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哪个?”她不明所以地追问。
    周时衍说:“张铭,王奥的辩护律师,也是上一场官司里,准备的最充分的那个。”
    宿窈便把目光看向了张铭,细看了好一阵儿,才说:“没什么印象,怎么了,我应该认识他吗?”
    周时衍把她带到原告席,面色淡淡地站在了她身侧,看着张铭的方向说:
    “他是我同学,还是他告诉我,我们之前就认识,你给我写过感谢信。”
    宿窈又愣了一会儿,才低下头,微抿着唇说:“如果我第一次找你的时候,就说这件事,你会改变之前对我的态度吗?”
    周时衍把目光收回来,放在了她身上,含着点点兴味瞧着宿窈问:“你准备怎么说?”
    宿窈想了想,思索着说:“就像苦情剧那样,找一个大雨天,把自己淋的要多惨有多惨。突然跑出来,拦住你的车,跪到你面前,抱着你大腿哭诉我的悲惨前半生,求你帮助我。”
    周时衍根据她的话,也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唇畔忍不住也勾出了几许弧度。
    宿窈轻轻勾了下他手臂,偏头看着他:“如果我们是那种方式认识的,你会因为同情我,而考虑帮助我吗?”
    周时衍垂眸勾了勾唇,就着法官开庭的时机,回避了她这个问题。
    嫌疑人委托律师区,几人死死地皱着眉,看着周时衍脸上的表情。
    “他这个笑是什么意思?他是不是掌握了什么关键证据?”
    旁边的律师因为他这句话,也没来由的陷入紧张情绪,陈述案情的叙述都断了下来。
    在他们两人附近,张铭也看了周时衍一眼。
    他还真没怎么看周时衍笑过,哪怕是住在一个寝室的时候,也没怎么见过他这一面。
    跟他们这边的氛围不一样,周时衍那边的状态十分轻松,仿佛已经见到了这场官司的最后结果。
    张铭眸色动了动,看向周时衍身侧的宿窈,恰好宿窈此时也在看他,两两对视片刻,张铭率先移开目光,看向了审判席,戴着手铐的李兴章。
    由于是第三次开庭,案件的基本情况审判长已经清楚了,周时衍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加重犯人的刑罚,辩护律师的目标也很一致,竭尽全力保护自己的委托人,法庭上,两方各执一词,短暂陷入僵局。
    第219章 她什么都顾不上了
    辩方律师原本看周时衍那么从容,心里始终是七上八下的,直到周旋了一个来回,两方顶多算打了个平手。
    他们才松了口气,心中稍稍有了点底气。
    “外面把这个周时衍传的那么厉害,依我看,也不过如此。”
    有个年纪偏大,从业经验最深的律师,轻蔑地开口。
    他这话说出来,周围紧张的氛围都缓解了不少,大家不约而同的露出了点笑意。
    气氛刚松懈下来,旁边突然有人冷淡地说了四个字:“骄兵必败。”
    众人一愣,齐齐看过去,对视上面无表情的张铭。
    张铭冷淡道:“我跟周时衍在辩论社当过队友,他是一个很擅长诱导性思维的辩手,没有一句话是废话,最喜欢温水煮青蛙,用看起来不起眼的细节,堆积到一定程度,再一举击溃对手。”
    周围的几个律师听他这么说,立时心中都有了计较。
    几人再次绷紧精神,提高了警惕。
    在接下来与周时衍的争锋中拿出了全部的戒备心。
    成功地避开了几个周时衍故意设置的诱导性问话。
    时间不知不觉过去,已经快半个小时,案件却仍旧陷入僵局,没有任何进展。
    原告席的宿窈,脸上突然出现了一抹不耐烦,骤然站起来,挑衅地喊了声李兴章的名字。
    “李兴章,听说你眼睛彻底废了,以后就是个瞎子了,当瞎子的感觉怎么样?你在监狱里上厕所,会不会因为看不见,直接把脸摔坑里啊?”
