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小乔一边和向老太太说着话,一边等褚霆把葱和蒜拔回来。
    很快,褚霆就噔噔瞪跑回来了,但他不是一个人,后面还跟了一个剪着齐耳短发的少女。这少女大概十七八岁,穿着一件白领衬衫,下身穿着一条蓝色裙子,面皮白净,五官柔和周正。
    “嫂子。”少女叫褚红红,是褚余年同父异母的妹妹,见到向小乔就未语先笑。
    褚霆把葱和蒜递给向小乔,抱着她的腿一脸戒备地看向褚红红。
    向小乔低头剥葱蒜,没搭理褚红红,她和这家人早就撕破了脸皮,她现在是没把自己当褚余年的妻子了,但不代表她就要和褚家其他人扯上关系。
    褚红红好像根本不在意,扑鼻的香味让她肚子开始咕咕叫,嘴里疯狂的分泌口水,不得不承认,这个便宜嫂子做饭实在厉害。
    而且锅里还炸着肉末,褚红红看着就更加忍不住了。
    “嫂子,多下点儿面吧,我也想尝尝嫂子的手艺。”,她眨巴着眼睛,渴望又亲热地看着向小乔。
    向老太太是个直性子,那时候褚余年的爸和后妈把她家小乔欺负惨了,她可不管什么迁怒不迁怒,直接骂褚红红:“你谁啊,呱嗒着一张嘴就要吃别人的面,你是天上的王母娘娘还是地上的土地菩萨,别人要给你供着给你吃食?我寻思你那脸怎么这么厚呢!看在你是还没嫁人的小姑娘份上,老婆子就不骂人你难听的话了,赶紧给我滚!”
    第10章
    褚红红好像一时间被骂懵了,手足无措地看着向老太太,眼泪一下子就流了下来,眼睛通红,看起来好不可怜。
    她连连给向老太太道歉;“对不起奶奶,我...我没想那么多,我只是觉得这是我嫂子家,不是外人,所以才开口随便了点,是我的错,我不该这么贪心的.....”
    向老太太一生和无数人对峙互骂过,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像褚红红这样特别会装相的,向老太太经历过的也不少,她冷笑一声,一双眼睛犀利地瞅着褚红红,仿佛在告诉她:别装了,她早就看穿了她的把戏。
    连向小乔都一脸无动于衷地看着她,丝毫没有要劝阻的意思,更可恶的是褚霆,见她哭得眼泪鼻涕一起,还皱紧了小眉头,一脸嫌弃。
    用这招一向无往不利的褚红红不知怎的就哭不下去了。
    “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直接说吧。”向小乔懒得和褚红红这样的人打交道,动不动就哭,这谁受得住,别人看了还真以为她把对方欺负惨了。
    褚红红擦了擦眼泪,抽噎着说:“我马上要考大学了,哥哥大学考的很好,想借他之前的笔记看看,嫂子,你帮我找找吧,毕竟这是关系我一辈子的事。”
    向小乔哦一声:“可是你哥哥好像不记笔记,他就临考前翻了几天书。”
    褚红红惊呼出声:“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考上那么好的大学?!”,看向小乔的眼神是满满的不相信,笃定了向小乔就是不想借给她笔记所以在敷衍她。
    “这有什么不可能的?你哥哥聪明呗,听说这种东西叫遗传,你没你哥哥聪明,回去问问你妈,是不是她太笨了。”
    褚余年亲妈叫鲍春归,是当初下乡的知青,和褚父结了婚,褚余年还被鲍春归怀着的时候,褚红红的妈就和褚父搞到了一起,鲍春归本就多愁善感,下乡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只有丈夫是她的依靠,现在丈夫还在她孕期和别的女人搞在了一起,心神受创,生下褚余年不到半年就去世了。
    那时候本来要抓破鞋的,但褚红红的妈是邻村人,又没有谁为一个外地人鲍春归说话出头,最后以褚余年的爸在褚余年不到一岁娶了褚红红的妈结局了,而褚余年的弟弟褚余生只比他小不到八个月。
    至于褚父为什么能娶到从城里来下乡,相貌不俗的鲍春归,又还能在妻子怀孕的时候和另外的女人勾搭上,完全多亏了他那张脸和能说会道的巧嘴。
    褚红红闻言,咬了咬唇,捂着脸跑了。
    向老太太被她的行为弄得一脸懵:“不是,她到底干啥来了?”跑来叽里呱啦哭了一通,然后被小乔几句话就打发了?
