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族长也知道?”
    “葛族老也知道!就是是成心骗我们的!”
    “杀人偿命!”
    族长再也摆不起架子了,跺着脚解释:“我不知道,你这婆子不要含血喷人!我什么都不知道!”
    葛族老自然也不会承认:“我和族长哪里知道你的乌七八糟!乡亲们哪,我们也是被骗了啊,这求河神不是为了风调雨顺吗,谁能想到这婆子是骗人的啊,也知道她是个骗子,我们肯定不能由着她害苦大家啊!”
    “我有证据!”那婆子接着喊,“我收到的钱都是和你们族长分的,还有契约书,契约书就藏在他家堂屋左起第二块砖下头,你们可以去搜!真的!”
    “还有葛族老那里我每年都有送足了孝敬,对了,这个可以用钱银钱赎身的法子还是他教给我的,说给够银钱就赎了闺女,让别家给替代,不给够的人家万万不能心软,这样下回谁都哭一哭穷,谁还真给银子——”
    说到这里,百姓已是听不下去了,操起锄头扁担,捡起石块就冲几个人打来砸来。
    那葛族老心狠,把年迈族长挡在自己跟前,本以为可以挡下一阵,谁知一不留神踩空,身子一歪竟跌下黄水河去,水流湍急,只见葛族老掉下去就像一块大石头掉进水里,咚的一声就没了顶,再没出来。
    大启朝不鼓励动私刑,但面对这样的恶人坏人,大家不约而同保持了缄默,控制住了没有去救他。
    族长被村民抓住狠狠打了一堆,直打得头破血流和老虔婆丢做一堆,两人哀哀求饶,但村民的哭声比他们更响,这是一种发自内心的痛苦,是将亲人送入死门的绝望,撕心裂肺。
    叶峥用手捂住云清的眼睛,不让他直视这种惨状。
    云清长长的睫毛刷着叶峥掌心,带来阵阵痒意,缓解了不少压力。
    这时候,县令姗姗来迟。
    他在家待着正由第八房小妾伺候着听曲享乐呢,忽然有差役急急来报说黄水村出事了,有个人自称雁云郡王,带了伙人打断了黄水村的河神祭典。
    县令一听当场就惊得打翻了葡萄盘子,小妾作势要恼,被他一巴掌扇在脸上老实了,县令起身掐指一算,雁云郡王的车驾这两天差不多是该经过大邑县了。
    县令怒骂:“你底下都是些死人吗,不是早让他们盯紧了,郡王车驾一到就来报信的吗?人都出现在黄水村了你们才来报?是不把我的话放在心里是吧。”
    那差役委屈:“大人冤枉啊,那自称雁云王的人只骑了马,随身只带了几个随从侍卫,并无车驾啊!”
    “那他们怎么会到黄水村的?去干什么?”
    “小的也不知道,小的只以为有人冒充雁云郡王,刚想上去盘问,就被打了一顿,其他兄弟也被得不成,小的这是冒死才赶回来禀报大人的呢。”
    县令眼珠子一转:“他的侍卫很厉害?”
    “以一当十的厉害,小的们都被打得动不得!”
    “他们衣着打扮如何?”
    “小的也没细看,都是相貌堂堂,衣着华贵,尤其是自称雁云郡王的人,穿得最华贵。”
    县令心里有数了。
    “马上备马,本县要去黄水村。”
    第89章
    县令到了黄水村,直接认准那头戴紫金冠,身着绣金袍,身边明显还跟着俩带刀侍卫的是雁云郡王。
    其他两个相貌更出众的,一则衣着不够华丽,二则那面庞也过于年轻了些,雁云郡王得有三十五六了,这俩瞧着才刚过二十,对不上,兴许是侍婢娈宠一流,不然没有这样好颜色。
    认准后就一个头磕下去,口中大喊:“下官马丞,拜见王爷,下官不知王爷离驾先行,接驾来迟,最该万死,请王爷恕罪!”
    此刻闹剧已停,雁云郡王摆摆手让横在跟前侍卫退后,晾着那县令不看一眼,只管自己抖抖衣摆正正冠,弄得那县令心里七上八下的,保持磕头的姿势也不知是站起来好还是继续磕着——也别纠结了,继续磕着吧。
    云清跳下高台,双手举高,叶峥会意,俯下身,让夫郎抱小孩似的把自己举着咯吱窝把自己抱下来,整整衣袖后看一眼对面,说:“大哥。”
    水恒看过来,点点头关心道:“贤弟,你和夫郎都无事吧。”
    “我们都好,清清很厉害,大哥也好?”叶峥声音里止不住是对夫郎的夸耀。
    雁云郡王就明白了,他俩都无事,是他提议出来的,若弄得叶弟和他夫郎跟着自己受伤了就不美了。
    “我也无事。”
    这才有空看向地上磕着的人:“你就是大邑县令?”
