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赞的选择令大部分老师都跌破了眼镜,整个实验班,每班前三十名的学生,就没有选文科的,除了陈赞。按照他这两年的成绩,一直都是在全校前五名左右,学理科考个重点大学该是手到擒来的事,没想到他居然会去选文科。不过也令文科班的老师笑裂了嘴,有这样的好苗子,还怕不出成绩么。
    谈天和郑伯齐也没能分到同一个班,准确来说,全年级最顶尖那十来个学生,全都均匀分配到各班去了。因为陈赞的选择,连文科班都有了全校前十名的尖子生。
    高二暑假的补课是强制性的。所以七月底,陈赞和谈天就回到了学校。这个季节是一年中最难熬的季节,酷暑难耐,对一干准毕业生们来说,这就是高三炼狱的预习。
    学校条件太差,教室里没有风扇,宿舍里也没有风扇,连空气都是热的,那调皮的风们,跟大家捉起了迷藏,需要的时候不知道在哪里躲着。学子们汗流浃背地在教室里苦读,胳膊架在桌子上写字,等到提手移动的时候,都能和酱色的桌子粘起来,得费劲才能撕得开。
    谈天是个耐旱的骆驼,他以前冒着正午的太阳去卖过冰棍,又去熬夜钓过鱼,什么苦都吃过,对这点炎热倒也不是不能忍受。但是他担心陈赞,担心他受不了这种苦。
    白天上课都还算了,熬熬也就过去了。但是晚上不行,天热成那样,为了睡好觉,男生们全都脱得只剩一条内裤,门窗大开着睡。陈赞不愿意脱得那么利落,谈天也不愿意他脱得那么干净,都给别人看去了啊。因为太热了睡不好,好几天谈天都看着陈赞带着两个重重的黑眼圈出现,心疼得不得了。
    谈天提议过一起到外面去租房子,但是陈赞却说住外面太远了,浪费时间。于是某天早上晨练的时候,谈天遇上了同样早起晨练的蒋老师,跟蒋老师详谈了一会,从蒋老师那儿租到了房子。
    蒋老师的老伴就是刚认识陈赞那年去世的,算起来有些年头了。老伴去世后,儿子怕他孤单,将他接了过去,但在那边待久了也不习惯,说是自己能动,还是要回去自己生活,实在动不了再去儿子那儿。
    蒋老师的儿子说起来也算孝顺,知道老爷子在二中奉献了一辈子,离不开故土,那儿有一大堆老朋友。但老爷子孤身一人,不愿意找伴,给他找个保姆也不合适,便想了个法子,让老爷子找一两个学生住家里头,因为每年总有一些学生不愿意住宿舍、借宿老师家的,这样老爷子不仅有人照看着,也不会显得孤单。
    正好住在蒋老师那儿的高三生毕业走了,谈天一来问,正好撞上了,不必多说,当天就可以搬进来。于是谈天赶紧和陈赞报备去了。
    陈赞说:“这样不好吧,不打扰人家蒋老师?”
    谈天一边帮他收拾东西一边说:“打扰什么呀,蒋老头儿子不放心他一个人住,每年都让学生去他家租房子住的。这是互惠互利的事啊。”然后把蒋老师的情况说了一下。
    陈赞说:“原来是这样。你也去吗?”陈赞想谈天一起过去,但是又担心两个人住一起谈天不能集中心思学习。
    谈天看着陈赞:“我也去,蒋老师家有两间空房,我住书房好了。”学校教师宿舍都是集资建房盖的,全都是三室一厅的格局。
    陈赞听说有书房,松了口气:“好。我去跟老师说一声去。”
    谈天笑嘻嘻的:“以后就不担心晚上热得睡不着了,我去买两个小风扇,一整晚都可以吹风扇。”宿舍到了夜里是会熄灯的,所以有风扇也没用。
    就这样,两个人终于脱离苦海,住到了教职工宿舍里。郑伯齐知道他们脱离苦海,艳羡异常,坚持要过来和他们一起住。这事让陈赞和谈天犯了难,让郑伯齐和陈赞睡吧,谈天不乐意;让郑伯齐单独睡书房,陈赞和谈天一起睡吧,陈赞又觉得不妥。
    后来还是蒋老师帮忙解决的问题,他们对面也有一对退休老教师,子女不在身边,家里还有一间空房子,正好租给郑伯齐。这样一来,三个人至少晚上是能睡个好觉了。
