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这么早就睡了?”许嫣然在电话那头说。
    “没有,”章若卿放心地倒回了椅背上,“刚加完班还在单位。”
    “怎么你也要加班了?调岗了?不守着你那一亩三分地了?”
    章若卿笑,“没有。还是我那一亩三分地的活儿。你今天怎么有空打给我?”
    “刚跟我妈聊完,听说你又惹我大姨生气了?”
    章若卿不说话了。
    “你妈那脾气你还不清楚?她当了一辈子老师教育人惯了,现在退休在家没学生不教育你教育谁,你当个闷葫芦她说什么不吭声不就不起冲突了,以前不都这样过来了,”许嫣说到这,突然灵机一动,“不要你干脆来南城好了,我同学刚让我帮他转发个招聘公告,这边新成立一家省级银行听说待遇不错。你看啊,既涨了工资又摆脱了你妈,是不是两全齐美。”
    “南城?”章若卿想了想,大学的时候跟同学一起去那旅游,温润如玉般的城市,记得那次是三月去的,空气里都是丁香的味道,真有一种“烟花三月下扬州”的感觉,于是就说:“其实这提议也不错?”
    “真的?”
    “姐姐,要不您先让我出了我现东家的大门再商量叛变的事?”
    章若卿话音刚落就听见嫣然那边有个男中音在问她跟谁打电话,嫣然回复了一句跟妹妹在说话,那边声音就远了,隐隐约约听见在叫她看着点时间,别太晚,明天还要去妈家。
    “姐夫叫你??x??”章若卿问。
    “对,但没什么事。”嫣然像是换了一处说话的位置,声音低下来。
    “姐,那你去忙吧,我收拾收拾也准备回去了。”
    “好,自己注意安全,到家给我来条信息。”嫣然细心叮嘱。
    “嗯。”
    章若卿走出银行大门,保安帮她开了门,笑着说他们今天打赌,还以为营业部回拿下今晚的劳模,没想到她还是没熬过会计部的同事。章若卿听完转头看看,果然三楼还亮着灯。
    她站在路边,准备拦一辆出租车,深夜的街道并不热闹,疏疏落落几辆车经过,就安静了下来。
    她想,看来要花一点时间了。
    她拢紧了身上的薄羊绒短外套,想起今早上出门的时候,方子聿还懒在床上,看她从衣柜里掏出这件外套,是杏粉色的,一下子翻身下床,立在她旁边看她穿上,边看还边评价,说认识这么久了,他还是第一次看见她穿浅色的衣服,真美。他话说得老气横秋,仿佛他们真认识好些年似的,其实不过是从冬天到春天,短短几个月。可是,为什么她也觉得这短短几个月像是几年那般漫长。
    从开始下定决心一次,两次,到现在一个月、两个月眼看就要往半年奔去,原本一星期见一面的人,现在天天懒在她家里,家里那点小小空间,安放她自己的物品已经很紧凑了,现在再加上他的,简直快要透不过气来,可他似乎还不满足,仿佛要在她家重塑一个他的家,就连那幅从欧洲飘来的画,现在都挂在她家玄关处,放在他家恰恰好,而放在她那就像是小孩偷穿了大人的鞋,极不和谐。偏他还嫌不够,嫌弃她家这里设计不合理,那里又多出奇怪的摆设碍他眼,赶他又赶不走。
    几乎每天都在一起,每晚挤在她那张单人床上,这时候他倒不嫌挤了,有时候做有时候不做,主要看她的心情,这事能由她决定她开始是没想到的。
    不做的时候,两人就窝在沙发上看文艺片。
    他爱看文艺片,是她没想到的,而她不一样,就喜欢大开大合热热闹闹的喜剧。所以,她看着看着就犯困,困了栽到他怀里。有时候片子放到一半又迷迷糊糊醒来,他会不经意调侃说她口水浸了他一身,故意拿在她眼前让她看见。然而,他嘴上是这样说,可似乎一点也不在意,继续搂住她。
    电视屏幕闪烁的光印到他脸上,半认真半开玩笑的,电视声音不知什么时候被他调小,茶几边的灯光也灭了,所有一切都被镀上一层薄薄的温柔。她似乎又困了,继续埋进他怀里,伴着他臂弯里的温度和轻微平缓的呼吸声。
