?很明显,白长脚有足够的本事和手段,压服了他们。
    七十二寨的人本来就没笑,三十六洞的人闭嘴,所有眼光全看着台上,看着于异,也看着马根生。
    马根生虽年老,但有玄功,虽然耳中同样的嗡嗡作响,但还撑得住,然而老脸也变了颜色,看看于异,再看看黄年水,黄年水不看他,脸上也没有半分表情,给于异强塞钻心螺进嘴里,最终不得不屈服,黄年水是不甘心的,但这会儿这份不甘心他却绝对不会表现出来,反而要表现出是心甘情愿的样子,甚至要让马根生误会以为他和于异是合谋,或者说白长脚做七十二寨总寨主这件事,就是他们的阴谋,马根生如果误会了,就会反抗,然后于异会有什么反应,那自然是跟在七十二寨一样,强寨钻心螺罗,七十二寨所有寨主都给寨了钻心螺,三十六洞却不塞,太不公平了,大家都塞,嘿嘿,那就扯平了。
    他捡了钱,并不盼着别人也捡,但如果踩了狗屎,便盼着同伴也踩上才好,这世间,很多人都是这种心理。
    马根生果然惊疑不定,道:“黄长老,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黄年水眼皮子略略抬了一下:“我刚才说过了,就是这么回事。”
    “这个。”他的回答模拟两可,但马根生同样老而成精,自然不会轻易冲动激怒:“只怕难以让人信服啊。”
    于异就接腔了,大白牙一呲:“哪个不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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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这呲牙的样子让人汗毛发冷,马根生瞟了一眼,心头居然颤了一下,没直接回答,却往台下看去,道:“白长脚要做三十六洞的总洞主,不服气的,可以上台挑战。”
    他这话,暗示得非常明显,而且三十六洞的人也确实没几个会服气,这么叫一句就让人服气了,雷公还天天打雷呢,不要吃饭了,立马就有人上台挑战,于异当然也不会客气,不过他没有在七十二寨那么高的玩兴了,小孩子总是好新鲜,新鲜劲一过,就没了兴头,所以都是很直接的伸手拿人,不管是什么功夫什么法器,大撕裂手上罡气贯注,硬开硬架,硬挡硬拿,拿住了,反背往台子上一按,螺壳里掏一个大条石出来压住,眨眼之间,连压了十四五个人,几乎把三十六洞那些自以为是的高手一网打尽。
    “还有谁不服。”半天没人上台,于异不耐烦了,四面扫视:“谁不服,上来?”
    一座眉儿谷,前前后后左左右右,至少有七八万人,无一人吱声,便是奶娃子都不敢哭了,真真针落可闻。
    马根生一直在边上冷眼看着,不但看于异的身手,也看黄年水和七十二寨一些寨主的反应,到这会儿,他明白了,这未必就是黄年水等人的阴谋,但七十二寨服了是事实,即然七十二寨都服了,三十六洞挺着干嘛,即然黄年水都服了,他马根生又何必硬挺着,这时上前一步,抱拳道:“大石头神神通广大,我三十六洞心服口服,愿奉白长脚为三十六洞总洞主。”
    想不到他这么干脆,黄年水顿时就傻眼了,他还想看于异硬给三十六洞塞钻心螺,再让他们也痛得打一地滚子呢,这么着就服软了,于异说不定就不塞钻心螺了,那岂不没戏看?
