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都是攀上了玲珑坊这个靠山。”一个仆从说。
    另一个仆从跟着点头:“没错,老爷说了,不用怕她,她做的这种事,就算攀上杨家,杨家也不会为她出头撑腰。”
    说到这里两人又想起什么,问陆异之。
    “公子,那婢子在哪里?”
    陆异之哦了声,伸手向后指了指:“正在见翟老夫人。”
    两个仆从脸色顿变“公子,那你怎么出来了?”“公子,你怎么没抓住她?”
    虽然说杨家翟家不会为一个绣娘出头撑腰,但现在翟老夫人那边女客涌涌,尤其是夏侯夫人小姐都在,那婢女如果胡说八道,公子的声名就被败坏了!
    陆异之不仅没有去,反而在一旁的山石上坐下来。
    “不用担心。”他说,“阿七,没那么蠢。”
    如果适才见到的一刻,那女孩儿喊出他的名字,他当时就会有应对。
    但那女孩儿与他擦肩而过目不斜视,宛如陌生人,他就放心了。
    阿七聪明不聪明他以前没在意过,此时看,是个聪明的姑娘,知道要想与他修好,绝不能当众哭闹。
    “别一副惶惶不安的样子。”他呵斥两个仆从,“让翟家和其他人误会我们惧怕都察司祸事。”
    那对公子的声名也不好,两个仆从忙端正了神情,但——
    “不用急。”陆异之知道他们要说什么,整理衣袍,“她既然奔我来了,自然会来找我。”
    但一直到翟家的宴席散了,陆异之都没有再见到七星。
    陆异之护送着夏侯小姐和夏侯夫人车马缓缓驶离翟家,街道上灯火越来越亮,人也越来越多,要走出这条街的时候,他忍不住再次回头,翟家门在夜色光影中昏昏不清。
    或许她也知道翟家不是说话的地方,所以回避了。
    既然她见到他了,也让他知道她来了,那就等着她上门吧。
    “你们。”陆异之微微俯身。
    旁边牵着马跟着走的仆从忙倾听吩咐。
    “她如果找来了。”陆异之轻声说,“不要大惊小怪,让她见我,我来安抚她。”
    仆从们神情犹豫,低声说:“公子,你可别被她缠上。”
    陆异之一笑:“她既是冲我来的,也只有我能安抚她。”
    先人早就说过了,女之耽兮,不可脱也。
    ……
    ……
    明亮的室内,衣袖挽起来,露出白皙的胳膊,以及其上满满的首饰。
    有金镯子玉镯子,两只手腕各自戴了两只。
    青雉小心捧着,发出哇的赞叹声。
    “小姐,翟家夫人们真大方,非要把两只手腕都戴满。”她说。
    七星笑着将镯子褪下来:“我说一只手腕带不下的意思是,我日常做工不能带这么多,不是要她们再给另一只手腕也带上。”
    想到当时的情景,青雉再次哈哈笑。
    “小姐收下也是对的。”她说,“翟夫人们真是受惊了,只想对小姐表达感激,小姐接受了也是对她们的安抚。”
    婢女们涌进后院找七星的时候,主仆两人也很惊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婢女们七嘴八舌讲了,青雉才明白了,原来是小姐的贺礼让翟家化险为夷啊。
    七星摇摇头说:“不当谢,到是我给她们惹来惊吓了,罪过。”
    青雉似懂非懂,说:“不过,大家都说是这次的事也是翟家的福气,将来声名不得了了,小姐还是给带来福气了,可不是罪过。”
    七星点点头:“那倒也是。”说罢一笑,示意青雉,“把镯子收起来吧,你跟我去找个人。”
    第73章 三月天
    进了三月之后,天一日暖过一日,穿街而过的风都轻柔了很多。
    伴着一阵风吹过,街上有红红白白的花瓣落下来,小孩子们不由张手发出欢呼,而街坊路人们则已经见怪不怪了。
    还有人不耐烦地挥开散落的花瓣。
    “这还有完没完了?”他抱怨,“好好的街道变成了青楼一般。”
    旁边店伙计倚着门嘿嘿笑:“那要看六爷什么时候腿养好。”
    “那可有的熬了。”另一人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呢。”
    “高财主也是,闲着没事教子干什么!”先前的人愤愤喊,“让高小六在赌场安安生生败家多好。”
    街上笑闹咒骂,高楼上倚着窗户的高小六似乎听不到,听到了也不理会。
    “六爷。”旁边的店伙计小声说,“花用完了。”
    高小六头也不转,懒懒说:“没了就去摘啊。”
    店伙计无奈说:“六爷,街上的花都被买光了,要不等明日吧。”
    高小六看着远处叹口气:“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啊……”
    公子这是在楼里被关傻了吗?店伙计眼神担忧,怎么一天天倚着窗,看着远处,一点都不像曾经叱吒赌场的高小六,倒像个倚门望夫的高小娘。
    “没有花了啊。”高小娘转过头,说,“去摘些叶子吧。”
    得了,这下街上骂得就更凶了,店伙计将头一点,应声是,拎着簸箩就走。
    大大小小长长短短的叶子被扔下去,果然街上骂声冲天。
    高小六充耳不闻,只看着远处,手捏着叶子:“今天来,今天不来,今天来,今天不来——”
    正吵闹间街上忽的一阵安静,也不是安静,有马蹄踏踏,有脚步乱跑,但喊声都被压低了“快走快走,都察司来了——”
    都察司吗?
