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晋寒勾勾嘴角:“在网上找到什么信息了吗。”
    姜安来找他就是为了说这事的,只是刚才看到柳书意后忘了这茬,她把手机递给傅晋寒:“看这个帖子,当年圣光中学校园论坛有学生匿名发的,后来帖子被学校清理了,但里面有段视频流出来了,我找技术部门恢复了一下,现在这个视频清晰度能完整的看出当年校园暴力的受害者到底是谁。”
    傅晋寒点开视频,这是一个加害者拍摄的角度,映入眼帘的是一名女孩伸手努力遮挡着镜头,哭的声嘶力竭。
    她的哭声和痛苦是这群暴力加害者的兴奋剂,她哭的越大声,那群人就笑的越大声。
    视频里一共露了三张脸,翁静、莫晚晚以及钱秒。显然,负责拍摄的应该是没露面的付姿。
    傅晋寒望向她:“明知道这些和翁静的死没有关系,为什么还要费心思去找。”
    姜安面露疲惫,她为了找这些东西,眼睛一刻都没停歇过:“这件事已经过去很多年了,定不了他们三个人的罪,但是可以证明翁静的清白,她们可能不会受到法律的制裁,但逃不过道德的谴责。”
    正义或许会迟到,但绝对不会缺席。
    傅晋寒眸色幽深,意味深长的看了姜安一眼。
    姜安被他盯的浑身不自在,吸了吸鼻子慢吞吞地说:“现在柳书意坚持自己是凶手,我觉得理由应该很简单。”
    傅晋寒:“怎么说?”
    姜安:“假设翁静是为了保险选择自杀,那让一个男人为一个女人心甘情愿地坐牢甚至冒着被判死刑的风险也要守护住她最后的心愿,你觉得会是因为什么?”
    傅晋寒眯了眯眼,立即转身朝审讯室走去。
    老李见他进来,小幅度摇了摇头,意思是没有突破。
    傅晋寒按着老李的肩膀坐下来,单刀直入:“你奶奶今年多大了。”
    柳书意不知道傅晋寒为什么突然问这个,皱着眉说:“82.”
    “82.”傅晋寒点点头,“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被判死刑了,你奶奶会怎么样?当她知道自己一直引以为傲的孙子是个杀人凶手时,她能不能受得住这个打击。”
    柳书意眼底浮现一抹痛苦,面色似有松动,但仍旧坚持自己原来的说法:“我奶奶还有我爸妈,他们会照顾好她,傅队,你不用再说了,翁静的确是我杀的,你们为什么不相信?”
    傅晋寒看着柳书意,冷声开口:“翁静买过一份保险,如果判定翁静为意外死亡,将获得一笔很大的赔偿。”他一边说一边观察柳书意的表情:“本来这笔赔偿金可以打给她的奶奶,不过有点可惜,翁静用来买保险的钱是通过非法渠道获取,她的钱都是从屠刚那儿给的。”
    柳书意嗤笑道:“傅队长,你是不是以为我不懂法?就算是屠刚给的钱,但保险只要签了就算生效。”
    傅晋寒:“的确生效,问题是这笔钱属于婚后财产,屠刚的老婆打算提起上诉要回这笔钱,也就是说,赔偿金一判下来,就要拿出三分之二的钱赔给李文英。”
    柳书意脸色一下子变了,眼底迸发出阴狠:“不可能!李文英凭什么要回这笔钱?!翁静陪她老公睡那么多次,你以为是翁静愿意的吗!要不是屠刚逼迫她,她奶奶需要这笔钱,她怎么可能牺牲自己的身体去陪屠刚那个人渣!就是因为屠刚,她才会觉得自己身体不干净,才会在死前想要把身体最脏的部位割掉,她想要干净的离开这个世界!她连尸体都不能完整的入土,李文英凭什么还要走她的钱!”
    傅晋寒眯着眼说:“所以是翁静自己想要割走的下体是吗?”
