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拿指腹蹭着那一小块皮肉,蹭出一片嫣红色泽。
    “你戴那个,极好看。”
    “等你病好了,我帮你戴,好不好?”
    “阿执喜欢什么式样?”
    谢执耳尖叫他揉得发烫,将他手拨开,自己护着,又气咻咻地朝周潋摊开手。
    周潋怔了下,思索一瞬,随即十分贴心地将猫从脚踏上捞回来,搁进他手中。
    掌心蓦地一沉,谢执不防,险些被带了个趔趄。
    “……药给我!”
    周潋:“……”
    默默地将猫抱走,再默默地将盛药的瓷盏搁上去。
    里头还剩了个底儿,谢执一口饮尽,摸索着将瓷盏递回周潋手上,一双眉忍不住蹙起。
    “苦……”
    话音未落,口中便被塞了颗蜜饯进去。
    糖霜在舌尖化开,馥郁里透着甜,冲淡了残余的苦,谢执很轻地“唔”了一声,不置可否。
    梅子叫他含在口中,颊边微微鼓起一块,像是储食的松鼠。
    一枚蜜饯吃完,他又拈了一枚,垂着眼,捏在指间把玩,滴溜溜转一圈,却不往口中送。
    停了片刻,他止住动作,将蜜饯收回了掌心。
    “眼睛……”
    蜜饯坚硬的纹路硌得掌心发疼。
    “大约治不好的。”
    他说,声音十分平静。
    “生查子一毒,我从前便中过。”
    “余毒虽清,却也伤了身。”
    “解药救得了命,却未必能救得了这双眼。”
    他垂着眼,蜜饯滚落在榻上,指尖微微探着,摸索去够。
    “我不愿骗你。”
    “你此刻后悔,还来得及。”
    一片安静。
    谢执等了许久,那人没有再开口。
    蜜饯不知滚去了何处,他够了半日,也不曾触到,心下厌烦,随手一拂,便要收回去。
    下一刻,指尖却叫人攥住。
    滚圆的一颗被搁进掌心里,妥当放好。
    “阿执哪里都好,”
    “只是记性差。”
    那人牵着他,一点一点,安放在自己掌心。
    那些谢执以为要应答的话,他半句都未问出口。
    腰上骤然一轻,是周潋抱了他,坐在自己膝上。
    “先时还说过,这双眼是为我伤的。”
    “如今又忘了。”
    他抬手取了他发间别着的凌霄花簪,青丝披散而下,被他松松握在指间。
    “既是为了我,便该我来认。”
    他笑着,在那人颊上轻点了点。
    “方才,阿执不是还讲,说我没有君子之风么?”
    “现下可算有了?”
    谢执被他搂在膝上,从脊背到腰腹,无一处不觉得烫热。
    他抿着唇,一双眼发着烫,又微微泛着酸,好似要掉泪一般。
    定然是那毒又重了几分的缘故。
    他想着,将脸埋去周潋肩头,额头触到一层柔软的衣料,很轻地蹭了蹭。
    “凌霄花。”
    “什么?”
    “耳坠……”谢执咬了咬下唇,“要凌霄花式样的。”
    周潋先是一怔,继而反应过来,眉眼一点点地弯起,圈着怀中的手臂更收紧了些。
    “好。”
    话摊全了说开,谢执只垂着眼,茸密眼睫细细地抖,被他搂在膝上,一时倒也不逃了。
    周潋只管欢喜,瞧见谢执沾了绯色的耳尖,倏而又想起一事。
    “那后来呢?”他问,“你就一直做了姑娘家?”
    “怎么会?”
    谢执抬起头,指尖落在他肩头,随意点了点。
    “不过是图个口彩。”
    “后来渐渐大了,没那样常生病,自然便改过来了。”
    “总不好叫旁人都以为,谢家真养了位小姐。”
    他抿了抿唇,似是忍不住要笑,“那时还未到年纪,京中已有人往家中去提亲。”
    “娘亲吓坏了,只恐再晚些道明身份,京中没有好女儿肯嫁我,才央着祖父快些改回来。”
    “否则,照着祖父的意思,怕是不知道要留多久。”
    他说完,故意似的,在周潋颈侧呵一口气,附在耳畔问,“少爷怎么不说话?”
    “是又醋了?”
    周潋故意吓唬他,将他揽着,在膝上掂了掂。
    “谢公子不许么?”
    谢执伸了个懒腰,“没有不许。”
    “只是觉着,少爷许是托生错了地方。”
    他声音里带一点极轻的笑,“儋州算什么好,”
    “合该托生到山西去,那儿的醋才适口,吃多了也无妨的。”
    周潋算是瞧出来,这人无论开怀与否,都惯爱拿人开涮。
    必得自己占了上风,才肯安生。
    也不知哪里养出来这般好胜的性子。
    “那怎么你来见我时,又扮作女儿家了?”
    若非那日凌霄花架下葳蕤红裙,惊鸿一眼,他也不至于——
    罢了,细想一想,照谢执生得这幅皮相,无论男女之身,大约都能叫他动了心。
    早晚而已。
    “替皇帝做事,不好露了行踪,私下里女子装扮行事总方便些,便留着了。”
    又是皇帝。
    这人还真——阴魂不散。
    周潋挑了挑眉,“就一直无人瞧出来?”
    谢执摇摇头。
    “先前遇上的要么是君子之仪,要么便是胆小如鼠,”
    他说着,语气微扬,意有所指道,“似少爷这般四角俱全的,实在鲜有。”
    “多谢阿执夸奖。”
    周潋微笑应下,半点也不心虚。
    “也无甚特殊,不过慧眼独具而已。”
    谢执:“……”
    罢了,看在这人要替自己买耳坠的份上,姑且饶他一回。
    “方才谁来寻过你?”
    “无事。”周潋顿了一瞬,随即自然接道,“父亲那边周管家,传了话,说要寻我去一趟。”
    谢执蹙眉,“方才寻的?”
    “没什么打紧。”
    周潋伸出手指,半开玩笑地抚上去,替他将眉心展平。
    “原就想着,待看你吃过药休息了,我再去。”
    “不然总不安心。”
    “少爷愈发胆大了,”谢执从他膝下下来,自去榻首倚着,微微一笑道,“待会儿挨了训斥怎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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