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屹忱捏了捏她颊边的软肉,又问:“是觉得没保护好我?”
    保护。
    这个词,从他嘴里说出来,好像莫名显得亲昵了几分。
    宁岁心里跳了跳,委屈劲儿又上来了。
    她埋在他胸口,闷闷地吭出一声:“嗯。”
    高二当笔友的时候,宁岁给他讲过类似的事情,谢屹忱多少也了解夏芳卉的性格,能大概猜到她当时会有怎样的反应。
    “没事儿,不是大事。”谢屹忱摸摸她柔顺的头发,又把人用力往怀里摁,“不是你的错,别自责。”
    紧紧抱了好一会儿。
    眼前温意弥漫,有点模糊的趋势,宁岁赶紧用力眨了眨眼。
    因为觉察到她情绪不对劲,他二话不说从香港赶了回来。
    得知这样的事也没有任何不悦,反而情绪稳定,还反过来安慰她。
    他怎么这么好啊。
    宁岁忽然觉得心头那阵酸意好像被温柔地抹平了,连带着白天胸腔中某种尖锐到不能自控的窒息感,也逐渐如潮水般褪去。
    在这时,谢屹忱的手指循了过来,轻抚过她的脸颊。
    他没有再提夏芳卉的事,只是问她:“晚饭也没好好吃吧?”
    宁岁耷拉着睫毛,点了点头:“嗯。”
    “饿不饿?”谢屹忱低敛下眼,轻笑了声,“我带你去吃点儿好吃的?”
    ……
    两个人手牵着手,漫步在夜晚的街道上。
    这里是闹中取静的学区房,行人不算特别多,一盏盏路灯拉长了冬季静谧的光影。
    时间不早了,好些餐馆已经打烊,宁岁想吃鱼豆腐,谢屹忱就带她去附近的711,不仅买了鱼豆腐,还买了牛肉丸和关东煮,以及一瓶温牛奶。
    晚上吃得太少,宁岁是真的饿了,谢屹忱把东西给她端来,她就坐在便利店的小凳子上,安静地进食。
    细嚼慢咽。
    谢屹忱发现,宁岁很喜欢吃蘑菇,而且饶有兴致地将几瓣蘑菇用竹签拼成一颗完整的蘑菇云。但放到嘴边的时候迟疑了下,还是把东西递到他面前。
    谢屹忱挑眉:“怎么了?”
    宁岁一脸舍己为人的表情,诚恳道:“你不是喜欢吃棕色的软东西吗?”
    “……”
    吃饱喝足,两人重新启航,就沿着商业街的边缘漫无目的地溜达。
    宁德彦带着宁越回家了,私戳问宁岁人在哪里。可能是宁越这倒霉孩子钢琴弹得太烂,吸引了宁德彦的全部注意力,宁岁简单跟他在微信上说一句出去吃宵夜,他也没有很在意。
    至于夏芳卉。
    宁岁觉得自己现在应该在和她冷战。
    从下午开始,两个人再也没说过一句话,也没和彼此发过一条消息。
    夏芳卉好像凭空消失了一样,对话框冷冷清清,甚至一改常态,没在群里冒泡。
    宁岁知道自己在外面走路,夏芳卉能看到微信步数不断变化,但此刻她一身反骨,破罐子破摔般,越走越起劲,仿佛拿出了奥运健走冠军的架势,步步生风。
    ——其实这还是第一次在没有枷锁的情况下出行,有种放飞的自由。
    什么都可以做,就是不想回家。
    途径一个私人影院,门面干净较新,营业到凌晨两点,还有很富足充裕的时间。
    宁岁没有来过这种地方,新奇地探头往里看,见状,谢屹忱笑问:“想不想一起看部电影?”
    墙上挂钟显示十点出头。
    如果要看电影大概会到十二点以后,超过寻常门禁时间。
    宁岁眼眸亮了亮,当机立断:“好。”
    老板自然而然地为他们选了个情侣包厢,问他们想看什么。
    片库里都是老片,宁岁看了看,随便选了个97年的外国片,《心灵捕手》。
    她以前刷到过影评,据说男主是个很有数学天赋的叛逆少年。
    ——完美符合她现在的心情。
    房间很小,光线昏昧,只有屏幕占据了前方的所有视野和亮光。
    座椅是棕色沙发椅,两个人的位置,中间没有扶手,宁岁坐下的时候略微还有些心跳发紧。
    相较之下,谢屹忱倒是很松弛。
    前方有台宽大的玻璃茶几,老板给他们上了点小吃和水果,还有啤酒,都摆在桌面上,他懒懒靠在椅背上,用酒精湿巾擦干净手,姿态闲散地拿了一颗橘子来剥。
    宁岁拿余光偷偷看他。
    想吃的表情基本已经写在脸上了,宁岁还没说话,谢屹忱掰开几瓣小橘子喂进她嘴里。
    ……唔。
    被塞个满怀。
    宁岁两颊鼓起,浸了一嘴的蜜。
    甜丝丝的。
    她转过头,正对上他目光。
    谢屹忱眉峰轻扬:“好吃吗?”