    原本严肃的法庭,因为她这句话,短暂地沉默了一瞬,接着审判长出声阻止。
    “请原告控制自己的情绪,不要出现影响法庭的行为。”
    被告席,李兴章脸色涨的铁青,手背青筋暴起。
    显然已经动怒,却又强行压抑着情绪。
    本来五官就算不上出彩的一张脸,此时一双眼睛残缺,眼眶中的眼球往上翻着,只剩下眼白,看上去无比的可怖。
    周时衍在宿窈站起来的第一时间就想握住她的手,想要阻止她的行为,宿窈却早有所料一样,直接避开了他,从自己的位置上站起身,走到了李兴章面前。
    “李兴章,李先生,李总。你瞎了以后没照过镜子吧?哦对,我忘了,你都瞎了,就算照镜子也没用,你根本什么都看不见,既然看不见,自然也不会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德行,但没关系,我不介意告诉你。你现在啊,丑的让人心惊肉跳,看上一眼都要反胃!”
    “宿小姐,请你控制你的情绪,注意你的个人言辞!”
    李兴章的律师就在李兴章附近,因为宿窈的行为,这会儿脸色已经气得黑成了一团。
    宿窈顿了顿,看了他一眼:“之前几次开庭没见过你啊,新来的?”
    律师没好气地说:“没错,我是李先生新聘请的辩护律师,依法为他……”
    “你既然是他的律师,那一定跟他很熟了,李兴章有跟你说过,他根本不行吗?”
    宿窈没兴趣听他说完,直接冷笑着出声打断,甚至她还故意放大了音量,让在场的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从受害人的角度上看,宿窈激动些,对李兴章进行一些言语上的讽刺是很正常的表现,能坐到今天这个法庭上的,大多都是见多识广的律师,自然也不会太过见怪,知道该如何处理眼前的场面。
    但那只是在之前,因为现在,宿窈开始不顾一切地,对着李兴章火力全开了。
    她什么都不顾了,冷笑着站在李兴章面前,一声比一声音量大的道:
    “在场的应该都知道吧,这个畜生在被抓之前,曾经把我绑走过一次,但那个时候我身上只有伤,没有被性侵的痕迹,所以他才没被重判。”
    周时衍从宿窈离开座位时就变了脸色,这会儿听到她旧事重提,眉心皱成了一团。
    严重干扰法庭秩序是会被赶出法庭的,宿窈,她在做什么?
    宿窈也知道留给她的机会不多,她必须在法官强硬阻拦她前激怒李兴章。
    所以她毫不犹豫地扬声对着在场众人道:“很多人觉得是我幸运,才没在绑架案中被侵犯,但其实不是,根本就不是我幸运,是李兴章,这个畜生,他根本就不行!”
    宿窈冷声道:“之前我去处理妹妹的尸体时就注意到了,她身上有大量惨不忍睹的伤痕,当时我不理解为什么会这样,直到上次我被李兴章绑架,我才终于明白这一切。”
    她看着李兴章的方向,恨声道:“你只能通过虐打别人,再看着对方身上的伤痕,才能满足变态嗜好,之所以喜欢强迫女人,就是因为正常的方式你根本不行,跟普通人比起来,你就是个废物!”
    说完上面那句话,宿窈又顿了顿,泪水含在眼中,眼底却没有脆弱,只有不惜一切代价要与对方同归于尽的狠厉。
    “李兴章,知道我为什么反抗的时候独独伤你的眼睛吗?我就是要毁了你再次害人的工具!以后就算给你个女人,你也是老太太没牙,吃不下菜!都这样了你还想活着?你活着有什么用?你现在跟那些被阉掉了的太监有什么区别?”
    宿窈真的句句都在踩着李兴章的尊严和脸面摁在地上摩擦。
    此话一出,旁听席上的不少人,都笑出了声。
    一直咬着牙隐忍不发的李兴章,也终于在笑声中克制不住愤怒,露出了暴怒的神色,怒吼出声:
    “臭婊子,你给我闭嘴!老子当初就应该打死你!”
