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群结队的恐龙在他的大脑神经线上成群结队地狂奔起来,从三叠纪一直狂奔到了白垩纪。黄昏恍惚间, 仿佛看到了一只奇形怪状的恐龙长着尤里的脸,他拿着电话激动炫耀一般地对着自己的姐姐大呼小叫地喊着“姐姐姐姐我结婚了诶”——然后一块陨石当头砸落在了那只该死的恐龙脸上, 世界爆炸,冰川降临,天地间白茫茫一片终于干净了……
    好冷啊……不过好奇怪,为什么他的脑袋会感觉特别得冰凉呢……就好像埋在冰天雪地里的恐龙一样, 连带着心脏都好冷啊——
    现实中。
    约尔蹲下身, 一只手拿着电话, 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戳了戳自己面前使用“失意体前屈”加“以头抢地”两种姿势将额头抵着冰凉的地面, 整个人失去了所有的灵魂和色彩,一动不动僵硬吐魂的黄昏。
    尽管约尔已经非常小心了,但此时此刻脆弱的黄昏还是被女子一根手指就轻轻松松地推倒在地。
    他像一座灰白的大理石石像一样, “咔嚓”一声保持着原先的姿势侧翻在地。
    “劳、劳埃德先生?!咦——?!不、不好了尤里, 快叫救护车——劳埃德先生好像突然手脚冰凉僵硬倒地呼吸微弱……该不是突然被我打死了吧?!”
    约尔大惊失色地抓着话筒求救道。
    电话那边的尤里声音里透着“啊今天真是个超级大好的日子”般欢欣鼓舞的语气:“哈哈哈真的吗?!干得漂亮啊姐姐!”
    阿尼亚拉住惊慌失措的约尔:“不, 虽然但是, 父亲还没有死。母亲你看, 他的嘴还在颤抖着说什么呢……”
    小萝莉一边这么说着, 一边默默地抬起手捂住了耳朵:虽然别人听不见,但是她却是可以听见的啊!这就是心灵的嘶吼吗?太吵了父亲,真的快点住口啊……!
    约尔连忙趴在地上凑近了去听, 上一秒还在吐魂的黄昏垂死病中惊坐起,一把抓住了约尔手里的话筒,吓得女子的黑长直差点炸开。
    怀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黄昏攥着约尔手里的话筒,气若游丝地发出了最后的质问:“你……尤里·布莱尔你说你结婚了?!和谁?!”
    电话的另一边,尤里沉默了一瞬,随即用一种十分诚恳且理所当然的声音道:“当然是伊芙小姐啦~除了她还能有谁呢?”
    约尔听得连连点头:“是啊劳埃德先生!请放心!如果尤里胆敢背着伊芙小姐,偷偷和别的女人结婚的话,我一定狠狠收拾他……劳埃德先生?劳埃德先生?!”
    十分钟之后,救护车的声音吵醒了花园路128号的左邻右舍。
    阿尼亚抱着奇美拉的玩偶一脸无辜地站在一众救护人员当众,看着黄昏爸比被担架抬上了救护车,忍不住暗搓搓地给尤里鼓掌。
    ——很好!这样的话,阿尼亚明天早上就不用看那些个无聊的东国总统大选新闻了,也不用被检查书包和作业了……干得漂亮!p2谍报员“舅舅”!
    她决定了,从今天开始,她就称呼伊芙为“舅妈”,再也不叫她“姑姑”了!哼哼!~
    午夜。巴林特综合医院。
    尤里是在一阵不太对劲的寒意中被冻醒了。
    虽然现在已经是巴林特的初冬时节,但是作为首都中央的公立医院,再加上尤里的军人身份,住的自然是这里条件最好的病房。
    床铺舒适,温暖宜人……原本应该是这样的。
    尤里实在是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冻醒?
    最开始,他觉得那仿佛是身体与心灵双重的寒意攻击。他虽然隐隐被冻醒了,但是困意仍然盘旋着他的大脑中久久不散,于是尤里只是默默地裹紧了自己的小被子,竭力将自己卷成一团像个毛毛虫一样缩在病床上。
    很好,这样也差不多了……毕竟从前他跟姐姐住在漏风的破房子里吃苦时,什么寒冷没受过?区区这点冷风根本难不倒他!嘶——不过身体上的寒冷是受住了,为什么总觉得有什么其他冰凉的东西在碰他?一下、一下地戳着他的背脊……
    嗯?不对啊!怎么可能有人呢?他分明住的是,单人病房啊啊啊啊——?!
    尤里在这一刹那猛然被吓得清醒了!
    清醒之后,他越加明显地感觉到,隔着被子,有什么东西正在他身后很近很近的地方,一下、一下非常明确地戳着他的后背,缓慢,但是就是不停下来。
    黑暗之中,尤里动作僵硬地抖了抖身子,脑子里一瞬间闪过了“糟糕!医院的床垫底下可没有配枪啊”、以及“等等,枪对这类玩意儿有用吗”等无意义的信息。
    尤里动作机械而缓慢地转过身体,朝着身后病床边上看去。
    然后,他就看到了一个在黑暗之中,面容模糊不清的白色人影一动不动地站在他的病床边上。只见那宽松的白衣无风自动,高高举起的手中隐约闪过了金属锋利的暗芒——
    这是什么暗夜凶灵啊卧槽——!
