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怎么了?”
    “收钱压报道怎么了?”胡龙龙问道,“你就因为这个捂死她?”
    宋一星愣了一下,忽然哈哈大笑。
    “有什么可笑的?”
    “哈哈哈!”宋一星笑着摇了摇头,“你刚才说话的样子像极了赖雄基。他在同学聚会上当着所有人和我说,宋一星啊,你就为了拿奖学金干出那种偷鸡摸狗的事,至于吗?你想要你就和我们说啊,我最后一道大题不写了,让给你不就完了吗?哈哈哈!你们当然可以这么说!不就拿点钱吗?这算什么事啊?”
    “是啊!这算什么事啊!”胡龙龙喊了起来,“谁坐到这个位置不收钱?我既然让你做了这个位置就知道你可能会收钱啊。”
    “对对对!我犯得上为这点事杀人吗?”宋一星笑了好一阵,然后瞪着胡龙龙说道,“你们都是一样的人。”
    胡龙龙气得深呼吸了几口气,这才说道:“那好,那你说,如果我知道了你收黑钱,然后呢?我就会开了你是吗?我图什么啊?你又没拿我的钱!”
    “我是个媒体人。”宋一星指着自己的胸口,“我的商誉就是我的名字。但是我收了黑钱,传出去我就臭了。你是个生意人,你会用一个臭了的人做你的总编吗?你当然不会,到时候你就会说宋一星,我看错你了,我以为你是个诚实的人,没想到你也收黑钱,你滚蛋吧。看,我们永远不知道走上另一条岔路后会发生什么,所以你可以随便否认这一切。但是你心里清楚,如果那天林珑告诉了你,你一定会把我开除的。我好不容易从泥坑里爬出来,我不想再掉下去。况且我只是犯了一个所有人都会犯的错误,我没办法接受这样的结果。”
    胡龙龙许久没有说话。
    “大话谁都愿意说。坏事谁都不想做。”宋一星慢慢又恢复到刚开始一潭死水的样子,“谢谢你照顾我的父母。”
    这时胡龙龙忽然说道:“赖雄基已经拿着你的黑料找过我了。”
    宋一星脸上划过一瞬间的震惊,然后像是想明白了什么,接着眼神就逐渐发直了。
    “我买下来了。”胡龙龙点了点头,“咱们最后一次喝酒,我和你说的那些话,你还记得吗?”
    宋一星恍惚地点了点头。
    “你以为赖雄基能告诉林珑,就不会来找我吗?”胡龙龙说道,“我当然不希望你收钱,因为这个涉及到你个人的职业声誉,我希望你能在这条路上走得更远。”
    他停顿了片刻说道:“但是即便你做错了我也不会开了你!因为换谁来都是这样,所以还不如让你干呢。而且赖雄基也不会真的把你曝光了,这对他有什么好处?不如两百万落袋为安。这么简单的道理你都不明白吗?你为什么要杀人呢?”
    是啊,我为什么要杀人呢?
    我没有想过要杀人,我只是本能地遮掩,就像当初关掉手机一样。
    如果我没有撕下最后一张大题,我就不会心虚地关掉手机。我就能听到岑雪给我打的电话。
    我们会一起看流星雨,一起出国,一起生活。
    我不知道我们的结局会怎样,但至少她不会死,我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恨她。
    我也不会遇到林珑,她会遇到一个真正帮她的人,帮她发表报道,帮她揭露秦家的命案。她也不会死。
    胡龙龙说得对,当年我只想着那三五分,却没想到同样能赚到一万块钱的另一条路。现在我只想着丑闻曝光的危险,却没想到它其实一点也不重要。
    也许我就不是一个能走捷径的人,我从一开始就不应该打提纲的主意。
    一夜大雪后的清晨,人们站在护城河的岸边,远远看着覆盖白雪的河床。
    白雪上,几个穿着白色防护服的人正围着一个雪堆,用刮卡轻轻把积雪刮下去,逐渐露出了新款的漆皮羽绒服,白色校服裤子,裤脚上的红黄蓝三色校徽,一双鞋底上沾满泥的雪地靴。
    “背着书包跳下来的。”李组长指了指自己的脸,“大头朝下,你先别看了。”
    戴瑶抬起头,看着上方二十米的立交桥,这个学生看起来是从立交桥上掉下来的。
    手台里响起一个慵懒的中年男人的声音,说死者家属来了,让戴瑶过来看看。
    一对中年男女搂在一起,男人颤抖地递过来一张手写的遗书。
    戴瑶接过来,同时把女孩身上的钥匙递过去,就像在完成某个交易。
    女人摸了一下钥匙串,立刻瘫倒在地昏死过去。男人转过身,哇的一声呕吐了起来。
    戴瑶把遗书交给旁边一个又高又瘦的中年男人,这个男人是今天的临时搭挡,一直是抱着手看热闹的状态。
    “验一下笔迹。”
    “这还用验吗?”男人翻了个白眼,“这不是她父母拿来的?”
    “也许是有人把她推下来的呢?”戴瑶看着立交桥说道。
    “推下来?”男人愣了一下,勉强地说道,“那行吧,我找人去趟交通队,看看有没有监控。不过我看去也是白搭。”
    “她鞋底有泥。”戴瑶看着远处的桥洞,那里有个很陡的坡,能爬到立交桥上去。
    她指着桥洞说道:“那边能爬上来,我想去看看。”
    “就算是她从草坡爬上去又怎么样?”男人不耐烦地说道,“不还是自杀吗?”
    “万一有人追她呢?”
    “那这万一可太万一了。”男人冷笑道,“谁有功夫扯这闲篇啊!”
    他说得也没错,这是个刑事案件的概率非常小,退一万步说,就连死者的父母都已经接受孩子是自杀了。如果只把它当成一份工作,现在就可以结束了。
    戴瑶爬上了积雪的陡坡,每往前上一步雪就簌簌往下掉,钻进她的靴子里,扎她的脚。她知道下面有不少人在看她的笑话,他们认定这就是个普通的自杀事件,所以没人帮她。
    她爬上了立交桥,看到了自己在晨光中的影子。
    这就是个普通的自杀事件。她一边和自己说,一边穿过立交桥,从另一侧的陡坡半走半滑地下去,走向铁道桥。
    她也分不清这样坚持到底是为了破案还是为了让自己心安。
    她只记得上高中时,看到一个女孩被一个男人拖进车里。男人声称自己是女孩的父亲,但女孩说不认识他。周围有很多人,但是这一切发生得太快,没一个人反应过来,也包括她。
    后来她在附近的电线杆上看到了一个寻人启事,照片上就是那个女孩。她知道女孩再也回不来了。
    她找到了护城河沿岸步道的所有监控,这才发现自己早就冻透了。
    往常这个时候,牛敦都会微信问戴瑶中午想吃什么,但今天他不在。
    戴瑶坐在便利店里,双手捂着热饭团,身体一点点暖和起来。
    窗外飞舞着鹅毛大雪,今天好像又是个要吃饺子的日子。
    如果一个人在便利店吃饭团,就觉得自己很可怜,但如果有个人陪着,吃饭团也变得香了。
    还是回办公室吃吧。
    她顶着风雪跑回到办公楼,用力跺掉靴子上的雪水,好像也是在给自己鼓气。
    她推开办公室的门,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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