    隔天是在床上醒来,他看她手忙脚乱,在床上事不关己,说一句上班愉快继续翻身睡去,而她拖着高跟鞋去挤恐怖的早班公交,在人挤人中,包子煎饼味道里才渐渐清醒,明白过来那就像是一千零一夜,故事到第二天就被吹走,眼前才是真实的,他的温柔填不满白天里的八小时。
    这个时候,她就开始思考,他们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还没等她想明白,广播播报到站,她又挤进熟悉的银行大厅。那些想不明白的得与失,眼前和以后又都被人声淹没挤到角落。
    想不明白的确不影响时间的前进,那就干脆享受当下。她这样想着,被夜晚的风一吹,瞬间清醒,仿佛冬天又卷土重来,今年的天气是有些奇怪,春天是到了,可气温一点也没有要回升的迹象。她抬眉四处张望,还没有看见一辆出租车,却突然看见马路对面,立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方子聿似乎一直站在对面。
    那一刻,她不知怎么,突然笑了出来。
    一千零一夜,按时降临。
    第21章 不是,我是对跟你去山顶有特殊的偏好
    章若卿刚准备走到对面和他汇合,却突然听见欣苒在她身后叫住了她。
    “你怎么也这么晚下班?”欣苒追上她,问道。
    章若卿急忙将视线从对面收回来,问到:“你比我还晚些,怎么回去?我等了半天都没等到出租车。”
    欣苒似乎见怪不怪,“要往前走一截,那边有条小食街出租车都爱在那边等客……唉,对了——”她笑得贼贼地,“要不要晚上罪恶一把,撸个串去。”
    章若卿没想到她会临时起意,眼神瞥向对面,已经走出好长一截路,方子聿依旧跟着,走在她们对面,她刚想拒绝,谁知欣苒已经嚷嚷起来,拖着她往小食街走,她只好给方子聿发一条微信,让他别等自己先回去。
    人声鼎沸,烟熏火燎,站在小食街里才有周五夜晚的感觉。欣苒边走边看,拿不定主意,询问一旁一直没有给出任何建设性意见的章若卿,“加班累了?怎么今天都走到小食街了还没见你兴奋起来,这不像吃货的正常反应啊。”
    章若卿的视线和思想都还在神游,想着一路上没在看见方子聿,大概他已经回去了,所以足足反应了两秒才回答说:“要不就吃前面那家砂锅了,天冷吃点暖胃又不刺激的。”
    欣苒想了想,点点头,说:“好,你先帮我点碗小酥肉的,我去隔壁烤些串儿,先来点小烤肉还有你最爱的猪蹄?”还没等章若卿回答,她就已经迫不及待地跑开了。
    章若卿跟老板点完餐坐在最外侧的桌子上,无意中抬眼望过去,人潮涌动的小街里,缕缕燃起的蓝烟中,方子聿站在对面的烤红薯小摊前,在接到她的目光时,朝她耸耸肩膀,委屈巴巴的撇了撇嘴,似乎是在说“我很可怜”。
    从发出信息到现在,半个多小时过去,章若卿没有想到他竟然还没走。寒风天里跟着她走了一大段路,现在独自站在烟熏火燎的小摊前,实在不符合他的气质。她心里隐隐地有些感动又隐隐地有些心疼他。
    “在看什么这么出神?”欣苒不知什么时候捧着喷香的烧烤回来,抬手在章若卿面前晃了晃,见她没反应,眼神盯住一处,便顺她眼神望过。
    章若卿这才回神,那点念头也被赶跑,赶紧收回视线,而方子聿也默契背过身去。
    “咦——”欣苒拉长语调,顺她的眼神望向对面,“这背影挺括可惜没看见正脸,帅吗?”
    “什么呀?快吃,别凉了。”章若卿装傻,等她抬起头来再看一眼,发现对面的人已经不见了。瞧着面前的事物,突然有些食不知味。
    等吃完宵夜,送完欣苒,章若卿再一回头,方子聿果然站在她身后,他走上前揽住她肩膀,忍不住抱怨:“加班也不告诉我,打个电话发条信息就这么困难吗?”
    章若卿本来就理亏,也没反驳,突然嗅到他身上浓重的酒味,忍不住问:“你喝酒了?”