    向小乔耸耸肩,“谁知道,不理她,我们的面好了!”,她揭开盖子,看着在水里翻涌着的面条,还带着清香的麦子味,满足地笑了笑。
    “奶,霆霆,拿碗喽,我们吃杂酱面喽!”
    三人吃了面,向老太太还要赶着回去喂猪。
    向小乔牵着褚霆和向老太太一起去向家帮忙。
    她思索着把自己家的两头猪卖了或者是杀了,现在天天要做凉皮卖,实在没时间到处找猪草,一头猪喂一年,卖给县里的肉联厂,整头猪也不会超过一百块,就算自己杀了散卖,费时费力不说,钱也多不了多少。
    她卖凉皮两三天就可以挣回来,这么一想,还喂着两头猪实在太不划算了。
    到了向家,向家二房和三房两家都在院子里吃饭,这会儿院门敞开着,方便河风吹进来。
    向小乔一跨进院子,两家人的眼神就像探照灯一样向她看过来。
    向小乔的二叔叫向前奋,二婶叫马林英,之前和向小乔吵架的堂嫂就是他家儿媳宋大丫,二叔二婶就一个儿子向家飞,向家飞又和宋大丫生了唯一的孙子向苗苗,一家人恨不得把向苗苗含在嘴里宠。
    三叔叫向前斗,三婶黄玉红,儿子向家庄,女儿向小玲,都还没有结婚。
    向小玲从小就胆子小,脸上长了很大一块黑斑,几乎横亘了左边到右边大半张脸,把她清秀的五官全毁了,一出去玩儿就会被村里那些孩子嘲笑,她哥向家庄根本不管她,被小伙伴嘲笑久了还会因为有这样一个丑妹妹而发脾气,甚至还哭着闹着要把向小玲丢了。
    向前斗那时候竟然意动了,要不是三婶哭着不让,向老太太也把向前斗一顿痛骂,说不定向小玲就真的被随便送出去了。
    这样的环境让向小玲从小就很自卑,别人欺负她,她也不敢反抗,是向小乔从小就护着她,常常因为她和别人打得满地翻滚,头破血流,直到村里嘲笑向家玲的孩子都被向小乔打怕了,再也不敢随便侮辱向小玲为止。
    所以向小玲特别喜欢向小乔这个堂姐。
    可这么胆小,连门都不敢怎么出的向小玲,却因为在她死后不到半年褚余年就娶了王楠,还让褚霆烧成了傻子,自己第一次出远门买火车票去找褚余年要说法,她清清楚楚地记得向小玲紧紧掐住手心,发着抖直面褚余年和王楠的场景。
    向小乔永远都忘不了向小玲站在褚余年家的大门前说的话,她红着眼眶,抖着嘴哭诉:“我姐那么喜欢你,除了我她最护着的就是你,你却在她死后那么快就娶了别人,她那么疼霆霆,你让霆霆变成了一个傻子,我为我姐姐不值,你不值得我姐姐的喜欢.....”
    因为最开始的那几年,向小乔的灵魂无法离开京市,只能围绕着褚余年方圆十里飘荡,向家玲被褚余年送回去后,她就再也无法知道她的消息。
    直到很久以后她的灵魂能自由飘荡了,才回到向家村,那时候她才知道向小玲因为向前斗贪图高额的彩礼,把她嫁给了一个中年死了媳妇儿的鳏夫,这鳏夫脾气暴躁,常常对向小玲拳打脚踢,还要被鳏夫几个成年的子女欺负,到最后向家玲不堪其辱,直接一根绳子吊死在了横梁上,死的那年她还只有二十六岁。
    现在的向小玲正好十七岁,花骨朵一般的年纪,虽然因为容貌自卑,不敢直视其他人,但她整个人都是温柔恬静的,见到向小乔进门,向家玲眼里出泛起惊喜,孺慕又崇拜地看着向小乔:“.....姐。”
    向小玲便以面对别人绝对不会有的轻快步伐小跑到向小乔身边,双手拉住她胳膊,紧紧靠着她身体,亲密又信任。
    因为向小乔常常护着向小玲,让向小玲的童年生活不至于太悲惨,所以三婶黄玉红一直对向小乔的态度都还不错。
    之前她带着向小玲回娘家了,这还是重生以来,向小乔第一次看到堂妹和三婶。
    黄玉红问向小乔:“小乔过来了?吃过饭没有,如果没吃的话和我们一起吃点儿吧。”
    坐在旁边一张桌子上的堂嫂宋大丫嗤笑一声:“我说三婶,你就别操心别人了,你是不知道,我们这位妹子本事大着呢。现在她自己在县里做生意,听说生意可好了,一天能挣老多的钱,小乔妹子,你这么挣钱,以后我们要是没得吃了,讨饭到你门上,你可不能小气!”