    尤里全身一个激灵!下一秒,他以与他身体状况极其不符的敏捷度猛地朝着病床的另一边用力滚去,整个人在不到三秒的过程中光速落地闪避,刚准备试图寻找障碍物掩护自己,而就在这时,“咔哒”一声轻响,病房内的灯亮了。
    尤里在一片刺眼的白光中好不容易适应了之后,他在看清楚病床边站着的金发男人之后表情瞬间僵硬了。
    黄昏面色沉重而复杂,最后还带着一点点的疑惑。
    他一只手还按在尤里床头的室内灯开关上,一只手举着取暖器的插头,沉默了片刻之后,用一种有些匪夷所思的语气问道:“……你这是,在干嘛?”
    总觉得尤里刚刚一系列突然佐罗滚地一般的动作有点神经病的嫌疑,黄昏现在不仅想要跟尤里谈谈了,他觉得自己还有必要拿出专业知识,给尤里看看脑子。
    毕竟……万一这小子真的跟伊芙有了孩子!伊芙那么聪明的基因可不能被这小子污染了!男人有病必须尽早治疗!
    看着黄昏怀疑戒备的眼神,尤里的情绪是崩溃的。
    “罗迪你这家伙才是!大半夜的你到我病房来拔取暖器插头是做什么啊?!还有你那是什么眼神——脑子有病的人分明是你这个病态妹控哥哥吧?!”
    “哦,你说这个啊。”
    黄昏侧过头瞥了一眼自己手中取暖器的插头,随手丢在了地上:“我就是实在睡不着,所以想来跟你谈谈。看你睡得那么香,我一时没有忍住,就想找点什么东西拔一下……”
    ——“实在睡不着,所以想来跟他谈谈”?!
    趴在地上保持着防御姿势的尤里不知道为什么越听越觉得毛骨悚然。
    这也就是他房间里没有、并且用不到呼吸机了!不然尤里真的合理怀疑,黄昏这家伙想拔的根本不是什么取暖器,而是呼吸机啊……!
    次日,清晨。
    伊芙在端着自己漱口杯和牙刷,拿着毛巾准备去医院卫生间洗漱的时候,在门口遇见了一蹶不振坐在长椅上的黄昏。
    黄昏就这样坐在伊芙的门口,将整张脸都埋在了双手中,弓着背低着头一脸颓废,让伊芙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被查出了什么可怕的绝症。
    伊芙捏着牙刷,小心翼翼地上前:“早、早啊……哥,这么早来上班呀?”
    这也太早了吧……按理说,平时这个点,阿尼亚还没有开始吃早饭呢!
    “……早。”
    黄昏缓缓地将脑袋从手掌中抬起,他瞳光涣散,神色恍惚,动作迟钝且僵硬。
    伊芙安静了一瞬,她面色古怪地伸出手试图摸一摸自家笨蛋兄长的额头,被黄昏随手拍开。
    金发男人的手很冰,脸色也十分苍白,唇角也有些干裂。他顶着黑眼圈的蓝色眼瞳里隐隐泛着血丝,一眨不眨地看着一脸茫然的妹妹。
    其实是能看得出来的,她心情不错,精神十足,眉梢唇角都带着轻松愉悦的笑意。如果不是他在门口拦住了她,估计这会儿应该洗漱完,高高兴兴地跑去找尤里·布莱尔这个新婚小傻子了吧?
    秘密警察归秘密警察,作为欺骗了不少任务目标芳心的罪魁祸首,黄昏还是能判断出尤里到底是不是真的喜欢伊芙的。
    同理,他也可以判断出,伊芙是不是真的喜欢尤里——事实上这一点,黄昏比伊芙更早就察觉到了,当西尔维娅要求她作出取舍,她却迟迟没能彻底把尤里·布莱尔赶出自己的生活的时候,作为哥哥的黄昏就已经知道了答案。
    按照伊芙从小到大干脆利落、张牙舞爪的性格,如果她真的讨厌一个人,那个人大概率会以非常迅速或者非常狼狈(又或者两者兼具)的姿态,被她毫不犹豫地踢出自己的人生。
    能够用自己的眼睛判断出来的事情,黄昏决定不再询问妹妹细节找虐了。
    事已至此。
    如果人生能够重新开始……如果伊芙可以再次做出选择的话,她是不是就可以选择更加幸福的平凡生活呢?
    哪怕只是一个暂时的假日,将她从东西两国紧张胶着的局势里剖出,让她的这份感情,不必纠结,可以光明正大地跟自己真正喜欢的人在一起——哪怕仅仅是留下一段美好的回忆。
    “啊对了,哥哥,昨天你说我绝对不能跟尤里在一起……理由究竟是什么?”