    那态度可不像对自己人和软,而是拿起架子傲了声气,摆足了郡王的威仪。
    “下官正是,下官正是。”
    县令叫马丞,因来的晚,还不知河神把戏已被拆穿,心中正忐忑着,想着该怎么说话来转圜,终于等到雁云郡王问话,忙膝行两步上前,侍卫一抽长刀大声喝止:“不许靠近,就在那跪着说话!”
    “好,好,下官不靠近,王爷有事只管吩咐,下官听从,听从。”
    若光看他表现出来的样子,真叫个胆小如鼠唯唯诺诺尊重上官,任谁都会被他骗了,不会想到这么个人竟有胆子狐假虎威,背地里联合族老宗亲做出那等伤天害理之事来。
    不过水恒心里既有心理准备,自然不会上当:“马丞,你的确罪该万死,却不是迟于接驾,你有两宗罪,一是你假借本王名头搜刮民脂民膏,二是你勾结宗亲士绅,放任巫蛊之事愚民敛财,害得百姓民不聊生!”
    “这两宗罪任一件提出来都是杀头的死罪,如今两罪并罚,本王将你就地革职交由法办,你可有话说?”
    “下官,下官——”
    马丞急了,这才知道不好,事情捅出来了,急得语无伦次,“请容下官分辩,下官并无,下官不晓,此事,此事——”
    叶峥在云清耳边压低声音给他实时翻译:“王爷,请听下官狡辩——”
    云清差点笑出来,又敛了笑捏了夫君脸蛋一把,让他注意场合不要耍宝。
    叶峥本想藉此索取一个亲亲,但场合的确不合适,那就算了,搓搓脸颊整肃神情继续看。
    雁云郡王朝身边侍卫使个眼色,塔沙当即抽刀上前挑了马丞的乌纱帽,刀架在马丞脖子上,吩咐差役拿链条来,把马丞拘了。
    跟着马丞同来的一群差役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该怎么才好,毕竟马丞才是他们顶头上司,积威深重。
    这时,差役里有两个会看眼色的,互相看了看出列,抖出链条,按塔沙说的套狗一样套住了马丞的脖子手脚。
    马丞气急败坏,把链子抖得哗哗响:“石坚你这狗东西,吃了雄心豹子胆了!”
    石坚这时可不怕他了,嘿嘿一笑:“马大人,咱是吃公家饭的,您犯了事儿王爷发话要办您,难道咱还能违逆王爷的指令不成?小的可没这个胆子吶,自然是听王爷的。”
    说完,冲塔沙谄媚一笑。
    其他差役一听,的确是这话啊,他们差役都是谁官大听谁,雁云郡王以后可是雁云州的头头了,不听他的还能有好了?
    当即决定也表忠心:“就是就是,咱兄弟早就看不过眼这种事了,可惜人微言轻不敢说,好不容易王爷来主持公道了,真是苍天有眼,王爷英明啊!”
    “王爷,这马丞当了八年县令,可把这大邑县祸害得不清啊,您要为乡亲们主持公道!”
    “咱兄弟伙从前也是被弹压着不敢动啊,这马丞极为凶狠,不按他的吩咐办事就要把人下了大牢抽鞭子,我们实在是扛不住啊。”
    “我检举,我这里有马丞为祸乡里的证据,只希望王爷明察秋毫,看在检举有功的份上,不要将我等与这马贼人当成一伙的。”
    “我我我!我这里也有证据!”
    “我知道马老贼藏东西的地方——”
    “我认识被他祸害了的女孩的爹,可以带来给王爷问话!”
    “我这里有——”
    为了给自己脱罪,也为了一下治死马丞,以免他缓过气来报复,差役们争前恐后说出许多马丞想隐藏的私密来。
    雁云郡王脸上笑看马丞,看他还有何话说。
    那马丞本来还想着如何狡辩自己并不知道,这一下可谓是被人铁板钉钉,再也说不出话来,只得面如土色低下头去。
    塔沙见差役们识相服管,大刀片子一指台上:“把这些老贼和那个妖婆子也给我抓起来!”
