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场大沙暴结束后,最近江县都是这种鬼天气。
    “县太爷,早!”
    陈庚年刚推开门,刚好碰到对门同样走出来的裴宝来。
    大沙暴来临的时候,裴宝来的物流押送队伍带着猪崽在回来的途中。
    好在他们当时距离江县还有二十里的距离,受沙暴影响并不大,二百只猪崽都被护的很好,没有出现伤亡。
    但裴宝来回来后这几天,忙的可谓是脚不沾地。
    二百只猪崽给到养猪厂以后,物流厂这边就要负责大量采办饲料,同时物流厂内部还得组织人员,去凉州询问各种物价,提前和各大猪肉铺做对接。
    像是江县生产的青砖瓦,以及耧车、耕犁等等,也要尽早跟凉州那边接上买家。
    因为耧车、耕犁这种属于‘小农技术’,很容易就会被复刻。
    江县这边只能赚一波快钱。
    这个冬天,包括明年春天,大量制造一批耧车、耕犁,然后在明年夏种期,迅速铺货、出货。
    只有提前把准备工作都做好,到时候才不至于手忙脚乱啊。
    “早啊宝来,一起去衙门?”
    陈庚年笑着跟裴宝来打招呼。
    结果裴宝来有些心虚的缩了缩脖子,瓮声道:“县太爷,今天厂子里事情多,我就不去衙门了,回头再找您交接工作内容啊。”
    说完后,这小子脚底抹油,迅速开溜了。
    单看他这对自己避之不及的肢体动作,陈庚年就敢笃定,他绝对是搞砸了一些什么工作。
    但陈庚年佯装不知道。
    因为这是明摆着的,裴宝来从一个小差役,直接当上代理厂长,不搞砸点什么才算奇怪。
    前些天是厂子刚开业,一切都还没有进入状态。
    现在厂子逐渐走上正轨,开始运转,可不就要乱套。
    更何况,江县还经历了大沙暴。
    沙暴过后,员工们肯定都憋着一股劲儿想要闷头干活,这种一群人‘乱七八糟’使劲儿的状态,如果没有一个合格的领导压着,实在是太容易出问题了。
    因此。
    当陈庚年来到县衙以后,并不意外的发现,不仅裴宝来今天没有来县衙,胡铭、孙成、李泉等差役们,将近大半的人都不在。
    不过事出从急,这个也不算旷工。
    因为陈庚年说了,最近这段时间,以四个厂子的发展为主。
    “既然人员不齐,那今日晨会我就长话短说。很多民众都在北边种植梭梭树,你们一定要维护好安全问题。按照我们先前的计划,从靠近江县的沙漠往外部种植,这批梭梭树的种子预计可以种植五六千亩。这些被覆盖的沙地,要呈扇形,护住咱们江县。等明年梭梭树发芽出种子以后,再继续进行第二批种植。这是个很庞大的工程,不能着急,慢慢来吧。”
    陈庚年想了想,又补充道:“其余的工作你们也得上点心,最近房子被沙暴毁掉的民众,像是贷款啊,挖坑窑啊,你们都得耐心点帮忙。没家的人心理肯定会脆弱些,如果有情绪了,你们以安抚为主,别跟民众吵架。建筑厂那边盖了一批临时棚区,暂时无家可归的民众,都可以去那边居住。还有别的,伤员医治啊,房屋修缮啊,也不能懈怠。听说还有民众在挖掘坎儿井,这都秋天了,温度逐渐开始降低,还有这么大的风沙,你们去劝一劝吧,能停工就停工。地下水凉的很,冷天在里面挖久了,可能会得病。实在劝不住,也让大家记得间歇休息。目前就这些,你们互相分一分工作,都去忙吧。哦对,赵强留下。”
    现在大家都适应了县太爷这种分配工作的模式。
    因此简短的会议过后,差役们互相分配了工作,各自去忙碌。
    被点名留下的赵强问道:“县太爷,是有什么任务要我去做吗?”