    马根生这个长老服输,不服气的又还都在台子上压着呢,天爷啊祖神,那么大一块的石头,可别把人压坏了,还是干脆点早点儿认输吧,于是三十六洞主齐齐服输,愿奉于异为三十六洞总洞主,当然万老松不在,万灵洞无人代表,但即然其它三十五洞都认了,万灵洞不认也是不行的。
    即然三十六洞痛痛快快服软,于异当然也不必再硬塞钻心螺,黄年水彻底绝了望,却也不好吱声得,难道还扯着于异说,让他硬给三十六洞洞主每人也塞一个钻心螺,再让他们打一路滚子看,他心里其实想说的,但想想这事实在太得罪人了,开不得口,有他这个心思的人不少,包刮白杆子在内,白杆子到不是想看戏,他是希望所有人都有痛处握在自己女婿手里,那才心安啊。
    七十二寨三十六洞全奉了白长脚为总寨主总洞主,那这场也就不要打了,这一届的晋天巫,绝对是白长脚没跑了,就是白长脚也这么想,但夜间他试探着提起这事,于异摇头:“你不是有缘人,有缘人另有其人。”
    然后说一番话出来,白长脚又失望又惊喜,但绝不敢有半分违逆,立马就照于异吩咐的,让马根生派人去通知七星玄玉门,后天来开宗族大会。
    不说于异在这边冒名顶替的喝酒,却说苗朵儿那边,于异一去无踪,可就把苗朵儿急得跳脚,突然听说什么七十二寨总寨主兼三十六洞总洞主派人来通知去开宗族大会,更是气得把脚乱跺:“那个死人,他到底去哪里了,成不成的,回来说一声啊。”
    反到是白骨神巫微微皱起了眉头,这夜师徒两个上床,白骨神巫自打应承下于异的赌约后,晚间突然就不做梦了,恶梦不做,春梦也不做,再不是每晚上一身湿透,也就不怕苗朵儿发觉,这些日子都是师徒两个一起睡,反倒是苗朵儿晚间有些做梦,而且做春梦,有一天晚上突然发梦癫,一把抱住白骨神巫,口中叫着哥啊哥的,身子缠着她摩摩擦擦,叫白骨神巫又气又羞又笑。
    这些日子,虽然不做梦了,但白骨神巫的心态仍然处在一种纠结的状态中,是的,她认输了,她彻底的认清了自己,不过就是个小女人而已,但并不是说,她就要认命嫁给于异,无论如何说,于异是个强奸她的恶魔,给恶魔强奸了,还要主动去嫁给他,那已经不是没风骨了,那叫下贱,她再看不起自己,也不会做这样的事。
    然而苗朵儿天天跟她说于异的事,也时不时的劝她,女人都是这样的,已经这样了,不如就这样了,又反复说于异的好话,甚至说于异在床上太厉害,她一个人吃不消,要师父帮着抵挡的话都说出来了,叫白骨神巫羞不得恼不得,她自认以前还是了解苗朵儿的,却再想不到,这丫头死心塌地爱上个男人后,居然这样的没羞没燥,不过她还是怕伤了苗朵儿,虽然不应,到也不发火,而苗朵儿则是信心十足,说于异一定有办法让她做晋天巫,她是逃不掉的,以至于到后来白骨神巫也有些信了,她当时信心崩溃,所以就应了于异的条件,然而事后想来,心里总有几分抗拒,而如果于异真的做到了,难道真的就嫁给于异,天天让他玩弄?这又让她有些羞燥,而最羞燥的是,每每想到这一点,身体却总有些奇怪的反应——她的身体不抗拒——她虽然已经认输,但还是想掐自己。
    这些日子,她就是这么纠结着,直到听到什么七十二寨总寨主加三十六洞总洞主,她刹时就想到了,这个人,一定就是于异。
    苗朵儿在床上翻来翻去,不停的骂:“这个死人,到底死哪里去了,他要是敢一个人溜了,那我死也不会原谅他。”然而说着说着,她自己却怕起来,扯着白骨神巫道:“师父,你说,于异是不是因为竞现不了承诺,他又是个好面子的,所以干脆偷偷溜了吧。”
    说到最后偷偷溜也几个字,这可怜的丫头声音里已经带着了哭腔。
    自从猜到那人必是于异,白骨神巫心绪就一直翻腾不停,于异即做了七十寨总寨主加三十六洞总洞主,那要推举谁做晋天巫,还不是一句话的是,也就是说,她和于异的赌约,是于异赢了,这一次之后,她就真要嫁给他,每夜跟他睡一张床,然后他会理所当然的脱光她的衣服,爬到她身上来,这让她身体发热,心里却又发堵,本来实在是不想理苗朵儿的,但看着她要哭不哭的样子,却蓦地里心里一软,轻叹一声,道:“他没溜,他那种人,野蛮不讲理,即然跟我打了赌,就一定要赢,哪怕把七十寨三十六洞的人全杀光了,他也一定会让我拿到晋天巫的名额的。”
    “到也是。”她这一说,苗朵儿可又点头了:“我真的从来没见过象他那么野蛮的人,把他逼急了,他真能把三十六洞七十二寨给屠了。”但随后又纠结了眉头:“可他到底去哪里呢?”
