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不是在呕鱼,而是在呕刚才被亲爹喂的好大一只海妖。它现在其实已经长得很大了,轻轻松松就能将巨妖卷入腹中,但心理上还是没法接受自己身长一丈八,所以依旧能缩就缩,娇娇弱弱薄薄一片,被风吹一下都要飘。
    司危靠在门口:“你现在总承认是儿子了吧?”
    凤怀月一口驳回,一丈八也是女儿,谁规定长得高就一定得是儿子?
    司危道:“谁家女儿会吃鬼。”
    凤怀月闻言气不打一处来,鬼都是谁喂的?你还好意思说,我们之前明明只吃漂亮灵石!
    “出去出去。”
    “哼。”
    晚些时候,凤怀月又特意去了趟城东。在红鸢夫人与红翡双双失踪后,阿金算是他在流落时遇到的唯一朋友,现在要离开鲁班城,总得给朋友打个招呼。
    阿金问:“公子要出远门?”
    凤怀月点点头:“是。”
    阿金并不知道他要去哪里,但心里清楚大人物的事,自己并不该多问,便只道:“公子托我打听的事情,中午刚刚有了眉目,我还准备明晨再去彭府。”
    凤怀月问:“红翡有消息了?”
    “不确定是不是。”阿金道,“不过前阵子,就是在雪海山庄倒台之后,的确有一个面容枯瘦的诡异少女登上了一艘出海大船。”
    “船是开往哪里的?”
    “芒刺岛,那是一艘正常的行商大船,船娘心善,因此虽然发现了躲在货物中的少女,但最终依旧带上了她。”
    还知道要躲在货物中,脑子应当是清醒的。凤怀月问:“那名船娘叫什么名字?”
    阿金道:“杜五月,她前些年斩过千丝茧,也赴过菡萏台的大宴,越山仙主理应听过这个名字。”
    “好。”凤怀月点头,“我知道了,多谢。”
    翌日清晨,仓鱼入海,天空电闪雷鸣。
    凤怀月坐在船舱内,隔着窗户看远处一望无际的巨浪。
    宋问伸手:“快,给我一条毯子。”
    彭循揣紧乾坤袋:“毯子我不是不能给,但你果真要当着瞻明仙主的面去送吗,他会不会误会我和你同流合污?”
    宋问嫌弃:“你都做那种梦了,还不算污?”
    彭循大义凛然:“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
    宋问不想再同他说话,以免又听到“舅舅”两个字,他强行从对方的乾坤袋里扯住来一条毯子,卷着就准备去献殷勤,结果没献成,因为在第一缕风钻进船舱时,司危就已经抢先一步,将人抱进了怀中。
    彭循坐在不远处,看得津津有味,真是好激烈的一场舅妈之争。
    作者有话说:
    凤怀月:巴拉巴拉巴拉巴拉。
    余回:安详。
    第66章
    仓鱼在东南一带极为常见, 这种船轻便结实,航速快,既能装货又能装人,遇到天气晴朗时, 几十上百艘仓鱼聚集在一起, 各自将所载货物摆上甲板,就是一个小型海市。凤怀月问:“我们的船里装的是什么东西?”
    “药草。”余回拍拍舱门, “算是抢手货。”
    不过即便载再多抢手货, 也进不得阴海都, 能顺利驶入那片海域的船只,只有鬼船与黑木商船。鬼船凤怀月已经见识过了, 而黑木商船,余回解释道:“那种大船只有阴海都的船坞才能造出,通体漆黑,怨气环绕, 特征极为明显。”
    宋问早年四处游历勾搭美人时, 也曾亲眼见过一次黑木商船,如山峦般行驶在狂风暴雨间, 但他当时已经被酒灌得浑身发软, 头昏眼花站都站不直,自然也就没力气跟过去。彭循用胳膊肘捣了一下宋问, 道:“知道喝酒误事了吧?当初你要是追上那艘船,现在岂不是也能在凤公子面前横着走。”
    “此番出海, 还怕遇不到黑木商船?”宋问合剑回鞘, 疑惑发问, “你手里拿的什么东西?”
