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约笑盈盈地站在原地没有动,祝星辞走快了两步来到他面前,大大方方伸手将他抱住:“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好了好了,这才刚准备约会呢,又不是告白成功,”严锐在旁边棒打鸳鸯,“再说了,上一次录制不过也就是一周前,哪儿来的好久不见。”
    两人相似一笑,并不打算多做解释。很快有工作人员过来带路,他俩便离开了心愿屋,上了停在外面的车。
    “现在会送二位去约约之前安排好的约会地点,”唐黎坐在副驾驶上,拿着流程卡对两人说,“离这里比较远,有四小时车程,两位可以睡一会儿。”
    “直接开车过去?”陆约有点惊讶,“我还以为你们会找个替代品打发我呢。”
    “……”打发谁也不敢打发你啊。
    唐黎解释道:“最后一期录制是分别进行的,除了约约你之外,其他人选的约会地点都比较集中,导演组迁就了大多数,所以约约你这边过去会比较远。不过我们出发早,而且只用录你们一组嘉宾的镜头,所以时间很充裕,你们今天录完会在当地住一晚,明早再慢慢回来。”
    ……早知道他也选个近点儿的了。陆约觉得坐四个小时的车实在有点折磨。
    反观祝星辞一脸淡定,大概是觉得不管去哪都没关系。
    录了一些互动镜头当素材后,陆约终究是抵抗不住那微微晕车带来的倦意,他伸手直接关掉车座前的摄像头,非常不把唐黎当外人的,直接当着他的面滚进了祝星辞怀里,找了个舒服的角度,就不管不顾的睡了过去。
    祝星辞伸手把人往上搂了搂,替他垫高了脖颈,让陆约能睡得舒服些。唐黎在前面目不斜视,假装自己不存在。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祝星辞抱着人一直没动,只安静的看着窗外的景色变换,从城市的繁华一路到小县城的萧索,神色平静,看不出在想些什么。
    “你就不好奇我们要去哪儿吗,”陆约忽然开口,只是眼睛还闭着,“几点了?”
    “快到了,”祝星辞说,“去哪儿都没关系,你总不会卖了我。”
    陆约没憋住笑出了声,他摸索着爬起身,趴在祝星辞肩膀上朝窗外望去:“我带你回我小时候住过的地方去看看,”陆约说,“还想带你见见我的爸妈。”
    祝星辞没说话,只是将陆约的手握在掌心,微微用力捏了捏。
    陆约没有抵抗,只保持着嘴角上翘的弧度,接受了祝星辞无声的安慰。
    陆约出生在一座矿产资源丰富的小县城,靠山吃山,小县城里从开采到冶炼的生产链齐全,当地居民有70%都依附着矿业谋生。陆约的父亲是个矿井工程师,而母亲在厂矿医院里做护士,陆约算是个在县城里家庭环境还不错的厂矿子弟。
    因为厂矿规模足够大,配套的生活设施齐全,从单身宿舍到职工住宅楼、从学校到医院、从电影院到小公园,一应俱全。陆约在上小学以前甚至以为世界就只有这个小小的厂矿那么大,而因为父亲的关系,他在小朋友中永远是趾高气昂的大王。
    “我高中以前都是在矿里的学校读的,班里的学生每个都是和我一样的厂矿子弟,我爸职位高,我家那会儿住在矿里最好的家属区,整个院子里都是二层的小洋房,当然啦,现在看起来都很土很过时了,”陆约和祝星辞并肩走在有些荒凉破败的马路上,两旁是凌乱无序比人还高的杂草,更远一些的地方可以看见已经无人居住的四层小楼,灰白的墙皮脱落,上面爬满了叫不出名字的杂草,“所以我那会儿在学校里走路都是带风的,觉得自己又帅又有钱,基本就是个电视里男主角的厂矿子弟版。”
