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母,方才福哥儿摔倒了,我听着摔得不轻,也不知是否严重。不如进屋在灯下看看,若是需要,我家中有伤药。”林启说道。
    “哦?”何大伯母的声音有些犹豫,想了一下,正要说好,却被刘氏截住了话头。
    “嗐,小孩子家家摔一跤能有什么事,你们快去忙你们的吧。”见他们夫夫二人与婆母说话时还算客气,刘氏立马又缓过神来,一副热络识礼的模样催促道。
    “闭嘴!”林启心中闪过不耐与烦躁,一丝情面也不留地斥道。
    刘氏脸色一僵,继而又羞又怒,还未说话,就见林启上前扶住福哥儿,口中说道:“走吧,若是无事,我们还要忙我们的去。”
    他转身就往何家大房的院子里走,他们婆母二人下意识跟着迈步,也不好再张嘴阻止他了。
    一进院子,就听见东厢房传来瓷器落地的声音,接着又是一男一女低声争吵的声音。
    林启挑挑眉,并未说什么,径自往堂屋去了。
    倒是何大伯母提高了嗓子,说了句:“安然,你们等等,我先拿个烛台过来。”应当是听到了她的声音,东厢房的争吵立马停了下来。
    何大伯母拿了烛台过来,一行人才进了堂屋。
    “哪里疼?”何安然一进屋就问了一句。
    未等福哥儿回答,他们已经在烛台微弱的光线下,看见了福哥儿的狼狈模样。脸颊高高肿起,额头还沾着灰,上面泛着血丝,明显是在地上蹭掉了油皮。
    只看脸,林启夫夫二人心里就怒气上涌。
    接着,又见他身上的衣服满是灰尘,膝盖处擦破了洞,露出里面磨伤的血肉来。
    “这,”何大伯母一看,也是又惊又怒还有些心疼。闭上眼忍了一下,还是没忍住,啪一声拍了下桌子。
    “有这么打孩子的吗,你安的什么心,是想打死他吗!”她睁开眼睛,直直冲着刘氏喝道。应当是被福哥儿的伤势吓着了,她再顾不上掩饰,脸上的怒意明显。
    怒火一旦撕开口子后,就再也藏不住了。
    何大伯母想到这几日家中的压抑,想到自己平白没了的孙子,想到日日掩面的大儿媳,心里的火越烧越旺。
    刘氏还不知死活地想要辩解,还未说话,就被婆母劈头砸了个茶杯。
    “娶到你这种搅家精,真是家门不幸。”何大伯母一字一顿说道。
    也不再多言,快步走向门口,站在门前喊道:“老大老二都过来,把你爹也叫过来。”这副架势,分明是要办大事了。
    林启看见她的举动,心中的怒火稍熄,幸好不是一味想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人。
    正想着,就见何大伯母转过身,对他俩说道:“林启,劳你带福哥儿回家擦点伤药吧,一会儿我让安易过去接他。”
    林启听了一挑眉,看来他们与福哥儿不方便在场了。口中叫了声福哥儿,又向何安然使个眼色,示意他带福哥儿走。
    “来,跟小堂叔回家擦药。”何安然上前牵起福哥儿的手。
    福哥儿一边跟着他俩走,一边回头看着屋里站着的两人,神色怯怯还带着几分担忧。
    作者有话说:
    明天见~
    第79章 原委
    夜色浓黑, 孤月高悬苍穹,清冷的月光笼罩着村庄,四周一片寂静。
    老庙口的大宅子里, 却亮着一盏小灯,林启与何安然正凑在灯下,给福哥儿处理伤口。
    “有些疼, 忍一下。”林启看一眼福哥儿,然后拿着沾了双氧水的棉签,轻轻擦过他额头的伤处。
    刚碰到,福哥儿就“嘶”地痛呼一声,脑袋摆了摆,下意识想要摆脱何安然手掌的钳制。幸好何安然早有准备, 这才没有让他逃脱。
    “伤处有灰尘, 若是不擦干净, 日后要留疤的。”林启一边说话分散福哥儿的注意力, 一边快速清洁着。
    无论是末世前还是末世时, 受伤对他来说都是家常便饭, 因此处理起来很是熟练。不过片刻,伤处的脏污就被擦去,露出泛着血丝的鲜红伤口。