    柳书意痛苦的捂着头,他知道事情到这一步再隐瞒下去也没用了,更何况他还有年迈的奶奶,他陷入痛苦的挣扎中。
    直到他再次听到了敲桌子的声音,才抬起头,这次他没再掩藏自己眼底的那份哀伤:“她是自杀的,但她不是为了骗取保险。是因为她怕自己死了之后她的奶奶生活没有保障了,她是真的活不下去了……”
    柳书意头埋在双臂中:“我每周末会过来奶奶这里帮她打理屋子,陪她住两天,一年前我认识了翁静,她不喜欢出门,总是躲在家里。后来我知道她是个主播,工作累的时候我会点开她的直播间看一看,她身上有股苍凉又孤单的感觉,明明是在笑,可我知道她应该很痛苦。”
    “我越来越关注她,想跟她认识,偶尔会做一点好吃的便当送给她。”柳书意苦笑一声:“为了让她接受,我送了一栋楼的便当。”
    老李没想到眼前这位瘦削的男人居然这么痴情:“之后呢。”
    柳书意:“之后我们慢慢熟稔,我知道她喜欢上了楼上的心理医生,那段时间我明显感觉到她心情变好了,我为她感到高兴,但两个月前,她又变回了之前的翁静,甚至更加严重,我给她发信息他再也没回过,后来我得知那个心理医生在做一项实验,我想他应该能帮帮翁静,我就把他实验的邀请函发给了翁静。翁静治疗过后状态又好了一点。”
    “直到她主动联系我,我才知道她从来没有好过,治疗过程中那些痛苦的片段式记忆让她重新想起来曾经的黑暗时光,她病的越来越重了。我打算去找秦游,她不让我去,她说和秦游的试验没有关系,她是心坏了。她说她活不下去了,求我帮帮她,我曾经也得过抑郁症,我知道她的痛苦,有时候死了比活着简单多了,我答应了她。”
    翁静不想让他背上罪名,所以选择自杀,她求他的只有一件事,在她死后把她最脏的地方割掉,她想要干干净净的离开。
    那个录音带是她亲手播放的,铃铛和满屋子红色的布条是她亲自挂上去的,她给自己绑上了秤砣,在墙上钉上钉子,她连投胎转世都不想了。
    翁静厌恶这个世界的一切,但她任然对当一个新娘向往,所以她给自己化上了新娘妆,穿上了自己给自己准备的丧服,她私心地给自己举办了一场葬礼。
    事情到这里水落石出,傅晋寒和老李从审讯室出来,朝姜安看了过去。
    姜安取下耳麦,即便早有预料,但当真相摆在面前时,还是觉得难以接受,翁静想用自己的死亡换取奶奶的安享晚年,可惜她连生前最后一个愿望都无法再实现。
    外面天色灰暗,凉风乍起,傅晋寒说:“两个疑点。”
    老李楞了下:“不是已经查清楚了吗?怎么还有疑点?”
    姜安径直看向傅晋寒:“第一点:翁静为什么两个月前突然改变了主意,第二点,当初陈医给的尸检报告上证明伤口呈现方式为他杀。”
    老李惊道:“难道柳书意又在撒谎?!”
    第70章 人祭36
    夜色黑沉,空气稀薄压抑。
    姜安站在凤阳小区门口,看着这片年月已久的房子,政府已经下了通知,拆迁计划提上了日程,再过半年这边就要拆除,小区里的人搬了不少,就剩下一些一直在这里住着的老人还没搬迁。
    不知是晚上的缘故还是什么,这次来比之前几趟要安静许多。
    南方的八月即便是在晚上也依旧炎热,好在晚上有凉风,姜安爬上楼梯有些气喘吁吁,她靠在窗口的位置,任由微风吹拂着面颊,这样可以消散一些热意。
    等气喘匀了,她才抬头看了一眼大门紧闭的房屋,她拿出钥匙插在锁芯里转动,听到咔哒一声响,她伸手轻轻推开了门。
    由于是第一现场,房间一直保持原来的状态,这期间连房东都没来过。
    姜安开了灯,沿着客厅走到卧室,窗子关的严实,多日来密闭的空间再加上之前的犯罪现场仍旧保持原样,走进去便感到阵阵阴森,姜安额头上的汗不知何时凉了。
    她没开灯,借着窗外那一点点亮光走到了铃铛下方——床中间的正对面。
    柳书意没有撒谎,只是绕在这桩案子里的谜团还需要理清楚。
    姜安想不通,种种证据都指向翁静自杀,可她是如何做到的呢?
    正常人自杀一般都会选择上吊,服毒,跳楼,或者干脆一点,割破自己的大动脉。即便她要做出他杀的模样,但她是怎么做到从后面勒死自己呢?
    就在她出神的时候,门外响起了动静,傅晋寒刚从外面停好车上来:“怎么不开灯?”
    姜安说:“黑暗方便思考。”
    傅晋寒:“……谬论。”
    话是这么说,但他并没开灯。
    傅晋寒见她盯着对面那扇墙出神,问道:“为什么觉得在黑暗中方便思考。”
    姜安说:“习惯了。”
    “嗯?”
    姜安慢吞吞地解释:“小时候我们家里条件不太好,我爸酗酒,我妈跟他离婚后独自带我和姐姐,但是我们租的房子只有一台学习桌,那台学习桌姐姐在用,所以我养成了在黑暗中听她读书的声音然后默背思考的习惯。”
    傅晋寒侧过头看她,姜安的身体被隐在黑暗中,透过她的声音,傅晋寒好像看到了小时候缩在墙角的她。
    他想,怪不得总喜欢在蹲在墙角。
    “看来大多数人小时候的经历都差不多。”傅晋寒嗓音一贯的慵懒语调。
    姜安扭头:“啊?你小时候家里也很穷?”
