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纨绔才不会想自己吃撑了说一句话,会给多少人麻烦,甚至会让人吃不上饭。
    “仗着他家那个老吏,谁敢惹,我这就去跟他赔罪。”
    说罢啐了口,往大厅去了。
    伙计们摇头叹气议论一刻,再看门外巷子,那两个女孩儿和瘦驴车都看不到了。
    ……
    ……
    青雉抬起头,努力让自己欢快些:“小姐,我们去街市上卖,上一次那个阿婆买走我们野鸡蛋说也想尝尝野鸡肉呢。”
    七星摇头:“不行,去了还会有人找麻烦。”她微微侧头看了眼后面。
    青雉一惊回头,看到不远处有两个男人似乎闲逛,撞上她的视线,都停下脚向旁边看。
    “从我们顺德楼就一直跟着。”七星对她说。
    青雉攥紧了手,忍着的眼泪啪嗒掉落:“他们怎么能这样欺负人呢?”
    七星问:“是陆家指使的吧?”
    “小姐手巧,二夫人常常让你做点心,做的点心一多半都被她送去娘家了。”青雉抽泣着说,还学了陆二夫人说话,“让哥儿尝尝,哥儿可挑食了,身子孱弱。”
    她一直以为这个哥儿是个年幼的孩子,没想到是个成年人,五大三粗,哪里孱弱!
    “他们到底想干什么!”青雉双手掩面,泪水从指缝涌出,“明明是他们对不起小姐,怎么还非要逼得小姐走投无路吗?”
    七星嗯了声:“是啊,这样做实在是不对,人之与人之相贼,天下之害也。”
    贼?害?什么?青雉泪眼朦胧抬起头:“小姐你说什么?”
    七星抬手擦她脸上的泪:“我说,别怕,做坏事,必然会被惩罚的。”
    第16章 另一枝
    “家中一切都好,只是母亲牵挂你,寝食难安,我儿在外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要吃好喝好穿暖,莫要被人欺负了去。”
    家信看到这里,陆异之便合上了,如同所有的母亲一样惦念着出行在的子女,哪怕吃得再好穿得再暖,也不如在家。
    桌案上有轻响,同时伴着清香袭来。
    陆异之抬眼,看到一个婢女正将香炉换上新香。
    “公子。”察觉到陆异之的视线,婢女怯怯问,“可是打扰您?”
    陆异之摇摇头:“我在想事情。”
    婢女忙将香炉放好,安静地退下了。
    看,就算是在京城刚采买的婢女,比家中多年调教出来的也不差,其实,更好。
    “异之,异之。”
    外边传来喊声,伴着咚咚的脚步,有两个同乡疾步进来,他们面色涨红,情绪有些激动。
    陆异之忙起身,问:“怎么?考期订了?”
    两人摆摆手。
    “不是,不是。”“出事了。”“你还记得前几天济城那位刘秀才吗?”
    进京之后,虽然备考刻苦,但读书人之间的交游也还是不少,天南海北的考生都互有结交。
    陆异之点点头:“赋写得极好。”
    “对,就是他。”一个同乡说,一拍桌案,“今日他——”
    “他吊死了。”另一个同乡抢过话喊。
    吊死了,陆异之愣了下。
    “在会仙楼。”被抢了话的同乡忙补充一句。
    会仙楼啊,陆异之再次愣了下。
    ……
    ……
    会仙楼给进京的陆异之留下深刻的一眼。
    进京后这一个月闭门读书,当然,其间也有应酬,去过几个有名的酒楼,但从未再去会仙楼。
    不是说付不起钱,也不是没有机会,只是陆异之特意避开了。
    可能是少年人心底隐秘的执拗,他想留到金殿面圣入选太学之后,再登会仙楼。
    此时的会仙楼看起来没有了仙气,外边围满了人,熙熙攘攘喧嚣嘈杂。
    陆异之等人赶过来的时候,正好看到尸首被官差抬上车。
    遮盖的白布勾勒出一个年轻人的轮廓。
    陆异之还有印象,那日月圆之夜,在城外旷野上,大家篝火饮酒,这济城刘秀才写下吟月赋,引来一片叫好,第二日便传遍全城,据说太学的温博士都看了,赞叹一句。
    前程无量啊。
    怎么就死了?
