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出去没两天,絮果就想清楚了,他也喜欢闻兰因。
    廉深听后,便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这想开的速度未免也太快了吧?感情的事情怎么能如此儿戏草率!”
    连亭再次陷入了可疑的沉默:“我的锅。”
    絮果小时候有一段时间其实遇事挺爱逃避。不是说那种遇到路上有不法之事的逃避,这种他反而很喜欢迎难而上的去主持正义。连亭指的是在亲密关系上,不管是面对家人还是朋友,絮果能凑合的就凑合,万不得已,不会和亲友发生任何矛盾与冲突。
    这大概也和絮果太小就失去了娘亲有关,他不想再经历失去,就选择了装傻充愣。而不论是哪种感情,总是剪不清理还乱的,那就不剪。
    连亭总觉得儿子这样不行,他见不得絮果假装无事发生的样子。
    他试图告诉絮果,有些麻烦放着不管,并不会自动消失,也不会一觉起来就迎刃而解,只会越来越糟,甚至给别人得寸进尺的信号。
    连亭真的下了很大的功夫,才教会了儿子遇事果断,不怕事,也不躲事。
    结果……
    谁能想到他儿子的果断却用在了这种地方啊!
    两位“lian”大人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说出半个字,因为他们能怨谁呢?怨这样教得不好?还是这样教的不对?
    最后还是廉大人重新挑起话题:“所以我们怎么办?拆散?成全?假装不知道?”
    玩转朝堂一辈子的廉大人突然发现,他不过也就是个凡夫俗子,他有个屁的七窍玲珑心,连自己儿子的感情问题都处理不好。假装不知道,什么都不做吧,他是绝对不能答应的;就这么成全吧,他又不甘心,他真的很想抱孙子;强行拆散吧……又怕儿子产生什么前妻说过的罗密欧与伽利略效应。
    应该是这俩洋名吧?廉深有点记不清了。
    “那是什么效应?”连亭不耻下问,他还真的没听过这个说法呢。
    “我也不太清楚,好像是什么西洋那边的悲剧故事,男女主角俩是世仇,别人越阻止,他们却越要在一起,对抗全世界。”廉深真的很怕,絮果一开始也许只是想试着玩玩,他们一阻止,反而阻止出了絮果的一身反骨,帮他最后和北疆王坚定不移了。
    连亭恍然大悟,有道理,而既然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就只剩下一个选择了啊:“和絮哥儿摊牌。”
    “啊?”
    “摊牌,但不阻止,随便他们发展。”最快的结果,自然是两人就这么无波无澜的处了一段时间后发现没意思、不刺激,或者因为其他什么理由而感情不和,就此分开。
    廉深想到了自己和前妻。明明他俩都没什么致命的问题,也没什么不死不休的矛盾,可他们最后还是分开了,因为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感情从不讲道理。也许有人会接受爱情变亲情,但绝对不包括絮万千。
    絮果是絮万千的儿子,廉深有一种感觉,这方面他儿子会和絮万千一样,绝不妥协,也绝不凑合。
    “那如果他们真的在一起一辈子了呢?”
    连亭摊手:“那就是佳偶天成、百年琴瑟,既然是上天注定的缘分,施主你又何苦非要当这个王母,强行拆散有情人呢?”
    “怎么就变成我非要拆散他们了?!”廉深立刻不干了,不接受连亭在这件事里美美隐身。
    连大人无辜回看,眉宇间的气质竟与絮果像了六成,他说:“因为我对这件事确实没意见啊。”
    “呵。”廉大人对此嗤之以鼻,他才不信。只是当爹的比较心理再次上线,让他表示,“我就一定有意见了吗?我可开明了!”
    连大人微微一笑,我比你更开明!
    两个开明的爹,就像那天集市早摊上的糯米鸭,嘴硬的可怕。
    隔日,圣驾回京。
    文武百官出城相迎,闻兰因和絮果也都跟着去了。
    在迎圣队伍的最前面,年轻的北疆王给了他哥一个“我终于也有恋爱谈了”的激动眼神,他的开心不言而喻,全世界都能感受的到。而他旁边的絮果……则在尽可能的和他爹演。
    他爹也是没含糊,演技比儿子还好,好像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是第一天回京。
    连亭笑着对絮果说:“我给你带了份‘礼物’,你一定喜欢。”
    絮果的笑容逐渐扩大。从小到大,每次外出回来,阿爹总会给他带礼物,当地与众不同的点心,看上去格外精致新奇的玩具,林林总总,让絮果对阿爹回家这件事总是充满期待。哪怕是在长大后的今天,听到阿爹这么说,他依旧会感到很高兴。
    不苦大师也凑了上来,好奇问了句:“什么礼物非要在这个时候说?”
