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婳眉眼也含着清浅的笑意。
    从始至终,青年一直在门边望着她们。姜婳起身,步子很轻,没有再惊扰被玉蝴蝶吸引的少女。
    青年向里面望了一眼,后院的奴仆上前来照料,他也放心地关上了门。
    他们很快雇好了马车,一刻钟后,他们到了第一处院子。
    地处繁华,故而院子很小。
    姜婳推开院门,里面倒就是寻常院子的一切,就是小了些。倒是没有什么好或者不好。四处转了转,她们去了下一处院子。
    比起上一处,这一初稍稍偏僻些。
    青年推开院门,姜婳提着裙子,跨过门槛走了进去。
    院子看着许久没有住人了,因为门上还有四散的蜘蛛网。
    姜婳原本是想直接寻下一处,但刚放下衣裙,抬眸便望见了一颗梨花树。
    入目是纯白的梨花。
    此时恰好有一阵风吹来,刹那间,簌簌的梨花铺满地面。梨树生长在墙角处,甚至探了半边身子去到了隔壁的院子。
    一阵炊烟在隔壁院子中升起,与之而来的是稚童朗朗的书声。
    不过片刻,隔壁传来妇人的声音——
    “小姐要进去看看吗?”青年的声音也随着响起。
    姜婳点点头,青年上前推开了房间的门,姜婳随之进去,下意识打开了里面的窗。窗户是向外推开的,在推开的那一瞬,簌簌的梨花在她眼前落下。
    甚至有些细碎的花瓣,飘到了她的手间。
    姜婳认真看着,突然扬唇笑了起来。那一瞬间她在想,她也希望有一日谢欲晚打开这扇窗时,有一片梨花能够落在他的掌心。
    后面的院子姜婳就没有再去逛了。
    她将买院子需要的钱递给了青年,青年便出门去办事了。她坐在庭院之中,望着着一树偌大的梨花,轻轻地晃着自己的腿。
    风拂过她额角细碎的头发,她仰头望向天□□深的天空。
    隔壁的一家人似乎已经用完了晚膳,隔着一堵墙传来了稚童朗诵的声音。姜婳垂下眸,轻声笑了笑,她从未体会过这样的烟火气。
    *
    回到姜府已经是深夜。
    姜婳从衣袖中拿出从前求的平安符,拿在手上,入了姜府。
    守门的侍卫在她的手间停了一眼,随后直接让她同晨莲进去了。踏入门后,姜婳望着手中的平安符,想起这还是从前司洛水塞给她的。
    她没有多想什么,只是照例将平安符放回了衣袖中。
    回到小院之中,姜婳拿出了那方木盒。
    “晨莲,唤寒蝉将木盒藏到今日那方小院之中吧。”
    即便上面用的一些符号,旁人看不懂。但是自从上次侍卫搜查的事情之后,姜婳一直有些担心。
    祖母那里的证据她暂时拿到了,只是还不知同当年姨娘的事情有什么关系。
    她得想个法子,离开姜府一段时间。
    无论是寻王尚书还是寻旁的法子,从上次祖母对她释放如此信号开始,姜府已经不安全了。
    想着尚昏迷的祖母,姜婳沉默了一瞬,重新出了小院。
    她一路都有些沉默。
    她不知祖母和姜禹在姨娘的事情中究竟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但是从她懂事之际,她再也没有从姨娘口中听过姜禹的名字。
    姨娘总是温柔地抱着她,听她讲学堂发生的事情。
    偶尔她问起姜禹时,姨娘会怔许久,随后将她搂紧些。她很少看见姨娘哭,姨娘总是温柔地笑着。
    而如今,她到了姜禹的院子前。
    守卫的侍卫见了她,一个人径直去通报了。过了片刻,那个侍卫回来,同她道:“三小姐请进。”
    姜婳怔了一瞬。
    好巧,这两个侍卫就是上一世将她拦在门外的那两个。此时去通报的侍卫,也正是那个上一世去通报过后被姜禹砸了头的侍卫。
    她沉默地望了侍卫一眼,走进了姜禹所在的院子。
    同她所在的不同,便是去书房见姜禹,也要再走上半刻钟。姜婳望着面前紧闭的门,手有些颤抖。
    姜禹同祖母不同。
    他是她这具身体名义上的父亲。
    令人作呕。
    知晓了从前的那些事情,姜婳望着这扇门,沉默了许久。
    姨娘从前是正经人家的小姐,即便彼时姜禹再俊美再年轻有为,但姜禹已经有了正妻。正常情况下一个正经人家的小姐如何会委身做妾。
    仅仅只是想到这一处,姜婳便觉得作呕。
    想着木盒中的那些罪证,她抿了抿唇,敲响了书房的门。
    里面传来一声冷漠的‘进来’。
    姜婳推门进去,同往常一般行了个礼。
    姜禹正在处理什么事情,见到她来,也只是冷声道:“想好了?”
