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李佩玉怎样打骂,她都不愿意高声喊。
    血涌上喉头,她闷声咽下去?,吞到肚子里。
    她绝对、绝对不会再骗风凌了。
    是?啊,白流光的脾气一直这?样硬。
    她一直很有骨气,也不许旁人折损她的自尊。
    李佩玉算什么东西,他也配?!
    只可惜,她没算到风凌用情有多?深。
    他还是?来了。
    哎呀,真?是?不听?话的小子。
    白流光想朝他笑?,只是?那笑?容太勉强,有几分瘆人。
    她一贯是?爱漂亮的,总不会吓到他吧?于是?,白流光收敛了娇娇的表情,板正起脸。没一会儿,又觉得这?样太教人担心?了,还以为?她怕疼呢……
    其实还好,她连死都不怕,早不在意肉身的痛楚了。
    风凌是?不懂的,他只觉得白流光太可怜了,放了这?样多?的血,都快流干了。
    李佩玉,该死!
    他冷着脸,抽出腰上长剑。凛冽的银刃晃过人眼,不过一下震颤刃芒,李佩玉身侧的刺客便?断了一只手。
    李佩玉知他多?能耐,不敢硬碰硬。
    他辖制住白流光,警惕地道:“只要你?双手缚绳,跳下山崖,我就放了白流光。”
    这?样,风凌必死无疑。
    李佩玉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去?赌,万一他近身杀风凌,反被对方所伤呢?与其由他取人性命,还不如逼风凌跳崖,两边都省心?。
    风凌不傻:“若我赴死,流光必死无疑。”
    “可你?不死,她现?在就会死。”李佩玉没什么好心?肠,他为?了验证自个?儿的恶言,故意用指尖划伤白流光的脖颈。
    殷红的血落下,触目惊心?。
    白流光疼得难耐,痛苦之余,她又是?哈哈大笑?,一如在她兄长面前的那样。
    白流光死死盯着风凌,嘴里不住说着冷情的话——
    “我都骗了你?这?么多?回,你?还信我做什么?!”
    “快给我滚啊!谁要你?救!我是?高高在上的世家女!委身给你?这?样的草芥之辈已经够丢人了!”
    “快滚!我看到你?就恶心?!”
    “你?算什么东西?!要不是?为?了逃出那一座海岛,我绝不可能和你?有私情!”
    “给我滚啊!”
    她一声又一声,迫切地逼风凌离开。
    白流光知道,他是?有资格自保的,只要他狠心?舍下她。
    为?了她这?种人,豁出性命,不值得吧?
    白流光从来不觉得自己?低人一等,从来不觉得自己?卑贱如斯,也从来不觉得自己?肮脏。
    可是?她遇到了风凌,他是?那样干净纯善的少年郎。
    她忽然想,如果她能再洁净一点,家世简单一点,遇见他的契机再恰当一点。
    他们是?不是?能活得更好、更快乐。
    不必今日这?样,两个?人都满身泥泞,狼狈不堪。
    她没了小娘子的天?真?娇媚,满心?满眼都是?市侩与算计。
    她会搞砸一切,她配不上风凌的喜欢。
    她已经入了地狱,她不想再拉风凌下来了。
    只是?,白流光这?次戏演得一点都不好,明明是?狂妄大笑?。
    可她鼻腔好酸啊,眼睛好痛啊。
    眼角苦涩,眼泪就落下来了。
    要被发现?破绽了,不要看她。
    都怪风凌,和他这?些时日相?处,都忘记平日里在世上是?用怎样的假面过活。
    她明明很擅长撒谎,怎么今日破了功,竟会这?样拙劣。
    白流光哽咽着,仰起头,不让眼泪流下。
    她的颈子明明那样好看,白皙修长,像是?寒潭里引颈的仙鹤。
    “流光,你?撒谎成性。”风凌下了定论。
    他可能忘记告诉白流光了,他早就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了。
    他能透过她坚强的外壳,看透她的本质。
    她也只是?一个?想要被人关怀的小娘子,特别是?夜里被噩梦魇住的时候。
    他每次都把她抱到怀里,哄她入睡。
    他心?疼她每一段过去?,也知,正是?那些凄怆的往事,塑造了如今的白流光。
    所以,他坦然接受她的一切,也想保护这?样的白流光。
    他从来不觉得白流光脏,他只觉得这?个?人间丑陋,待她不公平。
    她这?样好的女子,却没能有很好的人生。
    就连她最后拥有的家,也成了幻影。
    李佩玉倒是?想白流光多?说几句,也好逼风凌跳崖。
    只是?小娘子嘴太硬了,再这?样说狠话下去?,恐怕要惹恼了风凌。
    他皱起眉头来,原以为?该是?好办的差事,得自个?儿出马杀鸡儆猴,岂料这?样棘手。
    早知道,他就不来了。
    李佩玉掐住了白流光的脖颈,灵光一闪,他想到了有趣的玩法。
    他把白流光推向悬崖,对风凌笑?得不怀好意:“她下去?了,你?总会去?救她吧?”
    “你?敢?!”风凌切齿。
    “我怎么不敢?”李佩玉越想越觉得这?个?法子不错,“既是?苦命鸳鸯,那我就成全?你?们。”
    他终是?松了手,放任小娘子缓缓坠下山崖。
    “流光!”动了杀心?的风凌本该一刀斩杀李佩玉,偏偏白流光落入了悬崖。
    他没时间犹豫,最终选择纵身一跃。
    他想保她,哪怕希望渺茫。
    风凌不住下坠,他睁着眼睛,迎着割骨的风,努力朝白流光伸出手。
    他想抓住她,却怎样都够不着她。
    风凌突然好恨自己?断了一只手,他抱不到她。
    白流光朝他温柔地笑?,她的眼泪被山风吹得朝上漂浮,落在风凌的颊侧,流入唇缝之中?,是?咸的。
    她开口,对他说:“对不起。”
    风凌其实,从未怪过她啊。
    那一刻,风凌想,他原以为?自己?宁愿废除一根臂膀也要逃出组织,应当是?很想好好活下去?。原来,他也可以一心?赴死,为?了一个?坏女人。
    她害惨他了。
    可他并不后悔。
    山崖底下有长河,风凌坠崖时,被无数藤蔓缓和了冲势。砸入水中?时,即便?肋骨断了,也并未立时死去?。
    他被谢青救了,可白流光却没那么幸运。
    白流光不见踪迹,河里找不到她的尸体?。
    风凌不知她被河水带去?了哪里,他负伤来寻她,伤口被水泡烂了好几次。
    风凌希望她是?活着的,希望她会回来找他。
    所以,他一直在家里等她。
    不仅如此,风凌还买了很多?她爱吃的蜜煎樱桃。
    白流光说过的,她爱吃这?个?,很爱吃。
    可是?她这?回为?何迟迟不肯来吃一口呢?
    她还是?骗了他。
    她是?个?坏人。
    第26章
    崖底洞穴。
    沈香这几日经历太?多变故与动荡, 对于尸体近乎麻木,早已见怪不怪了。
    她瞥向谢青那雪霞似的白润五指, 一时怔忪。她想起了一些旧事, 早些时候在刑部衙门,仵作总同她讲,尸体摸多了, 那股子尸臭侵体, 萦绕指间久久不散。
    谢青也是?伤人的老手?了,怎么他?的指腹就无异味生出呢?
    沈香又莫名记起男人硬朗的指骨轻轻抚过?她的下颌,缠绵蕴藉。满满的揶揄与逗引,那具漂亮的皮囊子里果然满载着坏水。
    最终,指腹流连不去,轻轻搭拢在她的贝齿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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