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植大豆、棉花,绝对能赚钱啊。
    周围的村民们,都用羡慕的眼神看着这群刚解除契约的佃户。以前这群人家里穷,日子过得不好,但等他们种了这两样新农作物,估计马上就能富裕起来!
    现在的江县,可真处处都是机会啊,冷不丁的,你身边的人就突然发达了。
    “县太爷,那您赶快教我们种植大豆和棉花吧!”
    原本还心情忐忑的民众,这下满心都是期待和火热。他们这种下去的不是农作物,是炒菜的油,和穿在身上的布啊!
    陈庚年见状就笑了。
    人都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性格,他得先让江县人意识到,棉花和大豆是多么诱人的东西,这样人们才会下尽全力去耕种啊。
    要知道,地里最好成活的,只有庄稼,其余经济作物,比如紫云英,想要收获,都得费更大的精力。
    “大豆稍微简单一些,咱们先来种植大豆吧。你现在回家,烧一锅热水提过来,然后还记得去年我教你们的,制作农药的办法吗?用之前我教你们的办法,再去制作一桶农药药水。”
    陈庚年开始让大家忙活起来。
    热水和农药都提过来以后,先等热水晾凉变成温水,然后把大豆种子浸泡进去,大概浸泡两个时辰,这一步需要种子受热均匀便于后面发芽。然后再把种子捞出,放进农药水里拌一拌,防止种子埋进土壤里以后会生虫子。
    拌完农药以后,捞出来,将种子晾晒干。
    但这个种子是不能直接播种的。
    要挖一个‘育苗田’,育苗田里的土需要十分肥沃的土,但种子不能直接上堆肥,因为会影响发芽。所以需要在育苗田里放几筐菜园土作为基土。
    种植下去以后,要像是种菜那样,给育苗田上铺一层麦梗,保证育苗田地的温度,这样种子才会发芽。
    但是大豆的种子太脆弱了。
    麦梗不能一直盖着,早晚都得通风,因为太暖和了会把豆种子给烧死。等几天后,仅仅翻开麦梗都不行,还得拿着扇子,手动通风。
    这样等大豆后面出苗以后,再用小铲子把豆苗挖出来,一株一株移植进地里。
    现代社会种植大豆其实不用这么繁琐,可以直接在地里栽种不用移植。但这个落后的古代,土地肥力不够,为了后期大豆的生长,只能这样前期小心呵护着。
    听到这么繁琐且离谱的种植办法,周围的民众们直咂舌。
    乖乖,这大豆这么金贵,还要给它扇扇子嘞!
    “想要有个好的收成,肯定得费更多的功夫。当时大江村人种植紫云英的时候,也是十分辛苦,三天两头都要杀虫浇水。”
    陈庚年笑道:“当然,大豆没有紫云英那么娇贵,但该忙活的还得忙活。等豆苗移植进地里以后,至少要再上两到三次堆肥,不然到时候会影响不良,结不出来豆子,全都白忙活一场。等以后天热了,要注意给豆苗洒水,注意别让豆苗晒枯萎了。除此之外,除草和除虫也都比庄稼更麻烦,地里的草一定要除干净,否则豆苗的营养会被抢走。至于农药,先前我们研发的那几种除虫的药剂,基本上都得轮流在地里浇灌,到时候如果有别的害虫杀不死,我们再来想新的办法。”
    这仅仅是种植大豆。
    种植棉花,就更繁琐了!