    差役响亮应道:“是!”
    甩着镣铐枷锁,爬上高台,把那一众族老和神婆都铐了起来。
    其实也无所谓铐不铐了,村民们早就把他们打了个动弹不得,但铐上是必须程序,总不能就在这把这伙人直接打死,那也难看。
    处理完闹剧,雁云郡王被人扶着走上高台,对还在悲鸣的乡亲们保证:“本王一定会依法处理,绝不徇私。”
    村民们再痛苦伤心,见了当官的还是怕的,别说这人还是个王爷,哪怕心里恨毒了,也不敢说个不字。
    当然,他们除了恨这伙骗子,更恨自己,怎么就猪油迷了心会信这种东西,那些为了风调雨顺等鬼话欺骗了自己把孩子送去死地的人,一巴掌一巴掌抽着自己的脸,恨不能当成就死了去。
    叶峥收回视线,想着有过这种教训,这个村子里人和他们的下一代,再也不会被妖言蛊惑了吧,但付出如此惨痛的代价,也实在是令人痛心。
    水恒身份已经显露,已经没了微服私访的意义,况带上这伙人也不好乱跑,还是听了叶峥的建议,回到仪仗中和大部队汇合了。
    云清去看两个宝宝。
    叶峥跟着来到了水恒马车上。
    水恒问怎么处理这些人,革了职,就地杀头?但本王尚未正式入驻雁云州就大肆杀人,会不会不太好。
    叶峥明白,在水恒这个地位上,除了发泄私人情绪,还得考虑大局,不能给人留下话柄,这些人的罪行必须得公之于众,就算要杀,也得明明白白杀了才能服众。
    叶峥思索片刻出了个主意:“把这些人用镣铐枷了,让他们跟在车驾后走,若有人问起,就安排人把他们的罪行诉说出来,这样一路游行示众,等到了州城,他们所犯之罪众人皆知,再择一肃杀之日,将他们于闹市口斩之,这样别人不会说大哥你动私刑,别的官员亲眼见了,也有个顾忌,不敢再犯。”
    “这个计划妙啊!”
    水恒高兴得哈哈大笑:“叶弟,为兄果然没看错你!实乃栋梁之材!”
    顿了顿又道:“叶弟既然愿意主动献策,为兄也对你说一句掏心窝子的话,也许你还对我的身份有所顾忌,但在我心里却是真把你当做阿弟看待,如今你我兄弟二人单枪匹马来这雁云州耕耘,无上亲照拂,又无旁人可依,正是要互相扶持的时候,我希望阿弟你有什么长材,就尽情施展出来,既帮为兄的忙,又实现了阿弟自己的抱负——别说你无大志,阿弟堂堂男儿,能说出俯仰无愧于天地这话,我就觉不信你是那等无志之人,阿弟只是缺了点对人对事的信任罢了。”
    “为兄在此发誓,只要我水恒在一日,必定以诚待你,视你为亲弟,让你行事没有后顾之忧,请阿弟务必信我!”
    其实能万里迢迢携夫带子来这雁云州,若说没点抱负,对水恒没点信任,那是决计不可能的,先前的确有顾虑,但水恒既说了这番话,叶峥也信了七八分。
    这七八分信任对别人来说可能是低,但对叶峥来说,绝不低了,源于他内心对人天性的不信任,除了清清和两个孩子可以让他付出满分,其余人,诸如水恒这样上位者,能让叶峥付出七八分信任已是了不得,七八分,叶峥就会愿意做很多事了。
    ……
    这几日,有件事传得沸沸扬扬,堪称雁云州一大新闻。
    在本地百姓,尤其是本地官僚士绅阶层里闹起了轩然大波。
    黄水河县令假借雁云郡王名头搜刮百姓,又联合了黄水村族老宗亲以河神之名害人敛财,恰巧雁云郡王微服私访经过,查明缘由后根本没有给脸,当场革了县令的职,把他连同共犯一同枷起来拷在车队后游街示众。
    有那初听闻的百姓不信:“官官相护,那王爷就算是官的头了,搜刮老百姓的地皮也是给王爷盖楼盖大屋,他会管老百姓的死活,处理那县令?我不信。”
    “不信你自己去看啊,此刻王爷就经过咱家这条街,那马县令你总认得的吧?就在车尾巴上遛着呢。”
    “真的?”
    “嗐——骗你我又不长块肉。”
    “哟,那我得去瞧瞧。”
    “等等,我也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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