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过于用力了些,宋令枝双目泛红,眼尾泛着绯色。杏眸氤氲,水汽迷雾,倒真像是刚被吵醒。
    “白芷,何事如此喧嚣,你……”
    睁眼瞧见那抹立在屏风旁的玄青影子,宋令枝唬了一条,赶忙拿锦衾盖在身上。
    一双揉得红肿的眼睛满是警惕不安:“沈……你来做什么?”
    满池春水荡漾,涟漪渐起。
    沈砚负手而立,那双深黑眸子晦暗不明,深深望着宋令枝。
    宋令枝心口没来由一跳。
    虽说有白芷的提醒在先,她也只是匆忙取过青缎引枕靠在身后,挡住了那一方螺钿锦匣。
    那锦匣就在自己身后,宋令枝别过眼,避开沈砚审视的目光。
    她双眉轻皱:“有什么事稍后再说,还请严公子先出去。”
    白芷快步挡在宋令枝身前,只可惜她身姿娇小,未能完全挡住。
    沈砚岿然不动,那双幽深眸子定定望着宋令枝,如剑如炬:“出去。”
    白芷双肩瑟缩,依然不动。
    无声的沉默。
    迎着沈砚那深深目光,宋令枝心口打鼓,只觉心乱如麻,她看不透沈砚心中所想,更怕耽搁久了,沈砚看出端倪。
    身子坐直,宋令枝强迫自己冷静:“白芷,你先出去。”
    白芷心急如焚:“姑娘!”
    宋令枝掐着掌心,强扯出几分笑意:“我无事,你先出去。”
    池中飘着晨间新鲜采撷的玫瑰花花瓣,案几上亦有宋令枝只动了几口的果子。
    白芷看看沈砚,又看看宋令枝,不甘心福身告退:“是。”
    话落,又悄悄凑近宋令枝,“姑娘,我就在门口,有事喊我便是。”
    宋令枝笑笑:“知道了。”
    落日西沉,满园悄无声息。
    宋令枝不动声色起身,往外多走两三步。她今日只穿了一身藕粉色织金锦牡丹蝶纹锦衣,羽步翩跹,步履轻盈。
    “你找我,有事?”
    自白芷离开,宋令枝眉眼的笑意也随之消失殆尽,望向沈砚的双眸没有半点多余的情绪。
    沈砚勾唇,环顾四周:“你倒是有兴致。”
    那声音极轻,似带着嘲弄之意。
    宋令枝不敢大意,仰首直视沈砚的视线:“将死之人,及时行乐罢了。而且……”
    她垂眸,自嘲一笑,“也不是第一次了。”
    前世在三皇子府,在漪兰殿,宋令枝都是这般度日的。
    那十年她也是被困在那一方小小的院子中,不得外出半步。
    宋令枝眼眸低垂,纤细眼睫长长,似沾染上水雾,惹人垂怜。
    沈砚视线森寒,不曾动容过半分,他冷声一笑:“……是吗?”
    沈砚步步紧逼,凛冽视线往下,直迫宋令枝双眸。
    宋令枝退无可退,又一次跌坐在贵妃榻上。
    锦衾上还有她先前残留的温热,和落在耳边阴冷的声音大相径庭。
    沈砚垂首俯身:“我还以为……你是为着这个来的。”
    陡地,一册画本自沈砚袖中甩出,摊落在地,宋令枝愕然瞪圆双目:“你怎么、怎么……”
    虽知道张妈妈是沈砚的人,知道她会监视自己,然沈砚这般将画本大咧咧摊开在宋令枝面前,仍是在她意料之外。
    画上那二人近在咫尺,其后的贵妃榻,也同宋令枝身后的如出一辙。
    染着凤仙花汁的指甲紧掐入手心,宋令枝别过目光,指尖轻轻颤动。
    沈砚是……发现什么了吗?