    棉花一样也要育苗,但在育苗之前,准备工作更多。
    棉花种子要先在阳光下晒一两个时辰,然后在上午辰时的时候,用三开一冷的温水,浸泡种子半个小时。所谓三开一冷,就是要用三分之二的热水和三分之一的凉水混合后的温水。
    半个小时后,温水温度变低了,在里面加入草木灰,浸泡四个时辰。现代社会用的是多菌灵,这个古代没有,所以只能用草木灰来代替,作用是杀菌。
    等四个时辰以后,把棉花种子捞出来洗干净,再用温水稍微加热一下,用扎了孔的麻袋将种子装进去,再把麻袋放进铺满麦桔梗的筐里,上面再用一层麦桔梗牢牢盖严实。此后七八个时辰内,每隔一个半时辰,给种子翻一次面,防止种子被烧死。
    反复翻面四五次,七八个时辰过后,这些棉花种子就会出芽了。
    接下来的步骤,就个大豆类似,将出芽的种子种进育苗田里,等棉花苗培育好以后,就可以移植进地里了。
    棉花大豆和庄稼不一样,相对来说很娇贵,需要更肥沃的土壤。
    因此,先前开垦完荒地,灌水洗完盐以后,陈庚年就让他们在土壤里施加了堆肥,这算是土壤基肥。
    等到后面移植秧苗以后,还要追肥。
    除此之外,棉花不像是大豆,要保证大量光照,因此哪怕是浇水,都得很小心。
    当然除虫除草更是少不了。
    也就是说,种植大豆棉花的这群人,从开始种植到收割,都要勤勤恳恳在地里忙活。
    一开始,别人还羡慕这群结契就能种上好东西的佃户。
    可看他们跟着县太爷忙活了整整一天,最后棉花还得熬夜守着出苗,一个个都觉得头皮发麻。
    娘嘞,相比于种植庄稼,这也太繁琐了!
    但从这一点看,老天爷也是很公平的。
    想要赚更多的钱,肯定得付出更多的努力啊。
    就顾家村这几亩地,陈庚年跟着忙活了两天,才算是把种子都放进育苗田里。
    又足足等了一周,秧苗长结实了,才能往地里移植。移植的时候,还得提着水桶,一株苗浇一瓢水。
    他们这边忙的热火朝天。
    许多江县人也都陆续听到了风声,大家茶余饭后,或者在田地里除草打药的时候,都在谈论棉花和大豆这两样新奇农作物。
    “听县太爷说,那大豆能榨油,棉花能织布!”
    “对对,我也听说了,我还亲自跑过去看了呢。乖乖,那种植起来麻烦的很,跟紫云英似的,相当于在地里种了一地的爷,天天都得小心伺候着。”
    “哈哈哈哈,但是伺候好了,能赚大钱嘞!我家婆娘说了,要是那棉花大豆真有那么神奇,明年我们也种。”
    “我家地里都忙不过来,男人在厂子里上班,就不种这么麻烦的东西了。但等到秋天的时候,是不是咱们都能吃上豆油,穿上棉布衣裳了?”
    “肯定的!咱们自己村子种植的东西,都便宜。你看看大江村的砖,还有县前村的布,都便宜又实惠。”
    “哎呦,那我就眼巴巴等着这豆油了,到时候尝尝这东西是不是真的跟猪油一样香。想想县太爷说的,以后顿顿都能吃上炒菜,我这心里就觉得美呀。”
    “我冬天怕冷,要买件棉花衣裳!”
    正是四月初,春风拂面,阳光正好。
    地里的秧苗十分翠绿,有的已经开始结穗,人们在田地里劳作,聊着这些好事情,心情那叫一个好啊。
    粮食增产了,大家不愁吃。
    现在有人家已经开始盖砖瓦房,以后或许还能顿顿吃炒菜,穿棉布衣裳,这种神仙日子,谁心里不舒坦?
    -
    当然,肯定还是有心里不舒坦的人。
    比如裴仲。
    今天中午,儿子裴宝来好不容易回来,他让家丁做了好几个菜。
    父子俩在吃饭呢,结果刚端起饭碗,裴宝来就开始聊最近江县的局势,聊等一年后这批流民解除和他家的劳作契书,家里一百多亩田地就要彻底荒废。
    裴仲最近因为这个事情,本来心里就烦得很。
    听儿子这么一通絮叨,气的放下饭碗,回屋躲清静。
    可他都回屋了,裴宝来竟然还跟了过来。
    于是,裴仲躺在床上蒙着被子,浑身都写满了拒绝交流。
    被子外面,裴宝来怒其不争的话语仍旧在继续。
    “不是,爹,你让我说你点什么好?嗯?你看看你现在这样子,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闲心思躺着!我跟你说,江县现在的发展快的很,尤其是这几年,你要是跟不上趟,早晚得完蛋,难不成你想破产以后去睡大街?”