    虽然她是用笑着的语气说这些话,但一双眼睛却紧紧盯着向小乔,这意思,可不止单单开玩笑这么简单。
    二婶马林英说道:“大丫你别开玩笑,小乔这么好的人,哪可能看着自家亲戚到讨饭的地步,她要是好过了,不得拉拔拉拔我们这些亲戚?小时候她可是吃着我们挣的工分长大的,咋可能忘本呢!”
    第11章
    “我让你惦记小乔的东西,我让你惦记!”,二婶马林英刚说完,就一声惊呼,因为向老太太已经拎着扫把扑向了她。
    向老太太没打她脸,但她却能精准掌握力道,把马林英打得哭爹喊娘,打完了马林英,向老太太又把扫把对准了向前奋。
    “妈,你打我干啥啊,又不是我说的,哎哟,别打了!”,二叔向前奋被打得满院子蹿,向老太太满脸杀气地在后面追。
    “不打你打谁?你是男人,管不住自家媳妇儿,让她惦记一个小辈的东西,你不害臊,老娘就打到你们害臊!向前奋,你也别装无辜,谁不知道你自小心眼子就多,说不定她俩今天这一茬就是你在背后撺掇的,从小到大,你一撅屁股老娘就知道你要拉啥样的屎!你还跑!”
    向前奋自然是死不承认,奈何向老太太精神头十足,哪怕他一个人大男人跑的也没比向老太太快多少,脸上身上还是挨了不少,到最后,脸被打得青青紫紫,身上也泛着红痕,看样子,打自己儿子,向老太太真是下了死力气,马林英她已经很留手了,至少没打她的脸。
    宋大丫因为是孙媳妇,免遭了这一顿打,不过看着公公婆婆都凄惨无比的样子,心下也知道害怕了,缩着脖子坐在桌角死死抱着向苗苗安静如鸡。生怕自己发出响动让向老太太注意到也冲着她一顿毒打。
    向老太太叉着腰站在大门口,冷冷盯着儿子儿媳:“我告诉你们,小乔不管以后挣多少,那都是她自己的,你们要是谁敢贪小乔的东西,老娘先把你们腿打折。还有,别总念着那点儿工分,脸大的觉得是你们养了小乔,那时候老娘一个人干的活顶你们两个,难道养不活我自个儿和小乔?谁敢再胡咧咧,老娘撕了谁的嘴!”,她一个眼刀向马林英瞪去,吓得马林英忙拼命往后缩。
    向小乔站在向老太太身后,被她紧紧护着,从小到大,一直如此,向老太太单薄的背影是一座能永远为她撑起一片天的巍峨高山。
    “奶,等以后我挣了钱盖了新房子,您就搬去和我住。”,进了屋子,向小乔帮向老太太煮猪食时说道。
    向小乔是认真的,她和褚余年肯定是过不下去的,到时候离了婚,从褚家要来的地就没了,和褚余年一起盖的房子,虽然她出了一半的力,但还债全是用的褚余年的钱。
    她也不争那个,她只要褚霆。
    等她以后挣了钱就自己单独盖一栋,到时候把向老太太也接走。别看现在几个叔叔婶子都怕向老太太,但等她老了没有力气了,却被几个叔叔婶婶虐待,他们口口声声说向老太太偏心,把老爷子的工位留给了向前进,害的他们只能在农村苦哈哈的种地,还不满向老太太老是偏心她一个外嫁孙女。
    偏偏向前进也觉得向老太太薄待了他,村里的房子和地都没他的份,现在当着工人觉得自己占了便宜,等到九几年下岗潮以后,这些就全变成了对向老太太的怨恨,他们一家子在城里没了工作,在农村又没房没地,过得苦不堪言,到最后都把这一切归结到了向老太太的身上。
    向老太太为了几个子女操劳一生,临老不能动弹了却被几个子女当皮球踢来踢去,挨饿是常有的事,甚至还对她动辄辱骂。
    想到前世她看到的这一切,向小乔死死咬住嘴才没有哭出声。
    这辈子,她绝不会让疼她入骨的向老太太落到如此下场。
    向老太太只当她是小孩子说天真的话,哪有奶奶跟着出嫁的孙女住的,乐呵呵地敷衍她:“好,奶奶等小乔挣了大钱孝敬我。”
    向小乔低下头悄悄掩去泪意,不管奶奶信不信,反正她就是这么打算的。
    另一边的向家二房,正好也在说这件事。
    向前奋被打的鼻青脸肿,龇牙咧嘴叫唤着让马林英给他找块帕子敷一敷,马林英自己都被打得浑身痛,便指使宋大丫去干,宋大丫踢了踢向家飞,向家飞便认命地去找帕子了。
