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薇从镜中瞧见他的身影,扭回头向他一笑:“如何?”
    “甚好。”风暮寒淡淡道,眸光深处隐隐透着笑意。
    杜薇深知在外人面前他为人冷淡,能像现在这般已属不易,也不强求,起身随他出了门。
    一行来到南王府门外时,日头已然偏西。
    杜薇挑起车帘,抬头去看南王府门上高大的匾额,只觉恍如隔世。
    她曾风风光光被抬进府里,也曾孤身一人离开此处,她在这里住的时间只不过短短数月,却已生出哀伤之感。
    她正想着,一只大手从旁边伸过来。
    她回过神,发现风暮寒不知什么时候已下了马,正站在马车下。
    “你要自己下来,还是要为夫抱你?”他幽幽道。
    杜薇心里的小人撇了撇嘴,心忖:我还是自己下来吧,不然进了王府还不定被人传成什么样,又好说南王世子夫纳不振了。
    她正想着,忽然腰间一紧,整个人已然凌空而起,一下秒,她的双脚已经落了地。
    风暮寒也不去管王府门口伺候着的下人们目瞪口呆的模样,拉着她便进了王府大门,入府后早有轿子等在那里,两人上了轿,一路往王府正厅而去。
    与以前她记忆中那萧条的南王府不同,自从南王将当初被南王妃赶走的几房妻室找了回来,王府就显得热闹了许多。
    虽然只是家宴,但一路上处处都挂着喜灯笼,正厅门外还挂着寿副对子,下人们来来往往的忙碌着。
    她与风暮寒上前给南王爷见了礼,又将寿礼送上。
    南王爷看上去到是比去年要精神许多,人也胖了些,看到杜薇时不禁还多问了几句。
    风暮寒站在一边,虽然一语不发,可脸上却写满了不耐烦。
    南王爷怎么看不出来?冷哼一声道:“兔崽子,现在就等不急要走了?”
    风暮寒眸光更添冰意。
    杜薇生怕这爷俩再当众吵起来,急忙拉着风暮寒坐到了席上。
    正厅里除了他们还坐着不少人,杜薇都不认得,风暮寒便小声提点,她这才知道那几个年轻的男子居然全都是风暮寒的庶出兄弟。
    杜薇暗暗乍舌,惊叹这位王爷年轻时定然也是位风流人物,不然现在哪来这么多庶出的儿女。
    风暮寒的脸色自从进了王府便没好过,与在外面时相比,在这里杜薇仿佛见到时光倒流,刚认识他的时候,他整日便是这副模样。
    冷冰冰的,眉宇间总是带着驱之不去的煞气。
    他好像并不喜欢回到这里,杜薇心里突然跳出这种想法。可是对于他来说,这里才是他真正的家,尽管他对此没有一点感情。
    从寿宴开始,杜薇便感觉到周围的目光全都投向她,虽说开席之前他们也有相互招呼,见礼,可是那些人却仍盯着她看,弄的她浑身不舒服,就连筷子也懒得提。
    “再忍忍,等会散席了我带你去个地方。”风暮寒小声在她耳边道。
    席间众人推杯换盏,总有人时不时问起关于带兵北上之事。
    “也不知圣旨什么时才能下来。”不知是王爷哪一房的庶出儿子低声询问身边的人。
    “看这样子,许是快了。”
    “要是没有咱们南王府,皇上指不定要愁成什么样子。”
    “只要咱们世子出马,定然大获全胜……”
    南王爷终于忍不住了,不满道:“有酒喝也堵不住你们的嘴!”
    那些人听了便不再说话,可是眼珠子却一个个总是盯着这边。
    杜薇见风暮寒唇角绷得紧紧的,小手悄悄从桌下伸过,覆在了他的手背上。
    他的手原本已攥成了拳,感觉到她的触碰,他突然反掌将她的小手握在其中,嘴上虽没说什么,脸色却是有所缓和。
    看着席间那神色各异的目光,杜薇终于体会到了风暮寒的感受,以及他那莫名的愤怒。
    眼前这些庶出的兄弟们,热切盼望着他带兵出征,他与南王府本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得了皇帝的赏识,他们在外也好办事,处处都能被别人捧着。
    而且最重要的是,这对他们来说是一件双赢的事情。
    他若胜了,他们可以坐享其成。
    他若败了,他们便有机会可以被扶正,继承这南王世子的头衔。
    见杜薇秀眉微蹙,露出不平之色,风暮寒反而松了口气,轻声道:“莫要为这些事烦心,你当他们不在便是。”
    杜薇忍不住横了他一眼,“世子爷请做个表率试试,自己都做不到还要别人肚里能行船不成?”
    风暮寒听了,忍不住释然而笑,周围众人俱都面露惊诧之色,他们还从未见到这位嫡出的兄弟在这种场合笑出声来过。
    风暮寒站起身,一把将她拎起,道:“此处甚是气闷,为夫带你去个好去处。”
    言罢,也不顾南王爷向这边瞪着眼睛,径直拉着杜薇离了前厅……
    ☆、第526章 校场闹事,同上点将台
    风暮寒带了杜薇出了王府前厅,径直往后园而去,竟一跃带着她上了房顶的重檐。
    屋顶铺满红黑相间的琉璃瓦筒,屋脊两端的吻兽清晰可见。待她双脚落稳。低头看向脚边,竟看到那里放着一只酒壶。
    杜薇不禁笑道:“原来你这是早有预谋?”
