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当她知道了易北洲和那个长相乖乖女的女研究员是一对时,就对这个男人失去了兴趣。
    她话音刚落,姗姗来迟的秦粒终于赶到, 再三承诺会让来自蓬海基地的贵客吃好住好玩好, 才带着她走出了门。
    门合上之前, 陈夙含有深意的目光在江归荑面上一掠而过。
    她想, 男人算什么, 还是能为人类作出贡献的研究员比较香。
    何时才能把这么厉害的人才挖到蓬海基地呢?
    不过,这个叫江归荑的乖乖女, 温软的表面下仿佛也有自己的小秘密呢。
    办公室内又只剩下了易北洲和江归荑两个人, 从上次不欢而散后, 两人就没再见过面。
    但很奇特的一点是, 二人都能从其他人耳中听到关于对方似真似假的讯息。
    江归荑知道易北洲整日忙于处理林邱实留下的后果和隐患,以及与联合政府交涉;而易北洲知道江归荑这几日都在埋头研究,几乎住在了研究院。
    他们明明几日没有见面,却仿佛日日相对。
    江归荑的脑中胡乱地涌现着很多想法,不知道为什么,当房间里还有第三人存在的时候,她还能照常谈起严肃的话题,但当房间里只剩他们二人的时候,就连寂静的空气都显得格外黏着。
    “你……”易北洲先开口了,但刚说了一个字就犹豫地止住了话头。
    江归荑抬头看着他,眼中期待,她满心以为他会继续方才的学术探讨来打破这片沉默。
    易北洲对上了江归荑的眼神,却仿佛下了什么决心一般,上前一手握住了江归荑单薄纤细的手腕。
    江归荑猝然睁大眼,下一秒天旋地转,她被易北洲抵到了一侧的墙上,背后紧贴冰冷的墙,身前是男人硬.挺的胸膛。
    易北洲用一侧的手臂堵住了她的出路,轻轻呼了口气。
    江归荑的耳垂受热而瑟缩了下,下一秒只听到他低沉的声音缓缓响起:“抱歉,但我想知道,刚才那个人和你是什么关系?”
    他的纯白衬衫衣领扣到最上面一颗,正装中间一颗纽扣也严严实实,简直能够直接出席重大晚宴,整个人显得内敛又禁欲。
    但江归荑却在他具有压迫性的视线下,生出一种被大型野兽紧盯的错觉,仿若下一秒就会被生吞活剥。
    江归荑移开视线,不看他的眼睛与支在一旁鼓起青筋的手臂,轻描淡写道:“你不是已经调查过了吗?”
    她指的是,易北洲从安西、菲利克斯交上去的工作报告中能够清楚地得知,她是如何与他们相识的。
    易北洲嘴角轻勾,眼底却毫无笑意,显而易见他并不满意,他将另一只手臂也抬上来,两边死死堵住了江归荑的去路,口中徐徐道:
    “匆匆一面的相识……”他似乎轻嗤了一声,但那笑意并不明显:“他就单独约你吃饭,还送你玫瑰花,嗯?”
    他的尾音上挑,显得有几分漫不经心。
    在这一瞬间,江归荑终于意识到,这个男人并非仅有内敛好说话的一面,或者说那只是他在多年军旅生涯的打磨下刻意营造出的假象而已。
    她望进他的眼底,看不出明显的喜怒,却只觉无论她走到哪里,都会被这样的一道视线牢牢锁定着,永远不得抽身。
    如果是其他的女孩子,面临这样危险的注视,可能会急急忙忙解释,也可能会默然不语。
    但江归荑不会这样,她甚至微笑了一下,小小的梨涡绽放在她的嘴角:
    "那么,你第一次见到我,把我背到背上的时候,你在想什么……”
    注视着她有些耀武扬威的笑,易北洲感到牙尖痒痒,他沉沉注视着位于她右耳垂上的褐色小痣,眼神危险。
    他靠了过去,江归荑屏住了呼吸。
    易北洲咬了咬牙,但终究没舍得,只用粗糙的指腹在她的唇瓣间一擦而过,激起一阵微微战栗。
    .