    那画本上的舆图,宋令枝连秋雁白芷都不曾说,那密文也只有自己能看懂,依理,沈砚是不该知道的。
    落在头顶上的视线不曾离开,便是宋令枝不抬头,也知那视线的主人目光灼灼,正目不转睛盯着自己。
    沈砚眼眸幽深,落在宋令枝脸上的视线似有了重量,带着探究和审视之意。
    宋令枝撑在背后的指尖轻动,隔着青缎引枕,便是那螺钿锦匣。
    呼吸稍滞,心跳如擂鼓。
    宋令枝大气也不敢出,敛眸掩下眼底的千思万绪。
    园中风声骤歇,万籁俱寂,只余落在颈间的温热气息。
    沈砚声音低低:“不觉得似曾相识吗?这画上的贵妃榻……”
    宋令枝猛地仰起脸,她用力推开眼前的沈砚。
    眨眼间,地上的画本已被宋令枝撕成碎半。
    双眼泛着泪珠,宋令枝竭力压下心底的惊慌失措,只抬眸,冷冷望着贵妃榻前的男子。
    似是恼羞成怒,宋令枝气愤:“你到底想做什么?这画本新娘子都有,若非不是你……”
    沈砚站直身子,玄青身影笔直如松柏,他低头,轻拨动指间的青玉扳指,他淡声。
    “皇家别苑的浴池,也放着这样一张贵妃榻。”
    只一句,宋令枝当即白了脸。
    她连连往后退开两三步,身影趔趄,摇摇欲坠。
    每年盛夏,皇帝都会携文武百官及后宫嫔妃前往皇家别苑避暑,宋令枝身为沈砚的夫人,自然也在伴君之列。
    只是她未曾想到,宴上竟有人胆大妄为,在自己膳食下了药。
    仓促之下,宋令枝就近闯入浴池。
    再然后,她看见了沈砚。
    雨打芭蕉,狂风肆虐。
    院中的雨接连下了大半夜,将近三更天,浴池的哭声终于歇下。
    沈砚面无表情从浴池离开,徒留宋令枝在原地。
    贵妃榻狼藉凌乱,先前宋令枝赴宴的宫裙碎落一地,根本见不了人。
    若非秋雁寻到人,兴许宋令枝连浴池都走不出。
    临近天明之时,沈砚命人送来一碗避子汤,亲自看着宋令枝咽下。
    那一夜彻底成了困扰宋令枝多年的噩梦,她忘不了自己喑哑的哭声,忘不了自己是如何一遍遍哀求沈砚,忘不了沈砚的蛮横。
    以及,那一碗苦涩难咽的避子汤。
    她不敢想,如若当时先寻到自己的不是秋雁,而是其他宫的宫人,自己会落到什么田地。
    时至今日,宋令枝都不敢回想。
    午夜梦回,她总能从梦中惊醒,梦里是沈砚那夜冷冰冰的眼神。
    ……
    胃中一阵恶心翻涌,宋令枝捂着心口,双眸颤动,宛若羽翼孱弱无力:“你……”
    画本早被撕成碎末,洋洋洒洒落了一地。
    明明已是春日,园中暖意融融,宋令枝却只觉四肢冰冷彻骨,瑟瑟发抖。
    如坠寒夜。
    乌皮六合靴轻踩在碎片上,沈砚负手,居高临下望着宋令枝。
    他唇角勾起几分讥诮嘲讽。
    沈砚一字一顿。
    “宋令枝,那夜……你也是照着这上面学的吗?”
    作者有话说:
    不要养肥,我可以天天双更的(咬牙呜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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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连载不够看,可以看看我的完结文《藏鸢》!
    【文案1】
    从万丈高楼一跃而下时,沈鸾想,如果有下辈子,她再也不要喜欢裴晏了。
    京城最近出了两件大事。
    一是最受先帝宠爱的长安郡主沈鸾从高楼跃下。
    二是刚登基不久的新帝疯了。
    京城无人不知,沈家嫡女沈鸾自幼骄纵,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这样的人,却独独对五皇子裴晏一见钟情,甚至还拒绝了太子妃之位。
    她为他洗手作羹汤,助他夺得帝位。
    少女的爱意炙热又张扬,她以为水滴石穿,终有一天裴晏会回头看自己。
    然而没有如果。
    新帝登基后,沈鸾等来的,是沈家满门抄斩,被株九族的消息。
    曾经战功赫赫的父亲被斩首于闹市、出身名门的母亲自缢于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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