    连亭没说话,只是先不着痕迹地看了眼不远处的闻兰因,发现他果然在关注他们这边。呵。连亭对闻兰因态度堪称两级反转,爱恨就在一瞬间。昨晚之前,他还觉得北疆王被他儿子强迫挺惨的。昨晚之后,他能忍住不去找对方的麻烦,都只能说明他这些年真的开始修身养性了。
    “因为这个礼物再走下去,可就藏不住了。”连亭对絮果这样说,满眼都是老父亲的慈爱。
    说完,连大人便一步迈开,让人请出了跟在他身后一辆马车里的青年。车门前缓缓卷起的珠帘,宛如一副名家之作一点点露出了庐山真面。乌黑的长发,出众的面容,搭上青年略显腼腆但真诚的笑容,让不少人俱是眼前一亮。
    京城从不缺美人。闻兰因一直在注意着这一边发生的一切,他本来是没什么感觉的,直至青年下车时,需要人搀扶、好像腿脚略有不便的动作,才让他开始警铃大作。
    青年是谁,一个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闻兰因一边想着不可能不可能,一边又在青年的江左口音中破防。
    青年的声音是那样好听,带着一种让人如沐春风的惊喜,他笑着说:“好久不见,絮哥儿。”
    周吴鹊起。
    絮果人生中的第一个朋友,也是他曾经最好的朋友。
    作者有话说:
    *帘栊(long):古代一种能半挑起来的门帘,我会把图片发到微博上,感兴趣的亲可以去看一下。
    *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靥辅承权:出自古文《洛神赋》。
    *这个世界上,总有些东西会莫名其妙的变少:这话其实是来自我以前听过的一个地狱笑话——这个世界上总有些东西会越来越少,好比成双成对的袜子,钱包里的钱,以及……波兰的土地。(感兴趣的亲可以去了解一下,波兰的领土面积打着打着就没了)
    第130章 认错爹的第一百三十天:
    连亭没对儿子说他是怎么在北疆遇到周吴鹊起的,因为他并不想解释自己为什么要千里迢迢把人给带回来。
    这将会成为连大人一生封存的黑历史。
    他总不能对絮果说,他之所以找周吴鹊起,只是一开始想着,如果闻兰因死不同意和絮果在一起,他就试试看能不能再给儿子撮合一个吧?
    事实上,连亭一开始也没非要找周吴鹊起,他只是想找几个好看的以防万一。
    周吴鹊起也不是被找到的,是自己主动送上门的。
    这事情的起因就还要追溯到不苦大师身上了。虽然他娘和老婆都留在了京城,但他作为皇帝的表哥,还是早早就已经和皇帝说好,可以带着儿子一起随圣驾去感受塞北的风情。不苦对这次的塞北之旅也是挺执着,因为他觉得他在雍畿修道这么多年一无所成,很可能是因为京城的铜臭污浊了他的灵根,他要去地广人稀的澄净之地再努力沟通一下天地。
    但就在即将出门的前一晚,他儿子纪小小突然发起了持续性的高烧,上吐下泻。作为父亲,不苦自然不可能抛下儿子独自去远游,他只能一边手足无措的抱着小小去找好友家医术高超的孙大夫看病,一边遗憾无缘了这次的北疆之行。
    顺便和连亭痛哭,他可是连做法的道士都约好了啊。
    不苦大师有个师弟,十年前就去了北疆修行,在当地有个不大不小的道观。不苦为了更加接近天地间的灵气,早早就把银票送了过去,让师弟开坛做法,包下了北疆之行期间整个道观的使用权。哪想到钱花了,人没去。
    “那可都是我的私房钱啊私房钱!”不苦抹不开面子和师弟把钱要回来,毕竟是他亲师弟,这些年独自在北疆也不容易。
    他只是差点哭晕在连家,毕竟给钱归给钱,心疼归心疼。
    不苦只能千叮咛万嘱咐的对连亭说,“肥水不流外人田,钱我就当是帮了师弟一把。但你必须答应我,至少去住一晚,好歹把灵气吸一吸,能吸一点是一点!真的,你信我,我请祖师爷上身算过了,西北有高楼,是吉卦!这次肯定灵!”
    连·无神论·亭只是淡淡的瞥了眼不着调的友人:“我上辈子欠你的?”
    虽然连大人的嘴上是这么说的,但最终他还是去不苦师弟的道观小住了一晚,顺便给儿子求了个桃花符。
    没想到还真灵。
    周吴鹊起就这样出现了,带着吴大娘子亲笔写的信。他开门见山的表示,这并不是一个巧合,这些年他其实一直生活在北疆,本来都准备动身去京城找絮果了,结果就听说圣驾要来,他以为絮果也会来,就没着急动身。
    “所以你找我的目的是?”连亭挑眉。
    “我有件很重要的事,一定要当面和絮哥儿说。”周吴鹊起的腿脚不便,能搭朝廷的顺风车,自然比他自己跟着商行的车队更方便。
    一个条件换一个条件。
    连亭答应了带周吴鹊起进京,但在必要的时候,周吴鹊起也要答应他一件事。只不过连亭没说这件事具体是什么,毕竟他当时还拿不准他儿子能不能拿下闻兰因。也幸好他没说,不然就要丢人丢大发了!