    伊芙一边伸着手在黄昏的眼前晃着,一边无辜地问着。
    因为你的真实身份跟我一样,是西国的间谍,与尤里·布莱尔立场对立,一旦被他发现,你就会陷入极大的危险之中,你们二人如果想要获得完美的幸福结局几乎是不可能的……
    黄昏怔怔地看着妹妹不服气的固执表情。
    他因为熬夜而有些干裂的唇微微动了一下,然后他听见自己回答道:“算了……没什么。”
    他咬牙切齿地按捺下怒火,努力对着妹妹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扭曲笑容:
    “反正,你们不都已经结婚了吗?”
    ——如果她能够幸福,那么这其中的风险,他背一背也无妨。
    所谓兄长,不就是为了让妹妹幸福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的存在吗?
    话虽如此。
    当黄昏刚准备离开的时候,一个笑容满面的小护士端着一个崭新的名牌横着歌儿停在了伊芙病房的门口,将“伊芙·卡洛琳”的名字取出,刚想要把“伊芙·布莱尔”的名字换进去的时候,眼光锐利瞥见的黄昏还是在一瞬间破防了。
    他一把上前将名牌夺了过来,咬牙切齿地揉烂,一边怒吼出声:“尤里·布莱尔——”
    黄昏用膝盖想都知道,这绝对是那小子想要宣誓主权故意做给他看的!
    第97章 mission 97 “我不知道,但……
    尤里对于黄昏的愤怒自然是一无所知。
    即便他就是知道了, 下次他也照样还做。直到将伊芙房间门口的名牌连通医院病人登记簿上的名字全部都彻彻底底地替换为他心心念念的“伊芙·布莱尔”为止。
    当然,这一点就没有必要让伊芙知道了——反正不管哪个,都确确实实的是她……不, 认真来说,“伊芙·布莱尔”对于她来说,才算是真实的姓名不是吗?
    与伊芙那让医生们都一筹莫展的失忆病情截然相反,尤里腿上的伤好得要快许多。
    差不多在医生将他腿上的石膏敲碎之后, 尤里就强烈要求搬出医院——尽管那个时候,他已经在与黄昏的抗争中取得了阶段性胜利,成功说服了巴林特综合医院里大部分人称呼伊芙为“布莱尔太太”, 并且将她所有可以写名字的地方都换成了“伊芙·布莱尔”。
    原因无他, 主要是黄昏一天到晚虎视眈眈的样子,太渗人了。
    面对尤里积极出院的态度, 他的主治医生虽然有些为难,但最终还是在出院许可书上签了字。
    从提拉蒙集团的大范围爆炸到歌剧院事故,再到格莱彻家族的内部斗争,先前一连串的事件加上近期由于东国总统大选开始, 选民之间频繁的**和各种宣讲活动, 情绪激动的选民——尤其是那些容易冲动的年轻人们时常发生肢体冲突, 为了自己支持的总统候选人大打出手,让医院越加得人满为患。
    就在尤里打包收拾好自己的行李、办理好出院手续之后, 立刻就有四个先前一直等在走廊上的病人,推着临时病床迅速占领了尤里原先的单人病房。
    随着和平党派和统一党派两派的斗争明显化, 现在出现**和抗议事件之后, 仅仅出动普通的人民军警察已经不足以维持现场的秩序,就连保安局的秘密警察们也被迫从之前的案件调查中抽出人手来,临危受命加入某些重要集会治安维护工作。
    也因此, 无论是中尉还是伊利亚少尉他们,对于请完病假请婚假的尤里这小子,都十分得羡慕。
    对此,之前一直攒着年假一点没用过的尤里毫不心虚。
    事实上,当他在伊芙和保安局之间做出了取舍之后,原本削尖了脑袋想要成为人上人的尤里也仿佛从什么无形的桎梏里解脱了似的。
    现在的尤里唯一想要做的,就是在伊芙恢复记忆之前,尽情地享受这段独属于他们二人的人生假期。
    尽管伊芙现在失去了记忆,但她似乎完全没有丢失自己作为医生的本能。
    对于自己因为车祸冲撞失去记忆这样独特的病例,伊芙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如果不是因为有尤里和黄昏白天黑夜地轮流拉住她,这丫头恐怕要把自己关进实验室,给自己戴上脑电波仪器然后对着机器上的脑电波图开始深入剖析研究自己。
    以及最重要的一点,尽管尤里和黄昏两个人都没有说——但两个男人在心里都比较害怕伊芙会趁着他们不注意,偷偷躲起来给自己的脑子动手术。
    虽然以【白夜】的技术未必会失败吧,但是那个画面想想就有点可怕。
    所以尽管黄昏始终怀疑尤里对自己的妹妹心存不轨,在二人领证之后,依旧白天黑夜地严防死守,随时从各个奇怪的角落里冒出来打断二人之间甜甜蜜蜜的相处;然而,当尤里提出要带着伊芙一起出院,将病房和床位让给更有需要的病人时,黄昏还是皱着一张脸,用仿佛看黄鼠狼一般的眼神默许了他这一行为。
    因为他担心妹妹给自己动手术这件事情,伊芙是有真的有过前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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