    祝星辞听着好笑,看着陆约贪玩跳上了花圃侧边的矮砖,便伸手付了他一把。
    “喏,那边那边是教师村,矿里职工约三万人,建立有两所幼儿园两所小学一所初中,还有间技校,所有的老师都住在那一块儿,我话都还说不利索时被我妈每天拎过来学钢琴,再长大一点又企图培养我当个画家,再大一点,就只会赶我过来补习英语了。”陆约感叹,“可惜我什么都没学到,真是可惜了那些补习费,不如当年多给买几包辣条。”
    继续往前走,是学校破败的大门,里面已经很多年没有学生的读书声了,陆约带着祝星辞在偷偷摸摸从风雨走廊旁的小平台翻上二楼,趴在了一个很小的教室窗口。
    “我是最后一届学生了,”陆约费了点劲才推开有点生锈的推拉玻璃窗,对祝星辞解释到,“在我初三那年的暑假里,矿上出了事,一夜之间败落了,”陆约示意祝星辞上前,指着教室后方的黑板让他看,“这间教室就是我初三时待过的那间,这上面是我最后的墨宝。”
    那是一期端午为主题的黑板报,因为是用油漆上色的,所以保存至今,而黑板右下角画了两个胖乎乎的粽子,不能说惊为天人,只能说中规中矩。陆约很得意:“我画的,我小时候的那点美术造诣全在这了。”
    “……画得很好,”祝星辞毫不吝啬地夸奖到,“陆老师真厉害。”
    陆约洋洋得意。
    领着人从楼上下来,从后门出来时路过操场,陆约又介绍了一番当年自己在运动会上的丰功伟绩,别人大概是比赛第一友谊第二,吹嘘的内容都是替班级拿下了多少个第一,而陆约自豪于他如何瞒天过海,利用这两天时间瞒过老师家长跑网吧打游戏。
    从学校里出来,陆约带着祝星辞逛了现在还偶尔会有小镇居民过来锻炼身体的小公园,去了关停很久的电影院,干涸了很久的游泳池,据说曾经很豪华很气派的矿区大商场……陆约一路叽叽喳喳说个没停,他似乎也不需要祝星辞回应,只需要对方牵着自己的手,默默陪伴就很好。
    祝星辞听着这些自己从来没经历过的普通生活,顺着陆约的介绍一点点看这个破败的小城镇,想象陆约小时候的样子,当眼前的陆约和过去的陆约一点点重合,祝星辞觉得牵着陆约的手心发热,两人之间的距离是前所未有的近。
    “前面是医院了,我小时候经常来这儿,因为妈妈在这里上班,”陆约说到这里时有些不好意思,“我小时候总生病,每次生病都要抽血,那时我特别怕,每次都哭得撕心裂肺的,有一次趁着妈妈和其他护士阿姨说话,我就偷偷溜出来跑了。”
    医院很大,小陆约跑了很久很久,成功把自己跑迷路了,他站在空无人烟的小楼边一脸迷茫,在原地等了很久才把妈妈等来,母子见面的第一件事就是抱头痛哭,都害怕再也见不到对方了。
    陆约说着说着,声音变轻了,他在原地站了很久,抬头看着不算明媚的天空,眨了眨眼:“有点想她了。”
    祝星辞没说话,只抬手把人往怀里轻轻揽了揽。陆约伤怀一阵,再次满血复活:“走,带你去见见我爸妈。”
    两人沿着矿区的运输公路一路向前,渐渐的生活气息淡去,一排排开采过的岩山呈现在祝星辞眼前,他们进入了工作区。
    陆约领着人一直走到道路尽头,那块扎着铁网封掉了入口,一把铁锁挂在陈旧的暗黄色带着警示标语的铁门上,拦住了两人的去路。
    “封了很久了,”陆约看着那把锁,却没有上手摸,“他们就在里面。”
    沉重的话音配合着荒芜的环境,时常会让人觉得恐惧,可陆约站在这里,祝星辞只觉得悲怆。