    连亭再次看了眼“假传军情”的廉深。
    廉大人已经乐呵呵的凑了过来,觉得还是连亭这一招高啊,不动声色就能兵不血刃。
    连亭反而对此不太乐观,并果不其然听见了他儿子积极又热情的招呼闻兰因过来,给他郑重其事的介绍:“这是我在江左时最好的朋友周吴鹊起!”然后,絮果就转头准备对周吴鹊起介绍闻兰因。
    但周吴鹊起已经友好地对闻兰因先笑了开来,并戏谑絮果:“我知道,我听别人说了,这是你最喜欢的人。”
    “!”闻兰因还能说什么呢?他确实是絮果最喜欢的人没错啊!
    廉深以为会有的套路一个都没出现。
    因为几人并没有聊几句就分开了。今天的主角是皇帝,大家不可能在城门口一直寒暄。恭送圣驾回宫后,絮果就开开心心的跟着阿爹回了自己家,当然,是带着他的好朋友周吴鹊起一起。
    ***
    大启皇宫,无为殿。
    皇帝看着在自己眼前宛如倔驴拉磨的阿弟,不明白他之前在城门口还好好的,怎么回宫就有了两副面孔。
    “这已经是你转的第九九八十一圈,唐僧取经都该结束了,也请北疆王放过你可怜的小侄女吧。”开阳公主如今正在被她的父皇抱着喝米糊,吃几口,就要休息一会儿,因为她还要去看她小叔叔表演原地转圈呢,可忙啦。
    闻兰因幽怨的看了眼皇兄,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明知故问:“晚上还有宫宴你知道吧?”
    “朕肯定知道啊。”这宫宴是为了给他接风洗尘,他又怎么可能不知道?然后,皇帝才反应过来,周吴鹊起身体不好,看上去就病恹恹的,大概参加不了,而如果他不参加,絮果作为朋友尽地主之谊,肯定要留下照顾……“这是礼数。”皇帝觉得絮果做的没问题。
    “你到底哪头儿的?!”闻兰因不干了。
    他从小最忌惮的就是絮果的这个好朋友,害怕他哪天就会像夏日夜空的一道惊雷突然出现,结果还真被杀了一个措手不及,这简直是噩梦成真。
    “不对,你认识周吴鹊起?你们在哪儿见过?”
    “北疆啊。”要不然周吴鹊起去哪里知道闻兰因是絮果最喜欢的人?总不能是连亭说的吧?想一想就知道是皇帝在给弟弟铺路啊。皇帝在车队里看到周吴鹊起时就猜到连大伴肯定是知道了,这是连大伴准备用来对付他弟的致命武器。他甚至不敢和弟弟通风报信,生怕闻兰因扛不住事,在城门口就被连大伴看出端倪。
    闻兰因震惊:“你有空铺路,没空阻止他进京?”
    “但他是真的有才学啊,朕不觉得他应该被埋没在北疆。”皇帝前十几年被杨党压制,手上缺乏人才,其实一直都处于一种求贤若渴的状态里。也因此,他产生了不少疑惑。好比为什么女人不能为官,为什么面容不佳、身有残疾者就不能再举仕。
    有人和他说,是因为怕丑陋的面容惊吓到圣人。但皇帝对此就更不能理解了,要是皇帝这么容易被吓到,像翻车鱼一样,那龙椅上的人岂不是天天都要换?至少他觉得他并没有那么胆小。
    朝堂是在选择官员,又不是选美,皇帝只想要有真才实学愿意为国效力、为百姓谋福祉的人。
    周吴鹊起就是皇帝看好的苗子,只不过周吴鹊起虽然天资聪颖,却因为天生的跛脚而根本没想过要参加科举。自然也就没怎么接受过这方面的教育。皇帝觉得连大伴把周吴鹊起接回京能受到更好的教育,自然举双手赞同。
    “所以,你为了政绩,就不顾你亲弟弟的死活了?”闻兰因看着他哥,就像是在看一个叛徒。大有一种他哥要是敢点头,他今晚就敢去夜哭祖坟的意思。
    “我当然也是为了你啊。”皇帝很会说话,求生欲拉满,“周吴鹊起要专心读书了,哪有空让你担忧?你想想詹家兄弟,他们的成绩为什么那么好?不就是因为他们心无旁骛,一心读书吗?”
    听起来确实是那么回事,既迷惑了连大伴,又解决了情敌,还于国有益。
    但闻兰因总觉得哪里不对,一直到被忽悠出无为殿,他才反应过来,学习好的除了詹家孤寡的双生子,不还有他和叶之初吗?他俩哪个没谈恋爱?哪个又耽误了读书?叶之初这两天给他小青梅写的那什么“折尽桃花,难寄相思*”,都快酸死闻兰因了。
    可惜,闻兰因再回头时,皇帝已经让内监紧赶慢赶的关了宫门,闭门谢客。短期内,他都不想再见到他无理取闹的弟弟了。
    闻兰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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