    她瞅着也不像啊。
    傅晋寒斜着眼睨她:“可不,我跟我妹也共用一盏灯,两根线,我俩一人一小时用。”
    那盏灯是他爸朋友从国外淘回来的古董,是上世纪那种手拉灯,这种稀奇玩意自然吸引了当年还在上小学时的傅晋寒以及幼儿园的傅珍珠的注意。
    两个人为了抢那盏灯一人拉着一根线,死活不愿意放手,最后还是他爹一声令下,两人才偃旗息鼓。
    事是这么个事儿,只不过傅晋寒没说那么明白,小姑娘心思敏感,得哄着。
    姜安微微蹙了蹙眉:“一盏灯,还有两根线?”
    “嗯。”傅晋寒见她好奇,便耐着性子解释:“绕着灯芯转一圈,固定在开关位置,这样两边同时拉,灯自然就亮了,不过……”
    傅晋寒话音戛然而止,他倏地看向姜安,两人的视线撞上,几乎在同一时间看向墙上那三根锁魂钉。
    “啪”地一下,傅晋寒伸手将灯打开,卧室里骤然亮如白昼。
    姜安快速几步走到床边,转头问傅晋寒:“有充电线吗?”
    傅晋寒从口袋里拿出一根递给她,姜安接过来将线绕在那三根钉子上,一圈绕下来,线垂下来的长度正好足够容纳一颗头颅。
    姜安的心脏砰砰直跳,她盯着那三根钉子无法言语。
    这个距离意味着翁静随时可以停止死亡的过程,整个死亡过程中她只要产生一丁点对死亡的恐惧,她都可以伸手解开这根线,拯救自己。可她没有,她就这么任由那根线慢慢收紧勒死自己。
    姜安实在难以想象,在整个死亡过程中,翁静遭受的是怎样的痛苦,在死亡那一刻,她心里到底在像是什么,是觉得自己终于解脱,还是认为只要死了一切就都结束了。
    姜安身体微微颤抖,脚步有些虚浮,傅晋寒及时伸手扶住她的手臂,将人拉起来。
    姜安颤着声:“我以为她是用了什么方法从后面勒住自己,防止自己中途忍受不了放弃自杀的念头,可我没想到竟然就是这么简单的方法,她把线绕在那三根钉上绑死,再用剩余的长度绑住自己的脖子,慢慢躺下去,随着她躺下去的动作线开始往里转慢慢收紧,制造出从后面被人勒死的假象。”
    姜安紧紧抓住傅晋寒的手腕,抬头凝视他:“自杀的人都不会留给自己后悔的时间,可翁静不是,她在用死亡惩罚自己。”
    窗外月亮高挂,柔和的光rr芒照亮了整片天空,却照不到人的内心。
    傅晋寒走在前面,姜安紧紧跟在他身后,低着头没有说话。
    一直等到坐在了车里,她精神才稍稍好了一点,夜晚九点的南城,街上人来人往,姜安余光撇见傅晋寒没有上车,双手搭在窗沿,趴在车窗上看他:“不走吗?”
    傅晋寒扬了扬手中的烟:“我去抽根烟,等几分钟。”
    “哦。”姜安又把脑袋缩回去,埋在衣领中。
    这一套动作看起来像是个仓鼠,傅晋寒唇角无意识的勾了勾。
    姜安默默在车里玩着手指,翁静的案子基本已经查清楚了,明天公安部门应该就会做出相应的通报。
    姜安正思索着,车窗玻璃被敲了敲,她扭头就看到高大的男人站在窗口,眼里勾着笑意,他背着灯光,阴影像是笼罩住了姜安。
    傅晋寒见她痴痴呆呆没反应,抬手又扣了一遍玻璃,那扇窗户这才缓缓摇了下来。
    “拿着。”傅晋寒把奶茶递到她手上,这才上了车。
    姜安楞了楞:“不是去抽烟吗?”
    她嗅觉灵敏,他的身上好像没有烟味。
    傅晋寒眼皮微掀:“顺道买的。”
    姜安捧着奶茶,吸管已经被插好了,她抿了一口,眼角沁了点很淡的笑:“谢谢。”
    奶茶的温度冲散了她心理那点微微的不适感。
    傅晋寒车速开的不快,姜安一杯奶茶很快见底,她嗦了嗦吸管,又晃了晃奶茶杯,确定没了之后默默叹了声气。
    “怎么?”傅晋寒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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