    马林英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向家飞的背影,没出息的东西,被媳妇儿管的死死的。
    向家飞拿着用热水烫过的帕子进来,正听到向前奋恶狠狠地说:“死老太婆,到底分不分得清谁亲谁疏,这么向着一个嫁出去的孙女,小心老子以后不给她养老。”
    向家飞犹豫着说道:“爸,你这么说奶奶不好吧,要是被她听到了又得打你一顿。”
    向前奋便恨恨地捶了捶床,“要不是怕别人说嘴,还真以为我怕了她,她这偏心就是带了根的,对我们兄弟三个,她装的倒挺公平,到最后还不是把老爷子的工位给了老大,还帮他养女儿。真把我惹火了....”,最后他没说出声,不过眼睛里的狠意让人心悸,说到底,他还是最在乎那个工位。
    马林英和宋大丫同仇敌忾,都觉得向前奋说的很对。只有向家飞,看着向前奋真情实意恨奶奶的模样,后背发凉。
    老爷子死的时候只有大伯成了年,工位不给他就要黄,因为煤炭厂工作累,人家指明了只要成年的男人。
    奶奶让大伯去上工不是最有效益的计划吗,虽然大伯那人确实没良心,挣了工钱只有没结婚的时候拿了几年回来,后面连人都不回来了。
    后面向老太太便没给大伯分房子分地,在向家飞看来,这已经是向老太太能做到的最公平的法子了。
    向家飞小心翼翼地问向前奋:“奶奶老了以后,你真的打算不管她吗?”
    向前奋呸一声,牵动了脸上的伤,龇牙咧嘴道:“...我管她去死!”
    向家飞闻言,很为向老太太老了以后不能动弹的生活担忧,村里也有不孝敬老人的人,那些老人过的日子太苦了,简直不是人过的,想到现在这么精神头十足,厉害麻利的向老太太老了也许就要过上那样的日子,向家飞心里头很不是滋味。
    但他没什么本事,也不敢违逆向前奋。
    向家三房里倒是另一番场景。
    黄玉红问了向前斗:“小乔真去县城卖吃食了?”
    向前斗点点头:“是真的,生意还很不错。”,他低着头一脸琢磨的样子,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那她也算有了一条出路,要是褚余年真念了大学就不要他们母子了,至少也能自己挣钱不至于饿着。”,黄玉红看了看低着头坐在窗户下纳鞋底的向小玲,叹一口气,向小乔从小就厉害,哪怕爹妈不在身边,谁都欺负不了她,谁要是欺负了她,她自己能报仇的当场就还回去了,自己真要对付不了的,便会找向老太太告状,祖孙两个能把欺负她的人生生刮下来一层皮。
    成了村里闻名的大小煞神。
    不像他们家小玲,长成这样,只怕没有哪个男人会喜欢,胆子又比兔子还小,就算嫁了出去,被欺负了恐怕也不敢吱声。
    偏偏自家男人一点儿都不为小家玲打算,甚至觉得养这样的闺女,别人不肯要,拿不到彩礼钱不划算,平日里吃穿用度都对闺女几近苛刻,十七岁本该是花骨朵一样的年纪,要不是向老太太和向小乔有时候看不过眼把向小玲叫去吃饭,这孩子只怕比现在还要不成人样。
    黄玉红对比着向小乔,再看看自己的小玲,一颗心仿佛放在油锅里煎。
    向小乔第二天照常出摊,只是这次刚刚卖完凉皮,就有邮局的人来叫她:“向小乔,你是不是向小乔?有你的电话。”
    “电话?”,向小乔茫然,谁会给她打电话?
    “你快点儿的吧,那人说是你男人,就是每个月给你寄钱的那个。”邮局的人催着向小乔去接电话,一边走一边小声抱怨:“啥人啊,凶得要死...”,邮局的人可不负责帮人接电话的业务,那边一打电话来他们便说没空去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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