    “说是自己吊死的,饮了很多酒,还留下一副,罪赋。”前边有读书人轻声说。
    罪赋?是什么意思?
    也有的读书人发了痴,只问“写得好吗?”
    罪赋,认罪赋么?陆异之看向被抬着的尸首。
    刘秀才的仆从正哭天抢地“我们公子绝不会自尽。”“是有人害我家公子。”“这是谋杀”
    透过门口可见到大厅里站着几个官员,为首的三十多岁,腰间配刀,面色阴沉,手里攥着一张纸,隐隐可见字迹。
    这就是那个罪赋吗?
    “据看到店伙计说,刘秀才自诉在济城因为踏青的时候跟一佃户起了冲突,刘秀才恼恨打断了他的文思,让家仆把佃户活活打死,佃户妻女去告官,反被下了大狱。”
    这话让四周一阵骚动。
    “不可能吧。”“刘秀才性情温和,未语先笑。”
    伴着一片窃窃私语,握着罪赋,不是,握着那张纸的官员也走了出来,他身边有刘家的管事跟着,管事眼圈发红,神情灰白。
    “张参军,我们公子是被害,请务必捉拿凶手。”管事哑声恳求,“我们公子的族叔,与散骑常侍罗大人是姻亲……”
    京兆府司法参军张元阴沉的脸拉得更长:“府尹自由定夺,休要多言。”
    那管事疾步跟上前边抬尸的官差,将被风吹起的白布压紧,隔着白布抚摸,无声流泪:“公子啊,你离乡背井,壮志未酬,老爷夫人已经白发,少夫人才有身孕,父母待儿养老,幼儿尚未见父,他们可怎么活啊。”
    说罢仰头大悲。
    “贼人啊,你怎么如此心狠手辣,害人父母子女妻儿分离。”
    闻讯围来的很多都是离乡背井的人,闻言感怀自身,不由凄凄。
    站在门口正说话的几个官员脸色一变。
    “这老货奸诈。”一个官员皱眉,一眼就看穿这老仆的心思,这是要煽动进京赴考的学子们逼迫官府。
    张元按着腰刀就要上前,此时静谧中陡然传来更凄惨的喊叫。
    “谁干的谁干的?我的爹啊——”
    这男声极其悲戚,声音尖利,让围观的民众汗毛倒竖。
    哭爹的?这里刚有儿子吊死,难道又有谁的爹也吊死了?疑惑间人群被撞开,有人狂奔而来。
    他的动作太快,众人只看到花花绿绿的衣衫一闪而过。
    “我的爹啊,你一手创的家业,竟然遭如此不幸——”
    上前一步的张元,没有再去抓按刘家那个老仆,手一把落在来人身上,喝道:“高小六你嚎什么丧!你爹还没死呢!”
    高小六。
    陆异之还记得这个名字。
    虽然只是知客和熟客寥寥几句话中提到,但让人印象深刻。
    有钱,嗜赌。
    不知怎么样一个奢靡顽徒。
    陆异之抬眼看去,这真是,好奢靡!
    站在张元身前的是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男子,高高瘦瘦,穿着一件繁花似锦衣袍,系着一条金光闪闪腰带,束着金银珍珠发冠,总之全身上下金光闪闪,炫目到让人看不清他长什么模样。
    此时此刻,只能听到哀嚎。
    “张大叔——”他一把抱住张元的胳膊,尖声哭喊,“家业败了,我爹也活不长了——”
    张元要甩开,但高小六宛如八爪鱼缠着。
    “高小六,你爹活不长也是被你害的!家业也是被你败坏的!”张元骂道,终于在回过神的差役的帮助下,把这高小六扯开。
    高小六将衣袖一甩:“我什么样子?我不过是赌钱而已,对我家家业有什么干系!但在我家店里上吊寻死,那就是坏我家业——”他一转眼神狠狠,看向白布尸首,“不准走——不赔我的损失,你就是死人也休想走!”
    刘家仆从一怔,没想到死人还能被揪住索要损失——
    而这高小六也不是说说而已,人扑过来,伸手就掀白布,竟是要把死尸抓起来。
    他们公子的遗体就要暴露在人前!
    刘家仆从们也顾不上再对四周人哭悲戚诉冤屈。
    “公子!”
    “住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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