    陈庚年点点头:“对,盘火炕的事儿,你来盯着吧。还有,本官最近得挑一些村子下去慰问慰问,你现在整理个名单出来,跟我一起去。重点挑那些有房屋被沙暴吹毁,伤亡人员较多,或者财产损失比较严重的村子。哦,北部的村子就不去了,他们的窑洞或多或少都挖起来了,可以暂时挤一挤住进去。”
    而且北部最近热闹的很,很多江县人都在那边。
    大家基本上都来不及悲伤,忙着开个食摊之类的,做点小生意呢。
    倒是县区里,一些房屋被吹垮的村子,民众们心里都揪着。
    同村的房子被吹垮了,万一沙暴再来,自己家房子会不会也要保不住?这种兔死狐悲的心态,很难彻底抹去的。
    ‘奇迹树’带来的是勇气。
    但柴米油盐的日子里,仅仅有勇气是不够的,还得有人情味儿啊。
    出于人文关怀,陈庚年这个县令,也要在灾后去慰问一番。
    并把‘火炕’带去作为礼物。
    等民众们种完梭梭树,再继续忙着盘炕,一直有事情可干,就没空悲春伤秋难受了。
    要不然——
    陈庚年抬头看看外面黄沙肆虐的鬼天气,这种乌糟糟的情况,多影响士气啊。
    就连他自己,早上推门出来瞧见这天,心里都莫名不舒服。
    忙吧,都忙起来,就都没空多想了。
    “好,县太爷您等我一刻钟,我这就去拟定村子名单。”
    赵强赶忙应声,随后又问道:“还有,盘火炕的话,需要准备什么工具吗,我跟建筑厂那边交接。”
    倒是不需要什么麻烦工具,毕竟像是这种农村土火炕,人们自己在家都能干。
    陈庚年想了想,说道:“那你去库房里,去找几个方砖坯模子。要那种稍微大一点的,把现有的坯模子拆掉,两个小坯模子,组装成一个大的。”
    这年头没有钉子,坯模子都是用榫卯结构卡起来的,砖坯模子也不需要承重,所以拆了重新组装,反而比钉子更方便。
    赵强说道:“好,县太爷您稍等。”
    大约一刻钟后,赵强把东西都准备好了。
    先前那场灾难,县衙的救治工作做的很到位,哪个村子房屋跨了,哪个村子人员损伤严重等等情况,都有资料备案,翻一翻就能轻易做好慰问村子名单。
    赵强一边做记录,一边在心里感慨。
    跟着县太爷办事儿是真舒坦啊,不管什么时候,不管做什么工作,都能清晰迅速高效的上手。哪像——
    想到这里,赵强在心里一叹。
    现在整个县衙内部其实都知道,孙成、裴宝来等厂长们,各自的厂子运转的乱七八糟,从资料企划,到发展运转,各有各的乱。但大家都瞒着县太爷,没人敢说呢。
    当然,赵强不知道的是。
    他们的县太爷,其实全都心里有数。
    以衙门这群小子的道行,什么事儿能瞒得住陈庚年?
    -
    赵强选择的第一个村子,是顾家村。
    这个村子,也是当时张阿花等养猪厂员工们来过的村子。他们村子有户人家,因为房屋老旧没有及时修缮,所以被吹垮了。
    据说当时家里的女人都被跟着房屋吹走了,好在她手脚麻利,抱着隔壁邻居家的树根,这才得以脱险。
    现在这户人家已经在县衙贷款,在村子东边的坡地上挖坑窑呢。
    坑窑这玩意儿,不好弄,因为一不小心就会挖出水。
    所以建筑厂的工匠们找了许久,才算是找到一片合适的地方。
    不过既然挖了坑窑,那就不需要单独盘炕,到时候挖窑洞的时候,顺带就能挖。
    因此陈庚年带着赵强一起,去了顾家村里面。
    他所料不差。
    顾家村里担心自己房屋被吹垮的人还不少,因此这个村子的人,最近都在忙着修缮加固房屋。哪怕固定了房屋,心里还是不踏实。
    多少有点一朝被蛇咬的意思。
    “县太爷来了!”
    “真的?好端端的,县太爷咋来了呢?”
    “不知道啊,村长已经赶着过去接待了。”
    “我打听到了,因为咱们村子里徐婶儿家房子被吹垮了,县太爷担心咱们村人心里不踏实,所以来看看。”
    “哎呦,就这么点事儿,县太爷还要亲自来一趟啊?这可真是好官呐!”
    “但你还别说,大家心里最近都挺揪心这事儿的,一个个都在加固房子。”
    “快快,咱赶紧去阿秀家,县太爷教咱们盘火炕呢,在阿秀家做示范!”
    “啥?盘火炕?那赶紧去看看!”
    顾家村的阿秀,大名叫做吴秀,先前她家窗户被吹开,导致家里一片狼藉。
    如果不是邻居嫂子来帮忙关上窗户,家里估计会更乱。
    陈庚年路过的时候,瞧见了里面乱糟糟的情况,当即决定在这家示范盘火炕。
    吴秀正在整理家具呢,听说县太爷要在自家示范盘火炕,兴奋的脸色发红:“县太爷,要准备啥工具不?或者还要干啥力气活儿,虽然我家男人不在,但我干活儿不比男人差。”
    “要出力的话,我也来帮忙。”
    “对对,县太爷您说,我们都听您的。”
    “您大老远专门来一趟,吃饭没有,我家那鸡刚好受了惊吓,现在就让婆娘宰了给您炖上——”
    民众们是真喜欢陈庚年。
    这次大沙暴,县太爷给大家做了太多太多事情,如今又特地赶来慰问,顾家村人心里熨帖啊!
    陈庚年赶紧摆手:“可别,本官来的时候都吃过了。不许宰鸡啊,猪羊牛肉鸡蛋之类的也不许弄,本官对这些过敏。”
    吴秀正准备去给县太爷煮鸡蛋呢,闻言愣声问道:“啥是过敏?”
    陈庚年一本正经说道:“意思就是,吃了这些东西,本官会难受。”
    民众们闻言齐齐哄笑出声。
    县太爷这是不愿意让大家破费呢,也是难为他,能想出这种拒绝的理由。
    吴秀也没忍住乐了。
    她还想再说什么,就见县太爷抢先说道:“好了好了,来几个手脚麻利的,咱开始干活儿。这盘炕还是要点技术的,都仔细看着。本官跟你们提前说好,好好把炕盘明白了,这个冬天,你家屋子里绝对暖洋洋的,整个屋子都跟小火炉似的暖和。甚至你在屋里都不用穿太厚的衣裳,穿多了反而会热得难受。”
    屋子里跟小火炉似的,衣服穿太厚会热得难受!
    听到这话,人们眼睛都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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