    “赤橘, 凤公子在海市上买的, 分了我一颗最甜最大的,比瞻明仙主的还要大。”彭循腮帮子吃得一鼓一鼓,与他分享人生感悟,“我觉得还是当外甥比较舒服。”
    宋问态度坚决,就不!
    赤橘吃完后,凤怀月又在下一个海市买了一筐李子,结果这回遇到了黑心商人,只有表面一层看着鲜亮,下头的已经烂到流汤儿。
    彭循火速通风报信,为美人出头的时刻来临了!虽然你一时半会还遇不到黑木商船,但教训一下卖烂李子的商贩,也算为民除害。
    宋问一拍桌子:“走!”
    两人驾一艘小船,很快就找到了白日里卖鲜果的那艘小仓鱼,这阵天色已暮,果船也打了烊,甲板上不见半个人影,只有码放整齐的一筐又一筐果子。彭循顺手一翻,全部都是鲜果盖烂果。
    “喂,谁让你们登我的船?”身后忽然有人大喊,嗓门奇高。宋问回头一看,就见是一名身材高壮的男子,手持鱼叉,满脸横肉,的确是黑心老板该有的长相。
    “你吼什么?”彭循抱着剑,“白天高价卖给我舅舅一筐烂李子的那个人,是你吧?我们是来退钱的!”
    “什么烂李子,不知道,滚滚滚!”男人并未将他们放在眼里,更没打算退钱,直接挥手赶人。宋问用剑鞘挡住他戳到自己眼前的鱼叉,抬眼道:“怎么,你卖完烂果,还想要杀人灭口?”
    “老子这一船果子有好有烂,你们自己背时选中了烂果,能怪谁?”男人并未将这两个小修士放在眼里,将鱼叉重重往甲板上一顿,“我警告你们,这里可没有王法,更没有那狗屁的仙督府,若是不想死在野海当中,就赶紧滚!”
    此时又有另外几艘仓鱼驶来,看起来同样是卖果蔬的商船,船工都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凶神恶煞,在见到甲板上站着的宋问与彭循时,明显大为意外,其中一人粗声粗气问道:“老三,这是怎么回事,你的客人?”
    彭循手里还拎着那筐淅淅沥沥的烂李子,过了一下午,已经又酒又臭,也不知是放了多少天的陈货。被称作“老三”的船主没好气道:“狗屁的亲戚,是来退钱的!”
    “这玩意你也敢卖三枚玉币,傻子才不退吧!”彭循将筐往甲板上一扔,“快点,退了钱,我们还要赶着回去吃晚饭。”
    “老三!”为首那人呵斥,“赶紧给人家退了。”
    “现在是什么情况,我哪里还有闲钱能退?”老三往甲板上一蹲,也是一脸晦气,“要钱没有,他们要是再闹,干脆丢进海里算球!”
    最后还是为首那男人出面,将他自己船上的新鲜李子拎了一筐,递给彭循道:“行了,赶紧走!”
    彭小公子在鲁班城里待惯了,见的都是文明守序好商贩,还是头回遇到这般粗野没礼的。他随手取了个李子擦干净,咬一口,被酸得龇牙咧嘴,于是反手丢进海里,皱眉道:“没法吃,你还是退钱吧。”
    船老大面色不善:“小兄弟,故意找茬可就没意思了,要闹事,你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
    彭循道:“怎么,为了这一筐李子,三枚玉币,你们还真要杀人不成?”
    “快点弄走!”船老大明显不愿与他们废话,其余几名船工一拥而上,推搡着两人就往那艘小船上扔,走路时声响“咚咚”,听着有些古怪。此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月亮升了起来,宋问看了一眼船老大,忽然就想起了一个传闻,于是一把握住彭循即将出鞘的剑柄,低声道:“走!”
    走?彭循稀里糊涂,怎么这就走了,说好的要在大美人面前长脸呢!