    “当时已有的矿脉都挖不出东西了,他们想让我爸再探探能不能有新的收获,”陆约说,“我当时其实也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就记得那天早上还是晴空万里,傍晚时忽然下了好大的暴雨,我和妈妈还在等他回家吃饭,而我因为不想弄湿新买的球鞋不愿意去送伞,结果没多久就接到电话,说矿洞塌了,我爸他们在里面没出来。”
    “当时就有消防人员过来组织营救,我妈因为是护士,坚持要跟着下井找人,他们拗不过就同意了,结果我妈也没回来,”陆约把头埋进了祝星辞的怀里,“他们说地下河忽然冲进了矿道……后来雨停了水退了,什么都没找到。”
    那之后矿区因为重大安全事故关停整顿,再没能复工,在陆约失去了双亲的那日,这个昔日的当地龙头产业走向了衰败。
    “所以我父母的骨灰盒里其实都是空的,”陆约最后说,“对于我来说,他们一直在这里,所以,”他看看祝星辞,“你第一次见我父母,有什么想说的,赶紧说哦。”
    祝星辞再次抱紧了陆约。
    我会照顾好他的,祝星辞在心里说,我会一直陪着他,宠着他,不会再让他伤心或失落。
    ……
    夕阳西下,落日的余晖中,两人走出了这座败落的矿区,穿过古旧的矿区正门,陆约最后回头看了眼,似乎有些遗憾:“再见啦。”
    毕竟城市要发展,社会要进步,这块土地闲置了太久,终究还是得继续向前完成它的使命。陆约从初中同学群里听说县政府有意重新对这块区域开发利用,招标计划已经放出来了,就等着一个新的有缘人在阳光灿烂的日子将他领走。
    “以后可能就再也见不到了。”陆约多少有些遗憾,这毕竟是他从小生活过的地方。
    祝星辞没说话,只任由陆约凭吊完毕,才牵着他回到了车上。
    那晚的陆约特别热情,祝星辞没有再拒绝,只任由他折腾得精疲力尽,直到天快亮了,才昏昏睡去。
    次日直到中午,陆约才睡醒,吃过午饭,一行人朝来时的方向回赶,陆约这次没再睡觉,只看着窗外没什么精神。
    车摇摇晃晃向前,走上高速又下来,面对着熟悉的灯红酒绿,他们已经回到了熟悉的城市。
    “饿不饿?”祝星辞问,“先吃点再回去吗。”
    “嗯。”陆约点头,他确实有点饿了,而且祝星辞一路上都没有什么表示,陆约很好奇他的任务到底是什么。
    结果祝星辞真就是规规矩矩带着他去吃了餐饭,不管是红酒玫瑰烛光晚餐,还是小提琴伴奏,浪漫是很浪漫,可那都只是餐厅的大众服务,不管客人是谁都会在既定的时间里出现。
    所以祝星辞的任务到底是什么呢。陆约更好奇了。
    吃完饭出来,商城外面的广场上有年轻的男生抱着吉他在唱歌,嗓音略显清涩,可歌曲却是陆约少年时很喜欢的一首外国民谣。
    他忍不住驻足:“听完再走吧。”
    祝星辞有点嫌弃的看了看那个还算清秀的年轻男生一眼,还是答应了陆约的请求。结果听完一首又一首,陆约怀疑这人可能入侵了自己的歌单,不然怎么每一首都长在他的心窝上。
    最后广场上的人已经散得七七八八了,弹吉他的男生已经唱不动了,他只缓慢的拨弄着吉他的弦,断断续续的乐曲片段在空旷的广场上回想,围观的人只剩下了陆约和祝星辞两人。
    陆约把头靠在祝星辞的肩上,闭上眼睛没有说话。
    断断续续的琴声慢慢变得连贯,祝星辞的声音在这时响起:“节目组要我准备一份礼物,说等约会快要结束时,表白的时候送给对方。”
    “嗯?”陆约睁开眼,环顾四周,发现唐黎已经架起了摄像头,工作人员在周围拉起了清场警示线,弹吉他的小哥手没停止拨弦,脸却正好奇的看着自己这边。
    “现在就是最终环节了吗?”陆约回头看向祝星辞。
    “最终环节只是一个形式,”祝星辞说,“不管你接不接受我的表白,都是我想送你的。当然,你如果能答应我,我会更开心。”