    暴怒的李兴章,任谁都拉不住的,对着宿窈放声咒骂、怒吼了起来。
    直到法官都无法控制局面,宣布暂时休庭,双方休息半小时。
    宿窈从李兴章发脾气后就不说话了,双手抱胸冷冷站在一边看着他。
    直到空气彻底安静,才看着法官的方向轻飘飘说:“你们确定就他刚刚骂人时的那个态度,真的有悔过之心?”
    所有人,皆是一怔。
    周时衍冷着脸上前,扣住宿窈的手腕,想带她回到原告的位置。
    “官司的事交给我,宿窈,你别胡闹。”
    宿窈眼中掠过一抹暗光,骤然勾起唇瓣,甩开了他的手:
    “周律师,你的方法或许有用,但见效太慢了,我的手段就算极端,但效果喜人,不是么?”
    第220章 再见了,周律师
    宿窈甩开周时衍的动作不算小,法庭上在场的人都看见了。
    一时间,多数人对他们投来了看好戏的目光,交头接耳的窃窃私语起来。
    宿窈注意到那些人的行为后,脸色变了变,改了满身都是刺的姿态,低头紧抿了唇,放轻了声音。
    “抱歉,周律师,我不是故意给你添麻烦,我只是……”
    顿了顿,宿窈说:“我有些不舒服。”
    按照原本的计划,周时衍会在把对面的重点维护点全都引导在认错态度和悔过之心这个问题上,再放出他们曾经收买证人做伪证的关键证据,一举将对面击破。
    刚才如果宿窈没打岔,便是已经进行到那一步了。
    而此时,因为宿窈的突然胡闹,场面已经到了另一个不可控的局面。
    周时衍脸色不太好:“你在做事之前,至少应该跟我商议一下。”
    像她刚才那样胡闹,但凡尺度没有把控好,法官就完全可以以她扰乱法庭纪律为由,取消这次庭审。
    宿窈抿着唇瓣,眼睛委屈地垂着:“我只是一时气不过,你看他们那边盛气凌人的那个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才是原告。”
    顿了顿,她擦了下眼睛,抬眼看着周时衍说:“周律师,我知道我刚才做的不对,但我真的控制不了,我相信你一定能打赢这场官司,所以今天就是我跟那几个畜生最后一次见面,只要一想到这一点,我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我想骂他们,想打他们,想发泄自己的愤恨和委屈……”
    宿窈仰着脸,晶莹剔透的泪珠,一颗一颗的从她眼眶里滑落:
    “在今天之前,我一直觉得,只要官司成功了,我就能为妹妹报仇,可就在刚才,你知道吗,我看见王奥他对我笑了,他那个漠然无所谓的模样,就仿佛是在告诉我,我做的这一切都是没用的。”
    “那些伤害我妹妹的犯罪凶手,他们即使戴上手铐,即使关进监狱,即使臭名远扬,也是没有用的,他们就是畜生,冷血无情的畜生,他们永远不会觉得自己做错,永远不会真心的悔过,也永远不会生出改正之心。”
    “而我的妹妹,她却是真真正正受到了无法挽回的伤害,她死了,已经死了,再也回不来了,无论我做什么,世界上都没有这个与我相依为命的家人了,我真的想不开,一点都想不开……”
    宿窈泪珠一串接着一串的掉着,周时衍原本冷肃的神色,在她的泪水中,慢慢地缓和了下去。
    他伸手,也不在意现场还有别人看着了,帮宿窈擦了擦脸上的泪。
    他不太会安慰人,只能尽力去思考应对措施,去化解此刻宿窈的崩溃。
    “既然身体不舒服,剩下的事情就交给我吧,下半场我一个人面对他们,你去场外休息。”
    宿窈顿了下,含着泪看向周时衍:“可以这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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