    单是看着这处的狰狞, 不难想象这伤口该有多疼,何安然心里一阵怜惜, 下意识便学着林启往常安慰自己的方式, 轻轻拍着福哥儿的后背。
    福哥儿被他拍得一愣,原本正紧紧盯着林启动作的眼睛, 顿时出现一丝茫然。
    等反应过来后, 才多了几分惊讶和喜悦。他慢慢放松了身体, 认真感受着小堂叔轻轻拍他的力度。
    以前,他见他娘这样轻缓地拍着弟弟哄睡时,还曾偷偷羡慕过,没想到自己已经十岁了,竟还能实现幼时的心愿,得到专属于弟弟的待遇,心里顿时充斥着满满的喜悦。
    偷偷看一眼何安然,见他正蹙眉盯着自己的伤口后,心里突然就酸胀起来。正难过着,就听林启说了一声:“好了,结痂前不要碰水。”
    福哥儿回过神来,连忙收敛好自己的情绪,应了一声,又笑着对林启说道:“谢谢林叔叔。”
    林启摸摸他的脑袋,去厨房舀了一盆凉水,投了一块冷帕子给他敷在脸上,不然只怕明日肿得更严重。
    “你带着福哥儿在炕上睡吧,我去外间的桌子上趴会儿。”林启对何安然说道。
    这会儿时辰已晚,早过了他们往常睡觉的时候,几人都有了困意,与其坐这儿枯等着,还不如先睡会儿。
    何安然听了还未说话,福哥儿已经匆忙接口道:“林叔叔,我还不困,你在这儿睡吧,我去外间等伯父来接我。”说着话,就想从炕上下去。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祖母要让自己跟着小堂叔回家,但他娘以前总说自己是个麻烦精。方才已经让林叔叔给自己处理了伤口,他不想再添麻烦了。
    只是,他下炕的脚还没沾地,就被何安然托着腋下又抱回炕上,手还摸了摸他的脑袋,打了个哈欠,说道:“不早了,该睡觉了,不然要长不高了。”
    一边说一边展开一床轻薄、好看的被子,盖在了自己的身上。
    他还正懵着,又听小堂叔带着睡意说道:“行,那我先耍闳ダ锩嫠铩!碧锲Φ笔嵌粤质迨逅档摹
    果然,林叔叔听后笑了一下,走过来给小堂叔掖掖被角,说道:“嗯,睡吧,不用操心我。”
    说完,就吹熄屋子里的灯,自己去了外间。
    屋里一下子变得漆黑,福哥儿躺在陌生的炕上,初时还有些不自在,过了一会儿就困意上涌,睡了过去。
    而外间的桌前,林启打个哈欠,也趴在了桌上。
    他知道何安然方才的意思,是让自己去空间睡。只是空间到底比外头隔了一层,声音听不太清楚,他怕自己睡深后,听不到何安易敲门的声音,便没有进去。
    早知道,那会儿就该说好,让他们明日早上再来接福哥儿,林启迷迷糊糊地想着,打了个哈欠后,也进入了梦乡。
    寂静的屋子里,一时正剩下他们三人起伏的呼吸声。
    直到天色蒙蒙发亮,景物大致的轮廓依稀可辨时,院外才传来几下轻轻的敲门声。
    林启睡的正香,模模糊糊听到后还未反应过来,耳边突然就传来了了气势汹汹的大叫声,瞬间被惊醒,歘一下坐直身子,呆愣愣地左右转头看看,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等到外头又敲了两下后,才反应过来,按按自己被惊吓得狂跳不已的心脏,想要站起身去开门。
    可腿一动,就觉一阵酸麻,如同经络里有蚂蚁啃食般,让他不禁呻/吟一声,又跌坐在凳子上。
    了了听到门还再响,又跟着叫了起来。
    “安静。”林启连忙制止道,何安然与福哥儿还睡着,他不想把人吵醒。
    只是因为要忍着□□,他的语气颇有些咬牙切齿之感。了了一听,委屈地呜呜两声,绕着他的腿走了一圈,然后才挨着凳子卧下。
    林启勉强站起身,狠狠跺了两下脚,又粗粗按揉几下,然后才一瘸一拐地出去开门。
    木门一打开,就见何安易正要转身离开,听见吱呀的声响后,才回过头,冲他笑了笑说道:“睡熟了吧,本来说天亮再来的,又怕你们等着。”
    他的神情很是疲惫,眼睛里泛着熬夜带来的红血丝,周身有种颓废的无力感。这种状态,让林启有些担忧。他让开门,让何安易进来,问道:“才处理好?”