    陈赞在文科班又遇到了老熟人,沈小羽也报了文科班,上高中之后,因为在普通班,她的成绩一直在他们班名列前茅,会选择文科班,是被她原来的班主任动员来的。因为带高三文科班的正是沈小羽原来的班主任,他自然要为自己争取到更好的生源,他班里那几个成绩前几名的学生,被他策划过来了一半。
    沈小羽的理科本来就不突出,听老师一说她学文科大占优势,便怀着有些惴惴不安的心报了文科。毕竟中国人民被“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的思想影响了几十年,对文科还是有不少偏见的。但是当沈小羽在文科班教室里看见陈赞时,那颗不安的心完全安定下来了,她简直觉得,选文科实在是太对了。
    陈赞穿着白色短袖衬衫,坐在靠窗户边的位子上,周围全都乱糟糟的,只有他一个人坐在那儿低头写写算算,似乎这个纷繁的世界与他无关一样,遗世而独立。窗外的阳光斜斜地照射进来,将他白皙干净的脸庞照射得几近透明。
    沈小羽看得怦然心动,这么多年了,原本那种隐约的喜欢逐渐变得清晰,虽然她曾经一度失望过,但是也未能对陈赞忘怀。沈小羽抱着自己的书,走到陈赞桌子前,故作轻松地打招呼:“嗨,陈赞,你也选文科了呀?真巧。”
    陈赞抬起头,看着沈小羽,微微点了下头:“真巧。”然后低下头去做自己的事了。
    老师还没排座位,沈小羽找了个能够从斜后方看见陈赞的位置坐了,只要微微一侧头,便能看见他,她很满意。
    沈小羽翻出练习题去请教陈赞,毕竟陈赞是全校前五名的学生,自己和他又是老同学,向他请教无可厚非。
    陈赞看了一眼脸色微红的沈小羽,低下头来给她讲解习题,心里却在嘀咕:沈小羽到底还喜不喜欢谈天呢?
    因为是暑假补课,课间操停了,二十分钟的休息时间,足够谈天从二楼爬到四楼来找陈赞了。结果当他从窗户外看见陈赞正在专心给沈小羽讲题,心里便冒起一股无明业火:这女的怎么还没死心啊,陈赞已经名草有主了好吧。
    谈天在那张望,引得文科班的女生都纷纷转头来打量他,文科班的漂亮女孩倒是不少,不知道他是来找谁的呢。
    谈天等了两分钟,陈赞还没抬起头来往外看,便有些不耐烦了,站在窗外喊了一声:“陈赞!”
    陈赞听见谈天的声音,心里一喜,连忙撇下沈小羽出来了:“坛子你怎么来了?”
    谈天举着两根冰棍,递一支给他:“你不来冰棒都化了。”
    陈赞接过来,除了包装,甜甜地吸了一口,又甜又凉。谈天也一边吃冰棍一边带着陈赞往走廊那头去,因为暑假补课,那边教室都是空的,走廊上没人。
    谈天见走得够远了,才开口问:“那个沈小羽怎么回事啊,是不是老缠着你讲题呢?”
    陈赞想了想说:“也没有,每天问个一两道题吧。”
    “嗤——一每天都问,这还不多呢?”谈天不乐意了,“别对她那么和颜悦色,省得她以为你对她有意思呢。”
    陈赞眨了眨眼:“你是说——沈小羽喜欢我?”
    谈天缓缓点了下头:“难道不是?”
    陈赞说:“我一直以为她喜欢你。”
    谈天差点要喷了:“你从哪里看出来的?她从来没有对我有过什么好脸色啊,每次见到你就脸红,怎么可能会喜欢我?”
    陈赞蹙着眉头,他以为沈小羽会喜欢谈天,确实是带了上辈子的主观意识,不过好像沈小羽从来没有对谈天有过什么特别的表示。陈赞心里默哀了三秒,事情居然会变成这样!
    他正想着,突然听见谈天提高了声调:“听见了没有?”
    “啊?你刚说什么来着?”陈赞走神去了,谈天刚才说的话他都没听进去。
    谈天不悦地用手指弹了一下陈赞的额头:“我说你们班美女真不少,你掉花篮里去了,别被各色鲜花迷失了本性啊,要记得你已经是有家室的人了。”
    陈赞笑起来:“花那么多,我不是选了你这根草么?”