    这个傻丫头,白骨神巫叹了口气,她以往自控力极好,这会儿却总有些忍不住,终于揭开谜底,道:“什么七十二寨总寨主,三十六洞总洞主,这种莫名其妙的名堂,你说还有谁能弄得出来?”
    “你是说。”苗朵儿猛然坐了起来:“那个什么白长脚就是他?”这话问出口,她自己已然想明白了,顿时欢叫出声:“一定是了,也只有他才会弄这些鬼花样,也只有他才弄得出来。”然后又咬牙发狠:“这个死人,这样的好消息,居然不回来告诉我,等着,看我过后不掐死他。”说是咬牙切齿,眉眼间却是春意盈盈,那种假模样儿,简直让人看不得,白骨神巫暗暗摇头,不想苗朵儿扑到她身上,笑嘻嘻道:“我说了是吧,师父你果然输了,认赌服输哦,你也是他的女人了。”
    白骨神巫心里跳了一下,不吱声,苗朵儿却仍死皮赖脸的,道:“放心,我只掐我那一边,师父你那一边我给你留着,你想怎么掐就怎么掐,你要是舍不得呢,那就不掐也行,我也没意见,嘻嘻嘻。”
    她嘻嘻笑,白骨神巫给她笑得不好意思起来,猛地咬牙:“我为什么舍不得,我就要掐死他。”
    这句话出口,她心里突然生出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怎么形容呢,就仿佛冰冻的湖面,突然崩嚓一声,裂开了一条缝,然后这条缝越裂越大,再也无法阻止,只一眨眼间,整个冰面就全部瘫塌了。
    春天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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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一早,白骨神巫带了苗朵儿镜柔,还有白针神巫白银神巫等白字辈弟子,一共三十多人,飞赴天灵洞。
    白针神巫几个心里都有疑惑,都在猜测这突然冒出来的白长脚到底是什么人,有何神通,白骨神巫却不吱声,她当然不会说破,而苗朵儿也不吱声,只是一个人偷笑,到是给镜柔发觉了,把这丫头糊涂得要死,她实在就想不出苗朵儿有什么好笑的,偷偷的问,苗朵儿先不答,然后反戏弄她,说:“我发现有人偷偷喜欢你呢,要不要我帮忙给你牵线。”弄得镜柔又羞又怕又燥,追着她嘴儿撕,事后又还问是哪一个,更乐得苗朵儿打跌。
    七星玄玉门一行到眉儿谷,白银神巫先就打听了一下,万老松还没来,不过来没来其实无所谓,反正七星玄玉门也放弃晋天巫的争夺了,包刮她在内,所有七星玄玉门中人最感兴趣的,还是那个突然冒出来的白长脚,白银神巫为人爽快,最喜结交朋友,到处人头熟,进眉儿谷没到盏茶时分,便把白长脚的事打听了个一清二楚,回头说给白骨神巫几个听,白针神巫听了道:“看来这一届的晋天巫铁定是那白长脚了。”
    听了她这话,白骨神巫没吱声,苗朵儿嘴角却翘了翘,镜柔一直留意着她,镜柔这小丫头其实八卦得很,她发现苗朵儿身上好象有很多小秘密,所以特地就留了心,当然,她这个心眼不是坏心眼,而是朋友之间的好奇,这时就悄悄扯苗朵儿的衣袖,凑到她耳朵道:“你是不是认识那个白长脚。”
    苗朵儿还装:“不认识啊,我怎么会认识白长脚呢,要是白长手或许认识。”可她装得又不象,嘴角的笑意透露了心事,镜柔可就看出来了,伸手就探到了苗朵儿胳肢窝里:“死丫头,你还不老实,信不信我收拾你。”
    苗朵儿这个地方最碰不得,镜柔手才挨着,她身子顿时就缩成了一团,笑着求饶道:“好师姐,你饶我这一遭儿,朵儿再不敢了。”
    “少给我甜言蜜语的。”镜柔不上当:“说,你是不是认识那个白长脚?”