    姜婳已经许久未见姜禹,听见这一句,轻声声:“是,我想好了,父亲。”
    “那隔日便去太子府——”
    姜禹还未说完,便听见姜婳说:“想好了,我不愿为妾。”
    她同姜禹的眼神对上,发现姜禹的眼神有一瞬的僵硬。但是片刻过后,姜禹的眼神便难看了起来:“你不顾丞相死活了?”
    姜婳轻声笑笑:“父亲,祖母不懂便算了,您也不懂吗?如若这朝堂局势是我一介女子可以决定的,还需要清规律令作何。我相信,清者自清,如若夫子真的做了违反戒律的事情,受到何惩罚也符合这世间的纲理伦常。皇天在上,天子不需要一个女子的服软。”
    姜禹被她一句话堵住。
    他望向过分‘单纯’的姜婳,有些话如何都说不出来。因为按照姜婳的意思,他反驳一句,便是在说天子不公。
    他也不能逼迫姜婳进去。
    因为如若强迫的事情被谢欲晚知晓,太子的计划便行不通了。
    姜禹眉宇间多了一分不耐烦,挥了挥手:“下去吧。”
    姜婳望着姜禹,她对这个世界的认知从这个男人身上开始。因为他,她畏惧有关血缘的一切。
    在她儿时,她只能堪堪到他大腿。她需要仰视,不断地仰视。只是如今她再看着他,发现他也没有记忆中那般高大。
    想着那一盒罪证,她只觉得他的灵魂比尘埃还要渺小。
    她望着他,没有下去,而是轻声道:“父亲,祖母病了,我想去寺庙中为祖母祈福一月。”
    姜禹不耐烦:“你愿意去便去。”
    姜婳应了一声,没有再看姜禹一眼,转身退下了。姜禹能同意在她意料之中,因为——
    在她从前什么都不知晓时,她虔心为祖母抄写了上千卷的佛经。讽刺的是,那些佛经在火中被燃成灰烬,最后‘告慰’着祖母对姨娘坐下的脏事。
    行走在回小院的路上,月亮照着她前行的路。或许是因为天色实在暗了,显得月亮有些亮。
    姜婳望着月亮,怔怔地看了许久。
    突然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望向一旁的晨莲。
    晨莲同她对视着,随后看见小姐像是有什么急迫的事情一般,直接提着裙摆跑了起来。幸而深夜无人,否则被人瞧见了,明日定是又要多些闲话。
    不过,闲话什么的也无需在意就是了。
    姜婳回了院子,拿出笔墨,将姜家上一世的罪证简略写在纸上。她画出一条延绵的线,将这些事情用关系网联系了起来。
    王家,静王府,姜家。
    ......
    姜婳望着手中的图,眼眸怔了一瞬。
    能够对上了。
    最后这些事情,一桩桩,一件件,最后全部指向了太子。彼时太子已经是天子,如今朝堂中看似中立的王尚书、静王全部都是太子的人。
    她从前觉得姜家中立的原因是,在三皇子和五皇子之中,姜家的确没有站队。
    在太子登基之后,又将姜家举家流放了。故而三皇子、五皇子和太子之中,姜家并没有拥护的人。
    但是不对,姜婳想起祖母那日对她说的话,想起那只金钗,望着手中这张错落的纸,突然明白了。
    姜家并不是中立。
    姜家是太子这一边的人。
    只是太子登基之后,姜家成为了一颗弃子。所以太子任由自己方势力的人清缴了彼时已经日落西山的姜家。
    想到此,姜婳不由手心发颤。
    如若从前她直接将东西交给了王尚书,面对她的——
    她定住心神,将手中的那张纸放入了火盆之中。火焰逐渐吞噬满是墨的纸,姜婳坐到椅子上,揉了揉自己的头。
    就在此时,晨莲在外面轻声道:“小姐,也深了。”
    是提醒她应该入睡了。
    姜婳轻声应了一声,净了手,上了榻。她房间的窗户没有关,月亮顺着窗户洒了一地月光,姜婳静静地看着,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香炉内一直燃着安神香。
    睡梦中她不知想到了什么,轻轻地蜷缩了身子。
    *
    隔日。
    姜婳简单收拾了府内的行李,坐上了去往青水寺的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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