    风暮寒被她点破也不否认,扶着她在身边坐下。
    “你为何带我到这上面来?”杜薇诧异道。
    “这里没人,说话方便些。”风暮寒幽幽道,“一会前厅散席后会燃放烟火,在这里看的得清楚。”
    杜薇眨了眨眼睛,她有些不敢相信,难道他带自己上来真的只是为了看烟火?
    她见他身体向后靠在屋脊上,神色肃穆。
    “莫非皇上真的下旨要你出兵了?”她紧张道,该来的,终是躲不过。
    “现在还没有……”风暮寒提起酒壶随意喝了一口。“不过也就这几日,圣旨就该下了。”
    杜薇只觉心中一紧。“太子有何举动?”以前太子可是打破了头,拼命的想抢这件差事。
    风暮寒冷哼一声,“还能怎样,称病闭门不出。”
    杜薇秀眉轻蹙。她可不相信太子会老老实实的在府里待着,只等他们一离开京城,难保他不会马上跳出来在他们后面使绊子。
    “薇儿,你再也没有机会后悔了。”见她面露担忧之色,风暮寒幽幽道。
    “何出此言?”她不解的眨着乌黑闪亮的眸子。
    风暮寒捉过她的手,手指不易觉察的掠过她腕上的三生石,“这次出征,你可随辎重车队自战道北上。”
    杜薇愣愣的盯着他,“你……同意带我一起去了?”
    风暮寒薄唇紧抿,很多事他不敢告诉她,他不想让她知道,她可能已然被北番的探子盯上,成为他们忌讳的目标,他也不能告诉她英王身边可能出了内奸。将她的消息散播出去……
    虽然担心北边的环境她承受不住,可单独将她留在京城也绝非万全之策。
    “同去。”他将她拽到身边,“所以说你现在后悔也迟了。”
    “我什么时后悔过?”杜薇不服气道,“不过……我想知道你为何要带兵取道莫子国。”
    就是说他们虽然一同北上,但却不会同路。
    风暮寒气息不禁一滞,想起那日她在院里偷听到他与柳无言的对话,他不知道她是否听到了后面最重要的部分。
    为何偏偏会是取道莫子国?
    只有那里是她唯一不愿让他去的地方,在那里,他曾数次险些失了性命,她如何能放心让他去,而且她总觉得,这其中另有缘由。
    风暮寒凤眸微眯,脸上带了些醉意,不过只有他自己知道,其实他并没有喝醉,他是借此以掩饰他心中的紧张。
    这件事,他绝不能让她知道!
    当初就连柳无言都说他荒唐,但他却宁愿相信……
    夜空中突然炸开一道白光,“轰隆”一声如同惊雷平地而起,巨大的烟火在夜空中炸开,缤纷闪亮,自空中徐徐坠落。
    杜薇被这声音吓了一跳,待她回过神来时,才发现自己已被风暮寒揽进了怀里。
    “莫怕,莫怕。”他轻轻拍打着她的背后,气息里带着淡淡桂花酿的味道,在她耳边如同春风抚过。
    五颜六色的烟花冲上夜空,炸响开来,空气中尽是硫磺散开的余味,风暮寒将她揽在怀里,宽大的衣袖遮在了她的身上,为她挡住秋风的微凉。
    她只希望自身后传递过来的温暖,不要像那空中烟花那般的短暂。
    南王生辰刚过去没几日,皇上便下令要风暮寒调集各部兵马,又新征了五万新兵。
    虽然最后由谁来统帅北征大军的圣旨还未下,不过皇帝此意已经很明显了,朝堂之上,除了威武将军,还有谁能担此重任?
    风暮寒几乎每日都留在军营,这日他刚刚回了镇国公府,才换了衣裳从水房出来,外面青衣便来禀道:“世子爷,校场训兵时旧部与新兵发生了冲突。”
    风暮寒面沉似水,淡淡道:“知道了,你下去吧。”
    杜薇见他脸色不像动了真气,不由试探道:“你要不要回军营去看看?”
    “看他们做甚?”风暮寒面无表情,“不过是明日早朝上,太子党人又能找到弹劾为夫的借口罢了。”估欢他号。
    杜薇担忧道:“旧部为何会与新兵冲突?”风暮寒对手下将士素来管得甚严,这里绝对是有人故意捣乱。
    “明日你可想随为夫去见识见识?”
    杜薇眼睛一亮,她虽然从没去过军营,可也知道那种地方是不会允许女子随意出入的。
    “我真的可以去?”
    “自然去得。”风暮寒沉声道:“到时为夫替你引见几位副将,北上之时他们负责押运辎重等物,你们同路。”
    杜薇轻轻点头,她知道他会替自己引见的人应该都是他的心腹,“可是我在军营露面……会不会被别人当做话柄?”
    “放心,有为夫在,不会有事。”他伸出大手摸了摸她的头顶。
    第二日一早,太阳还没升起,风暮寒还真就将她带进了军营。
    因为起的太早,一路上,她在马车里睡的一塌糊涂。
    马车驶进军营内,直到停在风暮寒的大帐前,她还没有转醒。
    风暮寒捏了捏她的脸,“你再不醒为夫可要自己去校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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