    两人脚步踉跄,差点被推进海里,勉强才稳住小船。彭循不甘心:“喂,既没要回钱,换来的酸李子看来他们也不打算再给了,就这么一无所获地回去?”
    宋问道:“他们没有脚。”
    “没有……脚,能代表什么?”彭循看了眼那些仓鱼,船主与船工们已经下到了船舱里,“都没有脚?”
    “都没有脚。”宋问道,“他们是这片海域的无足鸟。”
    彭循没见过什么世面,听不懂:“啊?”
    什么鸟?
    ……
    另一头,凤怀月也正站在甲板上看,伸长脖子道:“怎么还没回来?你这舅舅看起来倒是一点都不担心。”
    余回不理解,只是去找黑心商人换一筐烂李子,这有什么可担心的?
    凤怀月有理有据:“万一那是伪装成黑心李子商的阴海都探子呢,呸呸呸,最好不是。”
    余回对此求之不得:“若是这样,那就更好,有点正事可做,省得他一天到晚只知道跟在你的屁股后头转。”
    舅舅完全不准备去找大外甥,不仅不找,还从乾坤袋中取出了一壶酒。凤怀月果真被吸引了目光,溜溜达达过来坐在他对面,问道:“这是什么酒?”
    余回替他斟了一杯:“别管是什么酒,先尝尝看。”
    凤怀月抿了一口,摇头道:“很甜,但并不像用心酿出来的酒,有股子匆忙与敷衍在里头。”
    余回:“你承认就好。”
    凤怀月:“嗯?”
    余回给自己也斟了一杯:“这酒是你亲自酿的。”
    至于为什么突然要酿这么一壶敷衍的米酒,那自然是因为又同瞻明仙主吵了架,而且吵的阵仗还不小。凤怀月在月川谷里等了大半个月,也没等来司危,觉得这样不行,于是提起两坛子米酒直奔金蟾城。
    当时余回正忙于家中事务,并不知道这两个人又在闹别扭,还以为真的只是单纯来给自己送个酒,于是欣然接受,又留他道:“多住几天,我姐姐前几天还在念叨你。”
    凤怀月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好。”
    余回与他相熟,自不会多客套,于是继续忙自己的,忙了半天,抬头见凤怀月仍坐在原处,正在目光炯炯地看着自己,便解释道:“今日不能陪你出去寻欢作乐,我这还有一堆事要处理。”
    凤怀月道:“嗯。”
    “嗯”完之后又催促:“你先尝尝我这回酿的酒。”
    余回:“忙完再说。”
    凤怀月:“那你快点忙。”
    没过一刻钟。
    “忙完了吗?”
    “……”
    余回妥协:“好好好,我先喝,我先喝。”
    七八天里浸出来的淡酒,自然不可能有什么滋味,但该夸还是得夸。喝完了,夸完了,余回本以为自己终于能继续消停干活,结果凤怀月干脆挪着椅子“咣当”往旁边一坐,侧身替他按摩肩膀:“我酿的酒这么好,你难道就只一个人喝?”
    余回:“……”
    凤怀月:“是不是应该多找几个人来相陪?”
    余回:“我这就派人去六合山。”
    结果万没想到,这回另一个居然也要拿乔。余氏弟子白跑一趟,连根毛都没有请到,回来之后同自家仙主老实禀道:“瞻明仙主说他有要事在身,走不开,这一回的酒宴就不来了。”
    余回脑瓜子嗡嗡响,连夜直奔六合山:“我数到三。”
    司危气不打一处来,指着自己破破烂烂的大殿,你看,你自己看。
    余回双手一摊,这拆房的本事,不都是你自己惯出来的,我看了能有什么用,怪谁?
    司危冷冷一哼:“所以本座往后不会再惯着他了。”
    余回道:“啧啧啧,也行,反正后头有的是人排队。”
    司危宽袖一挥,气冲冲地回了内殿,还真没再出来。
    有骨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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