    谈天得意地扬起头:“选了我这根草你也不亏啊,我可是校草级别的啊。”这校草可不是谈天自封的,还的确是别人封给他的。
    陈赞吃完冰棍,将竹签子扔在垃圾篓里:“知道了,校草同学,赶紧回去吧,都打预备铃了。”
    谈天迈开长腿:“陈赞同学,拜拜,别忘了自己的身份啊,记得万花丛中过,片叶不留身。”
    陈赞也不回话,摇摇头,笑着回教室去了。
    陈赞确实是掉花篮里了,文科班八十六名学生,三十二名男生,其余的全是娘子军。不是说学文科的女生格外漂亮些,关键是女生基数大了,漂亮的自然就多了。比如沈小羽,大概能算得上文科班的班花,不过班里还有比沈小羽更有特色的美女。总而言之,文科班的男生是很有眼福的。
    对文科班的女生来说,通常是很苦逼的,男生少,而且质量还不高,矮个子、黑皮肤、满脸痘的歪瓜裂枣比比皆是,所以当大家一看到陈赞的时候,几乎有一半以上的女生眼睛唰地亮了。对高三文科班的女生来说,陈赞就是她们的救赎啊,起码有一个能拿得出手了啊。所以芳心暗许的女生会有多少,不用谈天夸大其词,确实就有那么多。
    陈赞当然是没心思去管那些,他现在一门心思就是好好学习考大学。虽然当年的高考和重生后的高考是一样的,但是过了十几年,谁还记得当年高考考了些什么题啊,连作文题是什么都忘了,他只记得那年高考文科有点难度,而理科并不难,大部分都是基础题就对了。
    陈赞和谈天搬到蒋老师家去了之后,生活节奏就不再像以前那样紧张了,可以自行安排休息时间,而且生活质量也能得到提升。
    平时蒋老头也是在学校开的教工食堂吃的,他一个人懒得开火。陈赞和谈天忙着学习,平时也是在学生食堂吃饭,不过偶尔也想自己开火打打牙祭,蒋老师家里锅碗瓢盆一应俱全,不过很久没用了。
    陈赞和谈天抽空请假回去了一趟,除了带了水果、鸡蛋和绿豆,他俩还背了一袋米、一壶茶油还有一兜子嫩生生的蘑菇、紫袍的茄子、脆生生的黄瓜、绿油油的青菜,都是从自家地里现摘来的。照郑伯齐说的,他俩就是回家把菜市场背来了。
    当天陈赞就在蒋老头家里开火做了一顿饭,喜得老头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陈赞和谈天这两个小子真能干,居然还能下厨。
    陈赞和谈天在厨房忙碌的时候,郑伯齐就陪着蒋老头在客厅里下棋。等到菜上桌的时候,辣椒炒蛋、油淋茄子、凉拌黄瓜、蒜蓉青菜、蘑菇蛋汤,摆了满满一桌子,虽然都很素,但是味道却是一顶一的好。吃得几个人肚腹滚圆,直赞叹陈赞的手艺好。
    郑伯齐意犹未尽:“陈赞,要不以后咱们都在家做饭吃吧,比食堂好太多了。”
    谈天踢他:“想得美,给你打牙祭就行了,你还顿顿都想,小赞哪里有工夫给你当保姆。”
    蒋老头很看得开:“以后每个周日下午我们聚餐,我去买菜,陈赞同学主厨,谈天同学打下手,郑伯齐同学——”每周日下午,他们最后一节课是放风休息时间。
    “我什么也不会,我负责吃行吗?”郑伯齐眼巴巴地扮可怜捞同情。
    谈天说:“不会做,洗碗吧,这个差使很好。”
    其余二人一致通过,郑伯齐只好同意下来。
    除了偶尔打牙祭,他们每天都能吃上两个煮鸡蛋,虽然煮鸡蛋味道寡淡,胜在有营养啊。绿豆则用来煮绿豆粥,煮好了往冰箱里一放,一整天就都有冰爽可口的绿豆粥了,既消暑又降火,把每天的紧张生活逼迫出来的内火都消除了。
    刘双双和于碧莲知道儿子住在一个老师家里,偶尔还可以自己开火,便隔三岔五地送家产的水果、蘑菇、鸡蛋、活鸡过来,以保证儿子能补充上营养。所以三个小子和一个老头还能够加个餐,日子别提多滋润了。
    生活虽然紧张而忙碌,倒也有不少乐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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