    说话间,他不知从什么地方掏出了一份厚厚的牛皮纸袋信封,递到陆约手上。
    在陆约拆开信封的同时,祝星辞开口道:“首先我得坦白一件事,我提早知道了你今天要带我去哪里。”
    陆约瞪大眼睛,正想抗议,祝星辞又开口请求先让他把话说完。
    “这袋子里有两份文件,一份是我送你的流浪猫救助基金会,我用你的名义走完了所有申请的程序,以后我个人每年收入的5%都会划拨到基金会名下,基金有专门的经理人打理,你可以用这些钱专心救助更多的小五,”祝星辞说,“我本来只想问问东晟能不能送这样的礼物,结果他告诉了我一些,就是关于你选择的约会地点的事。”
    “所以有了第二份文件,”祝星辞示意陆约看向信封,“这是一份招标计划书,里面有我这几天找人做的老矿区改造计划。”
    “因为时间仓促,很多细节并不完善,如果可以,我希望听听你的意见,看是否还有可以改进提升的空间,争取更大的中标可能,”祝星辞说,“我想争取保留矿内生活区的原始风貌,做成一个地标性的文创产业园,以后作为旅游景点对外开放,而你如果想家了,可以随时回去。”
    陆约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拿着文件的手有些颤抖。
    “……这……很难吧,”陆约的声音都变了调,“你现在都下岗了,不管是拿百分之五的收入养猫还是去竞标这种政府项目,是不是都……太冒进了点。”
    “是有点,我毕竟还是沁云的股东,做这些大动作还得看那些老家伙们的脸色,而且……”祝星辞笑,“多少有些昏君做派,你要是不要我了,我还是挺吃亏的。”
    “……那你还是别冒险了,”陆约皱着脸,“我们就弄小猫基金会吧,我也出一半钱。”
    “这行更不好分割。”祝星辞狡黠一笑,“其实我有个办法。”
    “啊?”
    祝星辞似变戏法般,忽然掏出了一枚钻戒:“婚后财产一人一半,那我不管为你做什么都属于家庭采购的合法范畴。”
    说话间,祝星辞捏起了陆约的左手,动作非常自然的将戒指套在了对方的中指上:“陆约,我们结婚吧。”
    “……”虽然但是,陆约晕乎乎的看着已经套在自己手上的戒指,觉得世界太不真实了,“我觉得你在骗我,”陆约弱弱的说,“不管你结不结婚,人家不想你做的项目总归是不想做的。”
    “但是如果你答应和我结婚了,我就会很卖力的去说服他们。”祝星辞说,“为了你我会很努力的。”
    “……我怎么觉得你有点趁火打劫。”陆约抬起手,看了看,看了又看,觉得脸蛋热得能煎熟鸡蛋,“而且恋爱的结尾不都是确认恋爱关系吗,你怎么就这么贪心,一步到位想结婚的啊。”
    “那你要你哟同不同意我一步到位啊?”祝星辞看了眼四周围着看热闹的工作人员,小声凑到陆约耳朵旁边说,“赶紧答应吧,他们都等着看我求婚成功后亲你呢。”
    “……行吧,既然你这么求我,”陆约再次看了自己的大钻戒一眼,有些不好意思的勾上祝星辞的脖子,“我就勉为其难的答应了吧。”
    祝星辞当场将人原地抱起转了几圈,周围响起了欢乐的掌声。
    陆约挂在祝星辞身上,红着脸驱散起哄的众人:“散了散了,我们这是全年龄向节目,想啥呢!不亲,不给看!”
    祝星辞笑着,抱着他的小猫,心想,真好,这就是他们的未来,这就是他想要拥抱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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