    “我是你儿子,我说这些不都是为了你好,你看看别人,谁会这么说你?李家村在盖房子,大江村在开砖瓦窑,县前村在开织布坊。包括最近,县太爷又拿出了棉花和大豆,听说又是能榨油又是能织布的,值钱的很,人们家里种植这些,都有钱了,谁肯给你苦哈哈干活?你一天到晚无所事事,就知道跟着陈叔他们到处瞎溜达,或者在家躺着睡大觉,你这个年纪,你睡得着吗你!都什么时候了,还有闲心睡觉!”
    “而且你不要跟我陈叔比,你拿什么跟人家比啊?人家儿子是陈庚年,是县太爷!就算他家一百多亩地荒废了,也能靠着儿子吃穿不愁。那你看我这样,你能靠着我?你再看看你,平时花钱大手大脚,你觉得我一小破典吏,能养得起你?”
    “别的话我也不想多说了,说多了你也不愿意听。但你躺着的时候也自己好好想一想,你以后该咋办?真到没人给你干活那一步就晚了,你这辈子都毁了你知不知道!长点心,好好想想吧啊,趁着现在还来得及,你去努把力开个厂子,辛苦是辛苦了点,可是好歹能养活你自己不是?”
    “你怎么还蒙着被子?你是不是要气死我啊!”
    “行,那你就这么蒙着吧,睡吧睡吧,做你的老爷梦。我可得出去上班了,我衙门一堆事,还得抽时间回来惦记你。说真的,你要是衙门那群小子,我早上手——我——唉,算了。”
    一阵魔音入耳、恨铁不成钢的输出以后,裴宝来走了。
    许久后,裴仲烦躁的掀开被子,一脸木然。
    他想睡觉,可根本睡不着。
    他焦虑啊!
    以后该咋整,不会真要完蛋了吧?这世道怎么说变就变呢,乡绅老爷怎么也有完蛋的一天!
    可是真的要去开厂子吗?
    不行不行,开厂子那么辛苦,关键是他今年都37岁了,他早就习惯了做乡绅老爷每天混吃等死的散漫日子,他哪能做得了厂长?他什么都不懂啊!
    裴仲焦虑的捂住脑袋。
    在屋子里越待越烦闷,睡觉睡不着,吃饭吃不下,最后索性烦躁的出门。
    看外面大家都喜气洋洋的,都在热火朝天干活,要么做生意,要么在地里忙碌,整个县区一片欣欣向荣,早就没有了先前那种暮气沉沉的死寂。
    可看着这一切,裴仲莫名有点陌生。
    怎么会成这样呢,明明大家都在变好,只有他们乡绅老爷,越来越差。
    胡家。
    胡志峰烦躁的捂住耳朵:“别絮叨了,都一中午了你烦不烦啊!”
    胡铭气结:“我跟你聊正事呢,你这是什么态度?难道你就准备这么混吃等死下去?”
    乡绅老爷不都是在混吃等死吗?
    胡志峰也很生气,可其实他也知道自己不占理,气呼呼看着儿子,最后竟然也一甩袖子,出了家门。
    胡铭被气的肝疼:“娘你看看他现在这样子,真是彻底废了。”
    胡铭他娘看着这一幕,脸色十分古怪:“几年前你做混小子的时候,也是跟你爹这样争吵,每次都把你爹气个半死。你也知道自己不占理,但就是不肯低头,吵到最后甩袖子出门,诺,就跟你爹刚才离家的时候一个德行,脖子都得拧直了走出门那种。当时你娘我打死都想不到,有一天你俩会互相调换一下位置,换成你给你爹操心了。”
    胡铭闻言一愣,随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竟然吭哧一声乐出来。
    可乐过以后,又惆怅道:“愁死我了,他这样,我真不知道该咋整了。”
    孙成的爹孙元河,虽然没有裴仲、胡志峰那么不靠谱,但对于开私家工厂一事,也并没有什么热情。
    主要是他娘许彩云同样表示反对。
    因此下午到了县衙,哥仨碰面以后,都看到了彼此的无奈。
    裴宝来叹了一口气:“我家那爹,真是越来越混了,我说他几句,一句都不乐意听,直接蒙进被子里。”
    胡铭听到这话更来气:“别说了,我爹,离家出走了呢,脾气大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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