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国安只穿了一件薄薄的毛衫,在寒风萧瑟里渐渐远去,本应是魁梧挺拔的身影此刻却似乎微微佝偻,背影显得格外落寞。
    童心闭上眼,深深地吐出一口气,脱掉舒国安的衣服,走到他的车前,把衣服交给司机,自己一个人转身离开。
    *
    童心打车回到水榭花苑的时候,已经夜色蔼蔼。
    康子仁一个人在门口等了他很久,看到她一个人走进来,不由地喜上眉梢,大步迎上去,脱下手套,用温热手掌在她的脸上轻轻搓了搓,低头柔声地问,“怎么不让司机开进来。”
    “不冷,没事。”童心仰起脸将他的手拿下来,“走吧,一诺肯定在家等着急了。”
    “好!我让张龙回去了,我们自己开车会老宅。”康子仁牵着她的手欣然地向车子走去。
    一路上,童心一句话都没说,视线一直落在窗外霓虹闪烁的城市夜景里,而康子仁也一直专注地开车,对方才她跟舒国安一起出去之后做了什么谈了什么一个字也没问。
    回到老宅,两个人心照不宣地对今天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只字不提,像往常一样陪老太太和一诺吃晚饭,听管家汇报从医院里得知的子义的情况。
    饭后,康老太太在沙发里坐定,对康子仁说,“子仁啊,你爸爸妈妈明天上午12点下飞机,我让司机和王管家去接,你看晚上......”
    老太太的话还没说完,康子仁就打断她说,“奶奶,我正想跟您汇报一下。明天我会和童心先去领证,然后我们一家三口会搬出去住,等我把康氏的事情安顿好之后,我会找到绝对可靠的人来管理开始康氏,我和童心,一诺会去美国。”
    “啊?”老太太不无惊讶地张大了嘴,看看康子仁,又看看在旁边和一诺说话的童心,渐渐地拧起了眉,了然地点点头,“看来,你们已经计划好了,那我就不干涉了!可是,子仁,你让你爸爸妈妈回来,就是因为你们要出去吗?”
    “不全是!”康子仁在奶奶身边坐下来,“让他们回来,我还有比这更重要的事要弄清楚,您就不要操心了!”
    老太太疑惑地挑了挑眉,“好吧!老太太我越来越不中用了,也没必要知道那么多了!”
    “祖奶奶,祖奶奶,不中用是什么东西啊?”一诺蹦蹦跳跳地过来,拉着老太太的手,仰着小脸认真地问。
    “不中用就是你爸爸妈妈不想要祖奶奶了!”老太太故意委屈地撇撇嘴,弯腰费力地把一诺抱进了怀里。
    童心忙走过来坐在了老太太另一边,拉起老太太的手,柔声说,“奶奶,怎么会呢!我跟子仁早就商量好了,等我们过去先安顿下来了,就回来把您和子义接过去,我们以后都不会离开您的。”
    “这可是你们说的,那我老太太可就有个盼头咯!”老太太看看童心,再瞅瞅自己的大孙子,忍不住和蔼地笑了起来。
    康子仁悄悄看了一眼陪着奶奶笑着的童心,深邃的眸子滑过一抹不易觉察的纠结和犹豫。
    心事未了,她......明天会不会跟自己去领证?