    一队黑压压的都察司兵卫疾驰而来,当叶子从天而降落在头上身上,他们抬起头。
    就听得砰地一声门窗关闭,然后是人的嘶喊声。
    “爹啊——你不能扔下儿子啊——你要是去了——我可怎么办啊——我也不活了——”
    是有人丧父情绪崩溃吗?所以扔叶子撒泼啊什么的也不奇怪。
    朱川啪啪抬手打掉肩头的树叶。
    “不想活了?”他说,抬头向上看,“那我助人为乐送他一程?”
    “行了,看好你自己。”霍莲说,将落在手腕上的花叶子拂去。
    朱川便忙将怀里的六尺剑抱紧,眼神犀利地环视四周,四周躲进屋子里的人忙更向内去,无处可躲靠着墙壁的恨不得钻进墙里。
    霍莲催马,黑压压如乌云般向前去了,跑进室内挤在墙上的人们重回涌回大街上,看着远去的人马。
    虽然作为京城人对都察司应该早就习惯了,但每次见到还是心悸。
    “怎么这几天霍……都督经常出门了?”有人小声滴咕。
    都察司在京城神出鬼没,指不定出现在哪里,京城里人也见惯了,但霍莲倒是很少见到,最初的时候他亲自动手打官员抄家杀人,后来需要他亲自出面的时候不多,要么在皇宫,要么在都察司坐镇。
    这春暖花开的时节,怎么接连两三天都看到霍莲当街穿行?
    肯定是又有谁要倒霉了!
    不急不缓穿过半座城来到了都察司所在的街,朱川绷着的肩头放下来,也没有再左右看,左右明里暗里都是都察司的人,要是在这种情况下还有人敢来抢剑,那真是疯了。
    “都督。”他将六尺剑在身前晃了晃,“那人怎么可能明目张胆的从我们手中抢剑?疯了吗?”
    疯了吗?霍莲看着前方,前方虚空中似乎浮现一个人大笑的样子。
    “来,小哥。”那人喊,“助我一脚之力。”
    霍莲垂目,再抬起视线清明,说:“那些人,本就是疯子。”
    ……
    ……
    虽然城镇有些小,但春日万物复苏,花红柳绿,小城也变得喧闹。
    街上提篮叫卖的更多了,吃喝用度皆有。
    “卖鞋底——”
    “卖草编——”
    “新鲜的鸡蛋——”
    春桃在街上穿行,现在的她不仅不再羞涩,篮子也换成了箩筐,除了鞋底,还多了几样东西来卖。
    走了没多久就被人叫住,挑挑拣拣“鸡蛋新鲜吗?”“这草是晒蒸过的吗?”
    春桃一一回答,还会讨价还价“婶婶,是新鲜的,你摸摸还有余温呢。”“不能再便宜了,原本是留着自己吃,家里有病人。”“没办法需要买药。”
    听她这样说,妇人们也不好意思再砍价,差不多就买了。
    等走过两道街,被在门外摘菜的妇人唤住时,箩筐已经空了一半了。
    “春桃,现在越来越会做生意了。”妇人笑着说。
    春桃羞涩一笑,从箩筐里拿出一小包咸菜:“婶婶,这个送给你尝尝。”
    妇人忙抬手拒绝:“我怎么能白要你的,挣几个钱不容易。”
    春桃说:“我是想谢谢婶婶——”
    话说到这里被妇人哎幼一声打断:“我有什么好谢的。”说到这里眼神带着几分告戒。
    春桃微微一凝滞,声音变小:“——婶婶一开始就照顾我生意,如果不是婶婶,我也不会坚持下来,我们家可能熬不过这个冬天了。”
    旁边的邻居正好走出来,听到了,便笑着说:“周家婶子是最心善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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