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倒是更好奇凶手杀害单远明的动机。”林随安盯着那枚搜出来?的铜钥匙,钥匙很普通,没?有任何标记,表面有轻微的磨损,钥匙后?方很光滑,应该是用了一段时?间。
    凌芝颜额头掐得通红:“藏得如此隐秘,到底是何处的钥匙?”
    林随安叹了口气, 他们几乎掘地三尺翻遍了单远明的房间,并?未找到金手指记忆中的箱子?和轴书,看来?箱子?是被单远明藏在了别处。
    金手指的线索暂时?断了。
    “万公,凌公, 证人带到了。”明风领着客舍掌柜和伙计进入正?堂。
    伙计是第一个发现尸体的人,叫阿三,今年十五岁, 长得颇为瘦小,大约是之前被万林问?过一遍, 虽然面色惨白?,但回答还算有条理。
    “大约在戌初左右,我路过霜叶居的时?候, 听到里面有声音——”
    凌芝颜:“什么样的声音?”
    阿三:“像是……拖拽柜子?的声音,又像是翻东西的声音, 天字号房是独院,只有单郎君一人居住,平日里很少有人过来?,单郎君又喜欢安静,我就觉得奇怪,去敲门,里面又没?声音了,我推门,门拴住了,推不开,我隔着门喊单郎君,还是没?声音,我觉得不对,趴在门缝朝里面瞧,看到屏风上有血,吓得我呦,急忙去找掌柜——”
    掌柜:“对对对,阿三来?找我,我连忙带了几个伙计过来?,费了老大劲才撞开了门,就看见这满地的血啊,吓死个活人啊!唉,你说出了这档子?事儿,我这客舍还怎么办下去啊!”
    说着,拉着袖口抹起泪来?。
    万林面露不忍:“掌柜的你且放心,待擒到凶徒,京兆府定会出告示向百姓说明情?况,不会连累客舍的,到时?候你们寻个道士做几场法?事,驱驱邪,定能否极泰来?,客似云来?。”
    “多谢大人吉言!”掌柜哭得更厉害了。
    想不到这位万参军人长得狂野,心思?倒是颇为细腻。林随安心道。
    凌芝颜:“从发现屋内有血到寻人来?撞门,期间有多长时?间?”
    阿三:“也就两刻左右。”
    “撞门之后?,可曾看到其他人?”
    阿三和掌柜齐齐摇头。
    凌芝颜又问?了几遍细节,皆是无用的信息,便令二人离开。
    “也就是说,凶手杀人后?,并?未立即离开,而是留在屋中继续翻找,直到被伙计发现,才匆匆离开。”凌芝颜道。
    “还有一种可能,凶手是故意发出声音,引伙计前来?,然后?翻出外墙等候,待客舍内外大乱——”林随安看向靳若,“据说当时?整条街都乱了。”
    靳若点头:“没?错。”
    万林:“原来?如此,凶手便可趁乱混入人群逃跑!”
    花一棠:“可能带了披风或者外袍,用来?遮盖身上的血迹。”
    万林抓头:“这上哪找啊!”
    凌芝颜:“客舍内的其余客人可都查问?过了?”
    万林:“这所客舍共有四十六名学子?入住,都查问?过了,皆是普通学子?,案发之时?都不曾来?过霜叶居,也没?有目击者。”
    门外响起敲门声,明庶带着方刻和京兆府仵作走?进正?堂,呈上检尸格目。
    方刻:“死者致命伤为后?脑内出血,血肿压迫脑血管死亡。”
    万林:“什么?单远明后?脑还有伤?!”