    宁岁嚼了几下,点点头。
    宁岁一直很喜欢吃各种很甜的水果,谢屹忱笑了,等她咽下,又给她喂了两小瓣。
    像喂小动物一样,宁岁盯着屏幕,谢屹忱动作慢条斯理,把整个橘子都给她喂完了,自己也没吃。
    两人开始专注看起电影。
    男主威尔是在麻省理工大学工作的清洁工,但他也是个数学天才,轻易能够答出教授在板报上给同学出的高难度考题。
    但宁岁没有想到,影片中的男主威尔同时也是个回避型。
    因为回避,他总是快速开启关系又快速疏远,极端狂妄且抗拒管教,不愿意亲近想帮助他的数学教授,也抗拒对方给他安排的心理辅导。
    宁岁想起,心理课上,姜教授说过,“这类人格的形成,往往是因为童年时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那种形式的爱”,威尔就是,童年有着被人虐待的经历。
    宁岁嘴唇动了动,正想转头同谢屹忱说点什么,这时候手机铃声却突然响起。
    她稍顿一瞬,条件反射地坐直身体,掏出来将手机静音。
    直到看清屏幕,才发现是广告电话。
    宁岁没有接起,沉默地将电话挂断,泄了劲似的,有些发僵地往椅背后靠。
    宁岁发现,自己对这种急促的铃声已经产生某种强烈的抵触情绪。
    刚才那瞬,还以为是夏芳卉,心差点又沉下去。
    “……”
    谢屹忱在刚才就调低了影片背景音量,想供她打电话,此时稍敛了眸,侧过头看向她。
    ——刚才还挺放松的,一下子又闷闷不乐了。
    像是有点发呆,垂着眼望着前方。
    谢屹忱凝视须臾,将她谨慎放在膝盖上的手握在掌心里,捏了捏:“怎么了?”
    “……”
    他的视线往前扫去,扯了下嘴角,笑问:“是这电影不好看?怎么心不在焉的?”
    宁岁抿了抿唇,看向他。
    谢屹忱低垂下眸,放轻声音:“和我说说?”
    宁岁呼吸微屏,好一会儿,才开口:“其实高二那段时间,我真的很害怕听到这样的铃声。”
    “……”
    “我妈只要找不到我,就会疯狂打我的电话。”
    高二去南京集训,有天晚上她做题太专注,没接到电话,再看手机时已经六十多个未接来电。
    宁岁迎着冷风走出露台,努力用冻得发僵的手指拨回去,迎面却是夏芳卉愤怒的责骂。
    “我知道,是她担心我的安全,但是她的控制欲,真的让我感觉受不了了。”
    宁岁还记得,夏芳卉第一次打她,是宁岁小学的时候,放学到同学家去玩,没跟她讲。
    那次是特殊情况,好像是什么节假日,学校结课早,离真正放学还有一个小时。虽然夏芳卉每天放学都会来校门口接她,但她们家其实离学校不远,十分钟的距离就能走到。
    于是那天,当同一小区关系好的小朋友邀请她一起回家玩时,宁岁跃跃欲试地答应了。
    夏芳卉是肯定不会同意让她一个人去同学家的,但是宁岁又很想去,别的同学都是这样交朋友的。还差一个小时,她想着偷偷去玩四十分钟,再回来校门口等妈妈。
    同学带着宁岁回家,两个人开了电脑,玩最新的网游。结果一不小心太过沉浸就忘了时间,夏芳卉在门口没看到她,简直急疯了。
    她给班主任还有教务处的老师打了电话,给宁岁的儿童手机也打了好几十个电话,最后终于联系上,母女俩在小区门口碰面,夏芳卉气得直接当众扇了她一巴掌。
    宁岁低着头:“从小到大,什么事情都是她说了算,穿什么衣服,报什么补习班,甚至交什么朋友。”
    夏芳卉会细心安排好宁岁的每一件事,大到上学补课,小到衣帽鞋袜的款式,初中时宁岁所有的衣服都是她买,日常出门怎么搭配她也要管。
    初中时夏芳卉很少让她独自出门,哪怕是玩得很好的同学邀请宁岁在槐安市内逛中心书城,夏芳卉也不放心。
    所以宁岁从初中到高中,其实也很少答应和同学们出去。别的同学结伴去附近城市听明星演唱会,她只能待在家里。
    本该是恣意畅快的少年年纪,宁岁常会感觉到自己和大家有些格格不入,后来很多聚会她们也都不叫她了。
    “其实我也真的很讨厌弹钢琴。”宁岁轻吸了吸鼻子,慢慢平静道,“她说考级可能能拿加分,四岁的时候就让我学琴。”
    “但是第一个老师太松散,又不专业,一年多了我连谱都还不会识,我妈不满意,刻意换了一个很严格的老师。但是她不知道,第二个老师有暴力倾向,每次我妈没陪着上课时,她都会用戒尺狠狠打我的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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