    纽约曼哈顿,联合政府大楼。
    一位身着西装,手中拿着几页纸的白人男子敲响了一间办公室的门,在得到里面人应允后推门走了进去。
    联合政府大楼最高层的每一间办公室都宽敞透亮、装潢豪华,这一间也不例外,垂着上百滴人工水晶的大吊灯照亮了造价不菲的大理石地砖,也照亮了在办公桌前伏案工作的人。
    “史密斯先生。”进门的人递上几张打印的纸张,待办公桌后的棕发绿眼白人接过后,解释道:“我刚才收到一条讯息,华夏的蓬海基地派人到西京基地访问,来意不明。”
    史密斯快速地翻过手上几张纸,深绿色的眼睛眯起,不知在思考什么,半晌,他道:“可能只是一些物资上的合作吧,微不足道的小事,不必理会。”
    秘书低声道:“蓬海基地此前一直不太平,陈源的管理模式一直深受诟病,基地内大乱小乱不断,正因如此,我们从来都没有机会派人进去探查过……”
    “你是担心,蓬海基地来意不明,他们之间的合作,可能有猫腻?”
    秘书的声音放得更低:“我们从来没把手伸进蓬海基地过,我也担心,他们的地盘上,有些不该有的东西……”
    办公桌后,美国代表史密斯的眼神锐利起来,薄而平直的嘴角讽刺地轻勾,像一只桀骜的苍鹰:
    “让人看着他们点,别搞出什么大乱子就行。”
    秘书应声轻诺。
    史密斯站起身,眼神含着轻蔑:“蓬海基地之前内乱也就罢了,现在既然已经太平了,也就应该听联合政府的话了。”
    秘书忍不住又说了一句:“可是,史密斯先生,华夏代表那边一直对我们插手他们本国的事务感到不满……”
    史密斯整了整衣领,冷冷道:“有什么不满的?都是联合政府了,各国共同应对众生畸变的来临,还有区分的必要吗?”
    秘书似乎还想要说什么,却见史密斯已经一手拎着公文包往外走了,他连忙跟上。
    “走吧,我还有会要开。”
    第44章
    陈夙没有骗他们, 当日傍晚,活细胞成像仪就被送达了西京基地。
    研究院地下一层的活体变异种实验室内,陈夙挑了挑眉, 满脸怀疑地问道:“名字听着挺威风的,实物看起来怎么这么小, 能行吗?”
    在覃吟的帮助下,江归荑将体积小巧的设备调试好后, 放入细胞培养箱中,解释道:“正是因为它小巧玲珑,才能适应各类体积的细胞培养箱,才能时时刻刻监测活细胞的生长和变化。”
    陈夙拨了拨红棕色的卷发,露出暗橙色的指甲, 风情万种地笑道:“我这人呢,虽然没读过几年书, 但最喜欢听你们这些文化人、这些知识分子讲话,怎么样,要不要弃暗投明跟着我干?”
    说罢,她还向江归荑抛了一个媚眼。
    江归荑没有吭声, 继续进行着手上的工作。陈夙见状, 表情夸张地叹了口气, 嘀嘀咕咕着“只晚了那么一会儿, 怎么就错过了呢……”
    江归荑首先试验的是比较弱小的变异种, 几分钟后,全彩的细胞动态成像在连接终端上清晰地显现出来。
    起初, 众人并未发现这些细胞与普通动物的细胞有明显的形态上的区分。
    研究表明, 癌细胞的形态结构会较正常细胞发生显著变化, 以成纤维细胞为例, 体外培养的正常细胞呈扁平梭形,而当其转变为癌细胞时,就会变成球形。
    但是,在动态成像上,这些来自变异种的细胞与原物种却并不具有明显的形态上的改变。
    就连江归荑都缓缓皱起了眉。
    “难不成,是我们的方向错了?”覃吟小声问道。
    她虽然这么问,却仍然将目光紧紧盯着连接终端上的屏幕,心中暗暗祈祷。
    因为,就连覃吟也不得不承认,变异从细胞开始,是唯一能够解释变异种所有已观测特征的合理路径,但西京基地一直没有相关的仪器,且联合政府那边也没有研究出成果,因此她从来没往这个方向想过……
    如果这个方向都是错的,那么变异的原理到底是什么……
    覃吟头疼地看向江归荑的方向,却发现比她年龄小了近十岁的年轻女孩脸上却没有丝毫慌乱,眼中波澜不惊,身上的白大褂勾勒出她苗条的身形,本应该看起来弱不禁风,却没有掩盖住她沉稳、可靠的本质。
    覃吟不知道,江归荑并没有将一切的信息和推理过程都与他们分享,她还有最关键、也最难以与人言说的一道信息。
    那就是她的父亲曾透露给她的话语。
    此时,江归荑的心里也逐渐泛起疑虑,难道永生的奥秘指的不是类癌症的变异?
