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再次倒回去年的秋天,他住在原本的小家,一个人坐在阳台的藤椅上抬头看着星星,灿烂的夜空,美得像诗,他一眼就发现了云端里最亮的一颗,某时某刻,竟然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她。
    他想到了许多,有那只从她指尖缓慢飞走的夏日蝴蝶,还有月亮下那阵短暂的桂花雨,以及前前后后多少次与她无意对视的时刻。
    怔神间,天边突然有流星降落,眼睛是在看的,可心思已经错过了。回神后,突然的心跳就像流星雨划过天际时留下的痕迹,很长又很慢地延续着。
    莫名的,他想尝试看看能不能用最快的速度,去接住这颗让他心跳失衡的星星,于是乎,他搬了家。
    小姨得知他为什么要搬家的真实想法,非常直白地问,问他是不是喜欢上她了。
    他又是怎么回答的呢。
    他说,他对她是有感觉的,并没有将其草率地断言成喜欢,喜欢一词对他来说,虽奢侈,但庄重,他用最极简最真挚的语言,尽量将这种感觉表露出来。
    他说她像一粒饱满的种子,似乎落在哪儿都可以自由地长成,肥沃的平原,贫瘠的山川,无垠的深海,或生根发芽,或开花结果,只需要一丁点的养分就足够了。
    看见她笑,他就觉得自己爬满蚜虫的内心,似乎开出了生机勃勃的花。
    和她对视,他就好像窥视到了春天之所以无比浪漫的秘密。
    他的潜意识同样也在走漏风声,如果一眼心动是喜欢,从十五岁的夏天到十七岁的秋天,他显然喜欢了她很久很久。
    为了证明自己究竟是不是喜欢她,他决定今后不再继续远远地看着她了。
    家搬得一切顺利,不仅找到了她家隔壁的空房子,业主还是自己认识的朋友,彼此的距离近到不能再近,正当他以为好运开始眷顾自己的时候,他的奢望又轻轻地破碎了。
    他从没想过自己会是主动松手的一方,可在残酷的现实面前,他又不得不低头,糟糕的原生家庭,自卑如尘埃的心理,水深火热的成长环境,每一环每一项都能轻而易举地成为他前进的阻碍。
    虽然迫不及待地想拥有她,可他不能自私到,为了成全自己的幸福而毁了她的幸福,他舍不得让她流泪。
    他知道自己关不住她的,所以那天他对她说完“我爱你”之后,他也和她一样,不再有遗憾了。
    爱他这条路她说她走得好累,快走不动了,尽管如此,可她还是说,她愿意再等等他,等他从京港回到沂南的那一天。
    两个月杳无音信的等待,时间之长,长到足够想开很多事情,等待的最终结果也不是谁的答案,而是在重新审视这段感情的过程中,找到最初的自己。
    他说他相信爱,是因为他并不全然缺爱,依旧保留着对爱的向往与渴望,身边引导他明白爱的人,一直是林云。
    小姨夫是她的初恋,年前他们还只是普通的情侣而已,年后就宣布领证结婚了,两个人是毕业工作之后才认识的,恋爱一开始足足谈了叁年,恩爱美满,眼见就要订婚,却因为某些矛盾,突然而然就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了,甚至发誓老死不相往来。
    空窗期林云断断续续也交往了几段,但都觉得不太合适,很快就以恰当的理由和平分手,所以为什么兜兜转转还是选择了对方。
    中间的解释,其实和陈嘉凛说过的话有异曲同工之处。
    因为放不下。
    叁年羁绊,九年纠葛,时间加起来已经长达十二年,谁会一直等一个人十二年呢,就算分手后林云对他依然抱有一丝复合的期待,可她却没有因这一丝渺小的期待,从此一蹶不振,停在原地,她始终在接受,在改变。
    一个在事业上永远杀伐果断的女人,怎么可能会在感情上,为了区区一个男人当断不断。
    可当她发现来来去去,对方还在原点等她回头的时候,复杂的感情还是会因为对方一个熟悉的眼神而心潮波动。
    回顾过去,小姨经常开玩笑说是因为小姨夫的死缠烂打,她受不了了才勉强答应复合的,可真实的情况却是。
    如果不是小姨暗戳戳给对方重新接近的机会,如果小姨夫没有穷追不舍打死也不放,两个人压根不会再次踏进同一条河流。爱永远是双向的选择。
    林云的亲身经历又一次教会周郁迦:
    如果他真的爱她,即使是遇到再多再难的阻碍,他都要想尽办法去解决,而不是说放弃就放弃,即使是跨越千山万水的长途跋涉,他也一定要走到她身边。
    所以林音提出给他改户籍的事情,他一口就答应了,因为他也厌恶那个人,更厌恶对方冠在自己身上的姓,恨不得一刀杀,既然得到了能够摆脱的机会,何乐而不为。
    办理手续的时候林音也在现场,问了周郁迦一个问题,她问他,恨不恨曾经那些伤害过他的人,他当时觉得挺可笑挺荒谬。
    一个真正伤害过他的元凶,当着他一个受害者的面,问他恨不恨那些帮凶。
    不就是在拐弯抹角地问,他恨不恨她吗?