    *
    翌日,古城,墓园。
    从下飞机开始,古城阴霾的天上就开始雪花飘零,虽然不大,但据说这是古城今年的一场雪。
    雪不大,但北风一直在耳边呼啸,尤其是在这萧肃的墓园里。放眼望去,除了随风狂舞的松柏,就只有一排排整整齐齐的墓碑了。
    舒国安拢了拢身上的外套,在秘书和墓园人的带领下,一步步向童明心的墓碑走去。
    每走一步,他的心都会跟着颤一颤,仿佛双脚都踩在了刀尖上,从脚心一路疼到心上。
    每走一步,二十多年前那张青春靓丽的美丽容颜都会在他脑海里过一遍。
    弯着眉眼冲他笑着的,撅起嘴巴对他表示不服气的,垂眸认真看书学习的......最后定格在记忆里的,是最后见她那次冷漠的坚决的陌生的脸。
    舒国安深深地闭上了眼,他宁愿再次让他冰冷冷地拒绝着,也不敢想象呆会看到墓碑上那张照片时候的心情。
    许静啊,我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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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板,童明心的墓碑就在前面一排,东边数第三个。”墓园的管理人员指着前面的一排墓碑,看了一眼似乎在沉思中的舒国安,犹豫了一下,对他的秘书说。
    “好,谢谢您了!”舒国安的贴身秘书小戴对管理员感激地点了点头,“我们自己过去就可以了。”坑在场圾。
    “好。这雪可能马上就要下大,你们下山的时候脚下注意安全。”管理员嘱咐了一句,便裹紧衣服向外面走去。
    小戴把手里的红色玫瑰花放进怀里,一只手过来搀住了舒国安,“行长,许阿姨的碑就在前面,我们过去吧!”
    舒国安这才从悲痛的回忆里缓过来,睁了睁快要被眼泪覆盖的眼睛,取下眼镜,抹了抹眼睛,重新戴上,双手从小戴手里接过拿一大束玫瑰,努力地笑着说,“你在这里等我,我自己过去。我的许静啊,最喜欢的就是这火红火红的玫瑰......生前欠她的太多了,希望以后可以全部补偿给她。”
    “好,您慢点,路滑。”小戴点点头,小心翼翼将他扶到上一个台阶,目送着他一步步走了过去。
    一步,两步......一个碑,两个碑......
    突然,那张几乎在每个晚上的梦里都会看到的素净容颜终于映入到了他的眼帘里。清丽的小脸,精致的五官,嘴角时时刻刻蕴着浅浅的笑,眸子里却似乎总是藏着淡淡的忧伤。
    是他的许静!就是他舒国安这辈子都未曾忘记过的女人!
    他不知道这是她什么时候的照片,虽然明显比记忆里的那张脸多了几分憔悴,但怎么看都未看到衰老的痕迹,依然貌美如昔。
    舒国安紧紧地皱起了眉,眯着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照片下那几个字,“慈母童明心之墓”。
    浑浊的眼泪再也没能忍住,仓皇滚落,滑过镜片,在空中被风一吹,落在了玫瑰花的花瓣上,晶莹剔透。
    “噗通”得一声,舒国安双膝着地,跪在了许静的墓前,把手里的玫瑰花靠在了墓碑上。
    身子在寒风里不停地颤抖着,他取下眼镜,艰难地抬眼再次看向那张青春依旧的笑脸,模糊的视线里,看到记忆里那个开朗善良的女孩,又缓缓向他张开双臂,“国安,我在这里。”
    舒国安往前挪了两步,抬起头来,取下手套,顾不上去擦脸上的泪水,抬起颤抖的手触上了许静的照片,指腹在那张青春永驻的脸上慢慢摩挲。张开口想说话,可是嘴唇颤抖了良久,也没说出一个字来。
    北风卷着雪花,凛冽地在吹在脸上,如刀割般疼,可是也不及他心痛的万分之一。
    直到抚在照片上的手被冻得通红,舒国安才缓缓开了口,落在照片上的视线越来越温柔,越来越深情,却也越来越痛。
    “静,你生前最喜欢红玫瑰,说着代表浪漫,虽然我觉得这花俗气,可偏偏捧在你手里的时候,显得别样的美丽,具有了灵气。我以前说过,每天送你一支,你说浪费,只让我在你生日这天送你一束即可......这么多年了,我该欠下你多少玫瑰,欠下你多少生日......静,你怎么能这么狠心,不给我们一点重新来过的机会......你怎么这么狠心,一个人把我们的女儿抚养成人,不给我一点尽父亲责任的机会......静啊,我知道你能听到我的话,那你给我应一声好不好?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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