    他握住她冰冷的手,鼻子哼了哼,“要不是以为你也在今晚的饭局上,我才不去喝你们李行那顿酒,幸好我溜得快,不然今天够你受的了,肯定折腾死你……唉,不提了,你想想怎么补偿我吧,我现在吹了风头更晕了。”
    “嗯?怎么哪都有你啊?”章若卿不解,说完又忍不住心疼,喝了酒还站在外面吹风不知道回去。
    “嘿……瞧你这话,真没良心。”他借着搭住她肩膀的手臂,歪身将重量全压在她身上。
    章若卿拿他没办法,柔声说:“你司机呢?车停哪了?”
    “我本来想接你,然后一起压马路散步回家的,所以让他下班了,谁知道半路杀出个程咬金。”他满脸不满,嘟嘟囔囔。
    “那我们打车回去?”她半哄半问。
    “不,回家哪是补偿啊。”他摇摇头。
    “那你想干什么?”她不用问光从他表情中就猜到,他准在打歪主意。
    他知道她今天好说话,歪头蹭蹭她肩膀,准备更进一步,“要不要去露营?”
    果然,章若卿知道他一装乖绝对没有好事,一定是有坑在等着自己,但回想起那次下雪天跟他在山顶的温泉一夜,内心还是有些动摇。按照往常她,上了一天的班又开会加班这会儿只想窝进自己的小窝哪里不去,可是现在,她竟然还有些期待,所以不禁反思,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学好不容易,学坏一出溜。
    见她在动摇,方子聿乘胜追击,“后天我要出差一周,你将有一周见不到我,不要好好珍惜一下这次机会吗?”
    章若卿笑,在自己还没有来得及后悔之前点头答应。
    不到十度的夜晚,时间逼近午夜,她和方子聿在小食街拦住一辆出租车,将地址报给司机的时候,他回过头眼神惊讶地向他们确认,是不是真的要往山上开,看看章若卿,又不住上下打量一旁的方子聿,那表情像是在跟她说:姑娘要是你被绑架了,你就眨眨眼睛。最后开到目的地的时候,方子??x?聿多付给他一倍的价格,但司机师傅还是不放心,趁方子聿转过身的时候,又多看了他一眼,悄悄对章若卿比了个手势,指指自己车窗上的电话,意思是记好电话有事就拨。
    章若卿领情地冲他摇摇头,让他放心。而在看见方子聿的背影默默地想,她活到现在做过的离经叛道的事,都是跟他在一起。
    方子聿转过身,见她还在后面便站在前方等她,她小跑追上,被他用大衣裹住,半拥着往前走。
    山顶的露营地零零星星闪着灯火,山风很凉卷起篝火,走近了才知道,来露营的人竟然不少。方子聿冲其中一圈人挥了挥手,其中一个眼尖发现了他们,站起来喊了一声:“不是说不来嘛!”
    方子聿笑说:“你们一个个都成双成对的,我一个人来找罪么。”
    “你这话说的,把你旁边的大美女放哪了?”他说着朝章若卿笑了笑,自我介绍说:“我叫许执涛,方子聿的发小兼损友,他从小到大的糗事都在我本子上记着呢。”他手刚伸出去一半准备跟章若卿握手,就被挨了方子聿一掌。
    “爪子往哪伸呢!”方子聿说着,夸张地握住章若卿的手往自己身后拽了拽。
    许执涛没跟他计较,趁章若卿转身的时候,朝方子聿挤眉弄眼,意思是:演过了。方子聿无可无不可地朝他扬扬下巴,懒得跟他计较。
    那边烧烤啤酒闹得正欢,章若卿坐在最右边,方子聿递过来几轮烤串她都没什么兴趣,聊的话题她也插不进去,捧着一瓶矿泉水,像是要把它捂热似的。方子聿见她这百无聊赖的模样,有些后悔大半夜将她带来这里。
    “无聊啊?”他凑近小声问。
    章若卿摇摇头。
    “跟我你都不说实话,虚伪。不过,我也无聊,要不要走走去?”
    “去哪?后面就是山乌漆麻黑的。”虽然这样问,但章若卿还是被勾起了一丝兴趣,因为比起跟一群不熟悉的人寒暄客套,深山老林明显难度就低了 一个八度。
    “山顶有幢小木屋,半悬空建在山崖上,两面都是全景玻璃,躺在床上就能看日出。”
    “又是山顶?你好像对这个地方有特殊的偏好。”
    方子聿没理会她的揶揄,笑着歪头靠在她肩膀,强调:“不是,我是对跟你去山顶有特殊的偏好。”
    语气轻飘飘落进她耳朵,酥酥麻麻的,她抬手轻敲他心口,他不躲开,拳头连人一起收入怀中。
    “去不去?”