    他问?的是京兆府的仵作,只是那位仵作脸色惨白?,只知道频频点头,不发一言,成?了方刻的应声虫。也不知道这半个时?辰和方刻解剖尸体时?经?历了什么样的心理历程,看脸色和反应,八成?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
    方刻的表情?纹丝不动,根本没?把这位仵作的反应放在眼里,“单远明身上还有几处外伤,一处为左侧额头撞击伤,伤口深一寸四分,宽三寸两分,长两寸一分,外围呈不规则状,出血量大,乃被钝物数次撞击所致。”
    这处伤口应该就是在桌案角撞出的。林随安心道。
    “脖颈前侧有淤青,后?侧无淤青,淤青痕迹与衣领宽度相符,应是死前被人从后?侧提起衣领勒住脖子?。”说到这,方刻顿了顿,漆黑瞳孔划过一道幽光,“十根手指全断,口腔内膜有斑纹状破损。”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一愣。
    凌芝颜:“何意?”
    方刻从他的大木箱里端起一个白?瓷茶盏,“我在他的齿缝间寻到了这个。”
    众人忙围了过去,发现瓷盘中是一根细若发丝的丝线,只有指节长短,泡在清水中,能看出是紫色。
    花一棠捏着鼻子?,“这是什么?”
    方刻:“绸丝,应该来?自某种名贵的织物。”
    “他嘴里为何有这种东西?”万林一头雾水。
    “有人在他口中塞入一团布料,阻止他发出声音,然后?一根一根折断了他的手指。”林随安道。
    万林“嘶”倒吸凉气,“难道是——”
    凌芝颜:“刑讯逼供?”
    “现在情?况已?经?非常明了。”花一棠左手摇着小扇子?,将之前绘制的犯罪现场方位图铺在桌案上,右手食指一一点过方位图上的标志物道:
    “凶手从后?墙翻进霜叶居,绕行至天字房前门,以此避开众人耳目,敲开了天字号房的房门。单远明见到是熟人,便请凶手在茶案处饮茶,后?二人行至书案旁,因为某种原因,凶手突然发难,揪住单远明发髻,将他的额头数次撞击书案案角,单远明头破血流晕倒伏地,凶手去书架翻找,一无所获,便提起单远明的脖领在屋中拖拽。单远明血流不止,衣衫鞋袜拖在地上,所行之处形成?了诡异的血痕。”
    “为何提着单远明在屋中转悠?”万林问?。
    “应该是一边拖着单远明一边问?话。”凌芝颜道。
    “凶手提着单远明在屋中转了一圈,还是未寻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恼羞成?怒,将单远明扔在床上,用一件随身携带的布料——”花一棠摇着扇子?继续推断,“或许是帕子?,或许是扯下的衣襟,塞进单远明的口中阻止他发出声音,折断单远明的手指逼供,但是,十根手指折断后?,还是没?得到想得到的答案,一怒之下,便用重物狠狠砸向单远明后?脑,将他打?死——”
    “此处有误。”方刻道,“脑内淤血并?不会致人立死,当时?单远明应该只是晕过去,呈假死状,但因失血过多,即便醒来?,也无法?自行移动,所以最终死在了床上。”
    林随安:“单远明死前应该醒过一次,在床头隐秘处写下死亡留言。凶手应该是在单远明晕倒之时?便以为他死了,搜刮走?屋中所有财物,伪造成?入室抢劫杀人的现场。所以,并?未发现单远明的留下的标记。”
    万林:“击打?单远明后?脑的凶器是什么?屋内没?有这样的东西啊,难道是书桌上的砚台?”
    凌芝颜摇头:“砚台下的水痕和灰尘与砚台的形状严丝合缝,说明这个砚台起码有半个月不曾移动过,而且上面没?有任何血痕。”
    林随安:“是凶手的拳头。”
    万林:“何以见得?”
    靳若:“地面血点的间距很平均,说明凶手行进速度也很平均,拖拽的血痕宽度没?有太大的变化,说明凶手提着单远明的高度几乎没?变过。”
    林随安:“也就说,凶手能够轻松提着单远明在屋中拖行,凶手的力气大于常人。”
    花一棠:“但是凶手无法?将单远明完全提离地面,凶手的身高不会高出单远明太多。”
    靳若:“身高七尺到七尺五之间,体重大约在一百七十斤至两百斤左右。”
    方刻:“单远明手指骨断裂的部分异常干净,凶手断骨的手法?很熟练,毫不犹豫。”
    林随安:“凶手会功夫,力气大,拳头就是最好最方便的凶器。”
    花一棠“啪”一声展开扇子?,做最后?总结,“综上所述,凶手身形高壮,会拳脚功夫,用得起昂贵的丝绢,家中富裕。”
    林随安:“性格暴虐,生性凶残。”
    花一棠:“与单远明相识。”
    林随安:“所以只需要排查单远明的人脉关系,便能锁定嫌犯。”
    万林瞠目结舌看着眼前这四人,脑瓜仁被四人的一通疯狂输出砸得嗡嗡作响,半晌才缓过神来?,“你、你们到底是何方神圣?!”