    “嗯。”何安易点下头,直直向东厢房走去,打算接福哥儿回家。
    “哎,”林启叫他一声,抓住他的胳膊。看他回头后,才犹豫着说道,“本是不该打听的,可我想着,有些事与人说说或许更好受些?”他的语气带着询问。
    何安易闻言一怔,抬头看他一眼,见他正定定地看着自己后,长长地叹了口气,折身坐到他们院中的石凳上。
    “真凉。”他苦笑一声。
    这石桌石凳在外头冻了一整夜,这会儿正是最冰凉的时候,即便隔着棉裤,也能觉出丝丝凉意来。
    林启站在一旁,静静地等着他说话。只是过了良久,他仍旧沉默地坐着。
    清晨正是冷的时候,林启看天都快亮了,揉了把自己的脑袋,打算进去叫福哥儿回家。
    只是脚步还未动,就听到何安易的声音低低传来:“我娘把刘氏送回娘家了。”
    林启一听,停下脚步,冲他挑挑眉。
    原来,他媳妇王氏与何安林的妻子刘氏不合由来已久。可以前终究顾着大面,并未有什么争执。
    可自从刘氏怀孕,福哥儿与王氏亲近起来后,刘氏总算有了由头,隔三差五便指桑骂槐,借着打福哥儿,肆意谩骂。
    刚开始时,王氏还与她争执两句,可刘氏自觉有了亲儿子,腰杆子硬了,即便对婆母都不像从前那般恭敬,哪会怕她?
    次数多了,王氏也觉着每日与她耍嘴皮子没意思,不过白白生气罢了。况且,每次吵完架,福哥儿总免不了挨打,于是只能再不管她,只当家中没这个人便罢。
    只是,自从去年王氏再次怀孕后,刘氏也不知是觉得自己被她比下去了,还是心里不痛快,越发胡搅蛮缠。王氏与婆母都不接茬后,她便日日拿福哥儿撒起了气。
    福哥儿正懂事的时候,恰是王氏照应着长大的,即便后头回了二房,到底是一个家里住着,与王氏的情意并未改变。
    因此,王氏日日听着、看着他打骂福哥儿,既不想与她吵,又心疼孩子。整个孕期,没一日痛快的时候,怀相自然不好。
    那日,刘氏又拿着棍子把福哥儿赶到院子里打,小哥儿哭着躲避时泪眼与王氏相触。可能是孕期情绪敏感,也可能是怜惜积压已久,王氏被他看得心里一痛,当下便打开窗子与刘氏吵了起来。
    正巧那日何大伯母去邻家借红布,家中没有长辈,何安易也不在家,没人制止,两人越吵越凶。王氏怒气上头,就要去院子里与她理论,只是走得太急,被屋中的凳子绊了一下,人立马摔倒在地,顿时见了红。
    福哥儿见着这场景后,连忙哭喊着找大人回来。只是刘氏实在丧良心,见着那种场面,竟然不痛不痒地回屋了。
    何安易说着,拳头握得紧紧的,眼中也滚下泪来。
    “之后的事你也知道,孩子没了。”说完,他沉默两秒后,才接着说道,“虽说与妇人动手不好,可那日终究没忍住,狠狠扇了刘氏两巴掌。后来,就又与何安林打起来了。”
    说到这儿,他的情绪也渐渐缓和下来。
    “闹成这样,我媳妇想分家出去另过,不与他们住在一个院中。可我毕竟是家中长子,担心爹娘因此为难,一直不知怎么向他们提。”何安易苦笑一声。
    抬头看看林启,说道:“昨日福哥儿给我媳妇买了串糖葫芦,可不又戳着那毒妇的肺管子了,把孩子打成那样。”
    “那现下送刘氏回了娘家,是……”林启看着何安易问道。
    何安易明白他的意思,摇摇头,说道:“休妻的可能性不大,毕竟她还生了个儿子,如今也正需要照顾。”
    说到此,他长出一口气,说道:“不过,等她再回来,我与媳妇儿就要搬出去住了。分不分家无所谓,实在不想住在一起了。”他摇着头。
    林启听得心中恼火,想捶捶他的脑袋,可也知人与人不同。他自己睚眦必报,何安易却是长子,自小就被教的宽厚忍让,拿自己处事的原则让他套用,并不妥当。
    他沉默一会儿,问道:“那福哥儿呢?”
    “呵,”何安易冷笑一声,说道,“虽不会休妻,但她从娘家回来后,还想像从前那般张狂不成?她既容不下福哥儿,那福哥儿日后就跟着我们过日子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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