    她当然知道他打的注意,严词拒绝:“不去,你叫我来露营就是打的这主意吧。”
    虽然被一语中的,但他摇摇头坚决否认。
    许执涛见角落的两人挨在一起窃窃低语,那模样亲密无间旁若无人,忍不住大喊一声:“角落那两位注意一下,麻烦抽个空看看我们这边的镜头,数一、二、三,茄子,微笑,当然要接吻也可以。”
    他话音刚落,章若卿配合地微笑看向镜头,而一旁的方子聿却凑近吻在她侧脸,闪光灯定格这一刻。章若卿回过头,皱皱眉看向他,他没有理会她的抗议,声音压得低低地又问一次:“去吗?”
    第22章 要不要检验一下成果
    上山的路上没有任何灯光,只一条石砌小径弯弯折折向山顶攀延,方子聿一手拎一盏提马灯,一手牵起章若卿往山上走。
    她走得有些气喘吁吁,停在小屋前等他开门的时候轻轻舒出一口气,这轻轻的一声却被他捕捉到,笑着问她:“累了?”
    “你吗?”章若卿嘴硬。
    “怎么可能,等会试试不就知道了。”方子聿笑,推开门,暖黄色的光线随之而来,照在人身上一阵暖意,像是要替人将一路上山而来的寒意都驱散,跟他此刻笼罩在她身上的目光一样灼热。
    她被他轻轻推进去,房门扣上,“咔哒”一声,她被放在雪白柔软的床垫上,后背被托起又陷下,让她感觉格外的舒服,紧绷了一整天的后背和脚踝得到了伸展和放松,她忍不住想要伸个大大的懒腰,就这样想着身体就不受控制,手臂延展开来,从十指到脚尖大大展开,像小猫抻抻前爪,又踢踢后爪。
    方子聿掐腰站在床边看着她的模样,十分惬意舒坦,看得他也想试一试到底是不是真有那么舒适。他随即倒下,枕在她发间,也学她的模样将四肢排成大字。其实,让他感到舒适的并不是这张床而是躺在她身边,鼻息间有他熟悉的香气。
    “方子聿,”她鼻音哼了一声表示抗议,“你压到我头发了……还有你的手好重别压我胸口。”
    她说着将方子聿的手扒拉开,往一侧挪了挪,他半撑起一只手臂,撩了撩她耳侧柔软的小碎发,手指间力量轻飘飘弄得她有些痒,她笑着侧过脸躲开,反而露出了脖颈处大片的肌肤,让他得以细细地吻上去。
    相处得越久的好处就是,他越熟悉她的每寸肌肤的纹理。他轻而易举的探手直抵她胸前那片柔软,随着起伏连绵。耳畔是她细微的轻哼,叮叮铃铃钻入心扉,他能分清哪些是喜哪些是怯,哪些是迎哪些是拒。
    就好比现在,她轻轻推住他肩膀,似有若无地说一声:“一身酒味。”
    他笑起来,半推半就移开流连于她胸前的唇,目光却无法那么迅速地移开那片经自己染红的更鲜艳的地方。他慢慢抬起头来,不用确认就知道她的意思,自觉地半跪于床尾,一粒一粒解开衬衫的纽扣,说:“我去洗澡,要不要一起?”
    章若卿知道他是故意放慢了动作,那一粒粒纽扣捏在他手里像是穿不进针眼的线。记得前一阵子他说过,不能让自己往中年油腻大肚男的方向发展,去健身房里报了个私教课,平日她加班的时间里都泡在健身房,回来后要跟她炫耀人鱼线,嘲笑她少得可怜的体力,为了两人的体验不能光他努力,让她也一起加入。那时候,她累得连眼睛都不愿动,暗骂他吸血鬼不知人间疾苦。不过,现在看来,时间短短却收获颇丰,前胸到腰腹间线条优美流畅,多一分过少一分缺……她不自觉地盯牢了忘记移开眼睛,被他捕捉到,颇得意地笑出声,轻飘飘扔下一句等会让你看够,转身往浴室走去。
    美色当前,不看就亏了,但章若卿也觉得自己今天是大胆放肆了些,准确地说应该是在他面前越要越胆大且随意自如。这变化大概就是从他抱着初十赖进她家里开始,从她说服自己享受当下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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