    威胁严重,苗朵儿招架不住了,其实她小心思里甜滋滋的,喜气儿也忍不住就想要往外冒,不过想一想,不知道于异到底是个什么打算,所以暂时还是不能说穿,但稍稍透透风应该没事了,求饶道:“好,我说,我说。”凑到镜柔耳边:“我确实认识他,我师父也认识,呆会他过来,我给你介绍你就知道了。”
    便在两人说话间,锣声一响,宗族大会正式开始了,先要宣布晋天巫的人选,然后才是祭祖敬天什么的一连串仪式,马根生黄年水白长脚三个站在台上,这个白长脚是真白长脚,不是于异变的,他有花样呢,这花样得白长脚来玩,他自己变了只花猫儿,躲在白长脚腰间皮囊里。
    马根生宣布宗族大会开始,然后看白长脚,白长脚一直没说谁才是晋天巫的人选,马根生以为白长脚是不好意思直接推荐自己,要借他的口,所以只看了一眼,就要宣布本届大会推荐白长脚为晋天巫,不想白长脚一抬手,道:“马长老,稍等一下。”说着,白长脚站到台前,对七星玄玉门这面道:“请七星玄玉门掌教神巫白骨神巫上台。”
    于异要白长脚玩的花样,事先叮嘱过白长脚不要说给任何人听,所以听到他这话,黄年水马根生都有些儿迷惑,不知他是什么意思,到也没阻拦,也不敢阻拦不是?虽然马根生和三十六洞洞主没吃钻心螺,但从相熟的七十二寨一些寨主口中,已经知道有钻心螺这么个东西,也知道这白长脚给大石头神附体后,很有些蛮横不讲理,他要做什么,还是听着就是了,蚂蚁不必拦在大车前面。
    “要十七上台做什么?”听到白长脚的话,七星玄玉门这一面的迷惑还甚于黄年水马根生,白银神巫先就叫了起来,白针神巫同样眉头一锁,不过好没吱声,只是转眼看白骨神巫,在白针神巫心里,她们这一辈中,最聪明的就是死了的白芷和面前的白骨神巫了,她想不明白,但白骨神巫应该想得明白,然而白骨神巫脸上平静如波,竟然什么表情也没有,身子一起,凌空飞上了天灵台,到让白针神巫的眉头锁得更紧了。
    白骨神巫认定白长脚就是于异变的,也知道这个赌局自己已经输了,而且在昨夜她也改了心态,认赌服输了,不过面子上,却还要端起来,冷着一张脸,半点表情也没有,可惜她还是心虚,不敢去看白长脚,如果她细看一眼,或许就会有所发现。
    白骨神巫上台,即不看白长脚,也不吱声,她却不知,白长脚着实狠狠的看了她一眼,其实不止是白长脚,就是黄年水马根生这两个七老八十的,老眼也刹时亮了一下,没办法,白骨神巫实在太漂亮了,虽然她身上没有一件装卸品,但乌鬓如云,白袍如雪,就那么俏生生的站在那里,却仿佛占尽了天地间所有的颜色。
    本来谷中有些喧闹,人多了永远是这样,即便是这样的宗族大会,可白骨神巫往台上一站,谷中猛然就是一静,那一刹,仿佛天地凝滞了,随后才响起低低的吸气声,那声音虽低,却如海潮悄涌,绵绵不绝,是赞叹,也是在询问打听,因为认识白骨神巫的人到底不多,尤其一些隔得远的,先前没听清,更想知道这白衣如雪貌比仙子的女子到底是什么人,这样的声浪一迭加起来,自然就声如潮涌了。
    这时白长脚开口了,他可没于异一喝震雷的本事,扯大嗓门叫道:“这位是七星玄玉门的掌教神巫,白骨神巫。”
    不过他虽然没有于异那种喝声如雷的本事,一开口,整个谷中还是立即就静了下来,一则他这七十二寨总寨主三十六洞总洞主本事就是个传奇,二则所有人都想知道白骨神巫到底是什么人,白长脚请她上台,到底又是为了什么,大家伙自然就都闭上了嘴巴扯长了耳朵。
    白长脚续道:“我请白骨神巫上台,是想拜白骨神巫为师,请大家做个见证。”说完,也不管台上台下一片惊咦之声,走到白骨神巫面前五步外站住,叫道:“白牛寨白长脚,愿拜在师尊门下,还请师尊收录。”说着跪了下去,恭恭敬敬叩了三个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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