    但她并没有将疑虑说出口,而是当机立断道:“再试一下其他变异种身上提取的细胞。”
    覃吟取来的变异种,正是那日林邱实在江归荑身上实验的麻雀变异种。
    麻雀变异种的变异特征极其明显,如黑斗篷一样的翅膀,被急剧拉长的足,细细密密的昆虫复眼,都让人望而生畏。
    但它受限于原物种的体型太小,被判定不具有较高破坏力,因此还留在活体变异种实验室中。
    不知是不是错觉,透过玻璃培养箱,江归荑竟觉得麻雀变异种较之那天显得无精打采,就连翅膀都似乎缩小了一圈,蜷缩在圆滚滚的肚子下面。
    在江归荑看向它的一瞬间,原本无精打采的麻雀变异种的复眼齐刷刷地同时张开,对上了江归荑的双眼。
    那复眼本是阴森恐怖的,本是不应该有丝毫感情流露的,但不知为何,江归荑却从其中看到了一种隐秘的、执着的扭曲感情。
    那或许不应该被称之为感情,而像是森林中的猎手遇见最可口猎物时的穷追不舍,也像是飞蛾奋不顾身扑向将之燃烧殆尽的火焰。
    江归荑有一种预感,如果不是麻雀变异种因为未知的原因而显得精疲力尽,它还是会像那日一样,像其他遇见她的变异种一样,直接扑上来的。
    江归荑假装不经意地问道:“它看起来有点虚弱,那日后来是发生什么了吗?”
    秦粒茫然道:“没有啊,那天扫尾的工作都很顺利,我们看它没什么攻击性的样子,就把它装在了原先的培养箱中。”
    江归荑刚松开眉头,就听秦粒话锋一转:“不过,您这么一说,我倒是觉得,它的状态已经比那天好很多了,那天真的是病殃殃的,不知道林邱实对它做了什么……”
    江归荑脸上的惊讶一闪而过,心中升腾起巨大的疑惑。
    她知道,林邱实没对这只麻雀变异种做任何事,事实上,就在麻雀变异种接触到她之前,它都是正常的,而在它紧紧贴上她之后……
    由于她要时刻关注林邱实的一举一动,并小心应对,她并没有注意到在她被测出异化值为0后,这只麻雀变异种的状态。
    难道是因为接触到她……
    这个猜想实在是过于惊人,且尚未经过验证,江归荑自然不会在此刻突兀地提起。
    她的目光在众人身上流转了一圈,见没有人注意到她方才未掩饰好的惊讶,也没有人对这个问题紧抓不放,于是,她送了一口气,也未对秦粒的猜测作出否认,而是和其他人一样,将目光投向覃吟的操作上。
    覃吟动作熟练地提取了麻雀变异种身上的组织,制作成观测样本,放入细胞培养箱。
    几分钟后,麻雀变异种的细胞形态再次通过显示终端显现出来。
    然而,令众人失望的是,麻雀变异种的细胞形态较普通麻雀仍旧没有明显的形态上的改变。
    正当覃吟想要再换上另一个变异种样本碰碰运气时,她突然听到江归荑说:“等一下!”
    江归荑轻蹙着眉,清透双眸紧紧盯着连接终端上的显示屏,良久,她轻声道:“你没发现,这些细胞的增生、增殖、复制速度有些过快了吗?”
    易北洲、秦粒、陈夙等人自然看不出来,因此江归荑这句话是对覃吟说的,覃吟闻言仔细观察了半天,有些惭愧地笑道:“我看不出来。”
    几分钟后,覃吟比较了处于前后两个时间点的细胞数量和大小,严肃道:“确实加快了,这些细胞的增生、增殖、复制速度几乎是普通细胞的数倍。”
    秦粒一脸困惑:“这说明……”
    江归荑接过话头:“细胞的增生、增殖、复制速率是细胞活性的重要指标,这说明我们的大方向没有错,变异的细胞具有和癌细胞相似的特性,只是不具有明显的形态变化而已。”
    这可能就是联合政府耗费了这么长时间,都未往细胞层面变化的方向推测的原因吧,毕竟极易观测到的细胞形态并未发生改变,而细胞活性的变化,就是另一个不易察觉的领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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