    周郁迦冷静地思考后,摇了头。
    正是因为遭受到了这些欺辱,他才能孤注一掷地奋起反抗。
    正是因为他艰难地站了起来,他才能重获爱人先爱己的勇气。
    他是需要有人推着自己往前走的,不管推他的是好人还是坏人,是敌是友,他只需要感受到一点点鼓舞的力量,就能全力以赴——奔向她。
    其实那夜他对她说完“我爱你”过后,她真的打算放弃他了,闭着眼睛说可以再等等他的那些话,也是为了让这段感情有个更好点的收场。
    可思念扯不了谎,她还是会在一些难以入眠的夜晚里,反复梦见他。
    他去京港这两月的时间,生活依旧平常,许是心结解开了,她没有像之前那样,想他想到作息混乱,昼夜颠倒。
    空闲的时候,她还是会选择做一些自己喜欢的事情,集中精力把他从心里慢慢抛出去,偏偏身体像按了一个擅长自动检索的服务器,任何与他相关的画面,都会在触发机制时,倏地跳出来。
    看电视的时候会忍不住想起他从背后抱住自己的温情感觉,发呆的时候视线会下意识转向窗外,放佛下一秒他就会拿着玫瑰花出现在她眼前。
    包括这次在车里,她一面平静地跟家长聊天,一面却急急地想,到底还有多久才能见到他呢,这条路怎么可以那么长。
    大脑在多数时间都是空白的,她爸爸问什么她就说什么,非常言简意赅,一说完,双方就回归到了若有所思的沉默里。
    闻莱说她要去找他,问陆恒支不支持他俩在一起,陆恒听后没点头也没摇头,她无疑是紧张的,毕竟得不到家里人的祝福,她无法往前走。
    正她又紧张又焦灼之时,她爸爸就突然问她,为什么茫茫人海中偏偏选择了他,然后一环扣一环,提到了某次家庭聚会她亲口谈及的“理想型话题”
    她曾经设想的另一半,性格应该是阳光开朗的、最好有生活仪式感,但是情绪必须由内而外的稳定,因为她讨厌动不动就发癫的人……
    可光是这两条,他就不在自己的选择范围。
    所以为什么,还是要坚定不移地选择他。
    或许就像她爸爸说的那样:明明知道他可能不是最好的选择,甚至脱离了原本设想的预期值,但是她还是不受控制地想要去选择他,违背自己的趋利避害的本能,那么毫无疑问,她是爱他的。
    陆恒也因此无声地支持了她的选择。
    他并不希望闻莱最终选出来的那个人,是她四处挑剔衡量,照葫芦画瓢框出来的完美对象,天大地大,她的喜欢最大,知道她是发自内心的喜欢着,他同样也爱屋及乌。
    一旦碰到难关,她是需要被鼓励才能勇敢向前走的,她的家人在身后说好要永远支持她所做的任何决定,于是,她便不留余力——奔向他。
    演唱会直到八点才正式开唱,使用的音响听说价值一个亿,音感强悍到方圆几公里,都能免费听一听现场live。
    开头第一首,唱的是最近几年炙手可热的《想见你想见你想见你》
    八点零一分,周郁迦跑出这家会所的前门,迎面看见姗姗来迟的蒋顷盈,她手上还捏着交警刚贴上的罚单,那辆新购置的蓝色超跑,车身被刮出了好几道划痕,损失惨重。
    蒋顷盈干脆直接地将罚单塞到他手里,说了句“给我报销”,然后就抬手为他指路。
    “在桥那边。”她说。
    八点两分第五十秒,她穿过这片人声鼎沸的荧光海,八点两分第五十七秒,他正好跑过这条直线上唯一的红绿灯。
    短短七秒,馆内馆外千千万万的人,正齐声合唱着这首歌的副歌部分——想见你只想见你,未来过去,我只想见你。
    犹如此刻,两个人不断向前加速的心境,迎着同一阵夏夜的晚风,奔向只有彼此的对岸。
    耳畔音乐,正不停回响着:想见你,只想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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