    “神圣谈不上,只是几个倒霉蛋,遇到的破事太多,多了几分经?验罢了。”林随安笑着看向凌芝颜,“凌司直,这破案的费用花的值吗?”
    凌芝颜嘴角止不住上扬,还要端着百年世家虚怀若谷的范儿,以拳遮口,轻轻咳了一声。
    万林:“难、难道,这案子?就这么破了?”
    “这才哪到哪,”花一棠站起身,伸了个懒腰,瞧了眼天色,“时?辰不早了,凌六郎,抓紧时?间开审第二波吧。”
    第69章
    明?庶带来的第二波证人是四名书生打扮的青年男子, 说是与单远明?相熟的友人,甚是熟悉单远明?的人际关?系。
    林随安定眼一瞧,简直是哭笑不得?, 居然还是熟人,正是白天与单远明一道拦花一棠车队骂仗的贡生。
    这四人见到前来擒凶查案的竟是花一棠, 脸色更?是精彩, 青黑红紫竞相在脸皮上过了一遍,最后齐齐垂着脑袋,做出一副从未见过花一棠的表情。
    花一棠翻了个白眼,摇着扇子踢了凌芝颜一脚。
    凌芝颜无奈,只得?担任主问讯官,清了清嗓子问道,“你们姓甚名谁?与单远明?是何等?关?系?”
    四名贡生年纪都与单远明?相当, 刚及弱冠,看?衣着,家境都不富裕,身材也甚是瘦弱, 从身形来说,首先就排除了是凶手的嫌疑。他们自知兹事体大,一改之前?静坐拦街的姿态, 纷纷老实作答。四人中?,两人来自青州花灵县, 乃为同乡,分别?名为齐溪、陈问寒,第三人祖籍袁州重山县, 名为马秦,最后一人来自荆州华海县, 叫张青运。
    齐溪:“与白苹一同回到客舍大约是在申初时分。”
    马秦:“当时尚未用?午饭,我等?饥肠辘辘,本欲去?赏风楼用?用?些茶点,可白苹说他身心俱疲,没有胃口,便回院歇息了。”
    万林:“为何身心俱疲?”
    四人闷不吭声,看?都不敢看?花一棠一眼。
    花一棠长长“切——”了一声。
    明?庶上前?附在万林耳边嘀咕了几句,万林瞪圆了眼珠子,口中?哎呦两声,不再追问这个问题。
    “你们最后见到单远明?都是什么?时候?”凌芝颜又问。
    陈问寒:“我们用?完饭就回房歇息,一直再未出门。”
    凌芝颜:“你住在何处?”
    陈问寒:“我住在一叶居下厅。”
    张青运:“我与陈兄同屋。”
    马秦:“我住在三叶居下厅,早早睡了,再未见过白苹。”
    齐溪抬手:“大约酉正时分,我在园圃内读书时,见白苹步履匆匆从外归来。”
    凌芝颜:“他一个人回来的?”
    齐溪:“对。”
    “可有什么?异常?”
    齐溪想了想:“大约是走得?太急,面色有些发红,我与他打?招呼,他都未曾听到,急匆匆回了霜叶居。”
    “之后可曾再见过他?”
    “白苹性子执拗,我自是不敢招惹,稍后也房歇息,直到——”齐溪顿了顿,“戌正三刻左右,听到有人喊霜叶居里死人了,而霜叶居里只住着白苹一人——”
    四人叹气,神色黯然,衣袖掩面,低声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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