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年轻人之中又掀起了一阵围炉煮茶的风潮,而作为人流量最旺盛的黄金地带,几乎所有饮品店和餐厅都开始筹备小幅度转型,想要抓住这个新的风口。
    然而再怎么急急忙忙地计划、装修店面,也打不过从开张起便主营该赛道的茶室。
    这家店虽然建立不到两年,但是背靠月城茶叶世家,又有新兴茶叶饮料品牌作宣传,在盈利越来越可观的后来,甚至直接并购了隔壁的商铺,改成品牌线下体验店和休闲茶室一体化。
    因为颇具特点和审美价值的装修、体贴细致的客户服务、令人回味无穷的味道和并不漫天要价的亲民路线,这个月里,茶室的门槛几乎要被踏破了。
    即便是在瑟瑟秋日,也仍有不少人坐在外面,一边喝服务员端来的免费热茶,一边等待里面火炉的位置。
    正对面开着的一家蛋糕店,因为有了这样一个对门,这段时间生意格外红火。
    老板正偷着懒,想要和坐在窗边的这位美女搭讪。
    “你看现在的人,真是见风使舵。你信不信,外面和里面加起来估计一百号人,但是懂茶的不到百分之一。”
    他一边说,一边洋洋得意,时不时观察美女脸上的表情。
    这女人已经在这里坐了很久了。
    久到她已经吃完了一个栗子蛋糕,还喝了一杯可可。
    路过的行人无数次透过玻璃墙壁将惊艳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柜台后面的老板也不例外。
    起初他心里还有些忐忑,但是一直没见到有人来赴她的约,凭借着平日里被几个人勉强夸过帅气的脸庞,他斗胆走了过来。
    女人抬头看了他一眼。
    就那一眼,他确信自己是一见钟情了。
    他开口第一句便是:“你的头发颜色,和这个栗子蛋糕很像。”
    也很衬她。
    那栗色的长卷发慵懒地垂在胸前和肩后,和她浓密的黑色眉毛却一点不相撞,反而有种明艳温柔中带着冷漠的反差感。
    翘鼻粉唇完美地分布在这张巴掌大的鹅蛋脸上,看得出来她只是随意地化了一点妆,连睫毛都没有任何衔接和刷过的痕迹,长长地垂下,遮盖住对他不感兴趣的眼睛。
    老板却完全不在意,见她偶尔会看几眼对面的茶室,便投其所好地和她聊了起来。
    慎怡不是没遇到过普通又自信的男人,但是这么自信的,还是第一次见。
    在听到他侃侃而谈自己在国外留学时喝到的名茶,并对日本的茶道文化赞不绝口的时候,慎怡终于有了反应。
    她说:“我不想听。请你闭嘴。”
    老板愣了一下,表情很尴尬,但是没走,开始给自己找补。
    他先是说国内的茶道还是很有希望的,像月城这种文化之乡就存在很多这种为之努力的人才,其中纪家茶馆那位年轻的老板就是个不错的例子。
    “虽然我看不起他扰乱传统经商模式,开了这样一个不伦不类的茶室,但是不得不承认他作为商人是成功的,起码钱是赚够了。”
    慎怡听笑了,裸色指甲敲了敲杯子,问了句是吗。
    “是啊!我跟你说,我这个人眼高于顶,几乎看不上什么人。但是这个纪老板真的是我不服不行……他……实在……”
    他越说越多,都快把这位“纪老板”的生平给说个彻底了,慎怡的笑容也越来越灿烂。
    老板一看,觉得自己坏事了。
    他赶紧孔雀开屏般又把话题往自己身上引,生怕自己夸另一个男人夸得太多了,显得自己乏味。
    慎怡总结道:“嗯,我觉得你说的这些,放在相亲市场肯定很抢手。”
    老板急了:“不是,那你呢?你觉得我怎么样?”
    “我?”慎怡指了指自己,表情惊讶,眼神在瞄到后面被人打开的门,又变得有些微妙,“抱歉,其实我已经结婚了。”
    老板直接站起来了:“不可能。你这么年轻,怎么会结婚了?美女,我真的不是谁都搭讪的那种人,我是真心想认识你。”
    他动作太大,凳子被拉开后不小心撞到了走来的人。
    老板下意识地回头说了句对不起,还想说服慎怡,一秒后,震惊得再次回头。
    来人身形高大,体型强壮,肌肉隐藏在深色的衬衫里,予人一种强烈的力量感。尤其是他折至手肘的袖子下露出的半截小臂,上面虬结的青筋清晰可见。
    再往上看,浓眉墨眼,挺鼻浅唇,深邃的眉眼和轮廓线条都带着成熟的精英感。
    这张脸不仅英俊,还很熟悉。
    老板却一时想不起来,蠕动着双唇不知所措。
    这时,慎怡娇俏地抱怨了一句:“怎么来的这么晚?”
    男人把拿在手里的盒子举起来扬了扬,“快递晚点了。”
    “那也怪你。”
    他有些无奈,只宠溺地笑。
    “好吧。”
    “我今天又吃了一块蛋糕。你说我这样噬甜下去,过两个月会不会穿不下婚纱啊?”
    “有可能。”
    慎怡正准备生气,眼睛就瞥到仍在石化的老板,突然福至心灵,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要给他介绍:“你刚才不是说不信吗?这位就是我老公。”
    老板怎么会看不出来,他只是没机会在他两眼皮子底下溜走而已!
    他正想着如何向这位看起来一拳就能把他打死的仁兄解释,自己真的没有想要撬墙角的意思,视线里就出现了一张名片。
    男人很平静地说:“你好。纪则明。”
    声音和文字一起出现在老板的感官里,连同刚才所有和慎怡说过的话一起涌入脑中,一阵头晕目眩袭来,老板差点原地摔倒。
    纪则明却好像看不出他的窘迫,问道:“请问我妻子的蛋糕和可可买单了吗?”
    “买、买过了……”
    “好的。”他若无其事地收回钱夹,对着慎怡伸手,“那我们走吧。”
    等出了门,慎怡就迫不及待地要抢那个盒子来看。
    里面黑色的丝绒中间坠着一颗硕大的钻石,被银色的环形顶入视线的最前端,恰好被一抹朝阳照耀,折射出璀璨非凡的光芒。
    老板在这刺目的幸福里,听见女人清脆软柔的声音在惊呼。
    “我好喜欢!谢谢老公!”
    *
    戒指虽然在国内专柜有售,但是因为款式不符合慎怡的尺寸,于是寄回国外的总公司修改了。
    但好在婚期还有两个月,他们时间充沛得很。
    只是月底马上就是慎怡二十八岁的生日,她焦虑地说这将是自己最后一年当小女孩了,以后就真的要变成别人的妻子了。
    陈樱子听得很无语,一边为她的新婚礼物刷卡一边吐槽:“但是你上个星期就已经和纪则明领证了。你醒醒好吗?慎怡女士。”
    慎怡千恩万谢地接过这双比起订婚那年翻了倍的jimmychoo,开心得直接在陈樱子脸上亲了一口。
    “但是不管我是什么身份,你永远都是我最好的朋友。”
    陈樱子擦着眼泪说:“你多和我说点这样的话,免得我当伴娘的时候哭成神经病。”
    慎怡抱着她,不停地蹭。
    “不要哭。樱子。”
    “我幸福的时候,我希望你也幸福。”
    陈樱子绷不住了,眼泪狂流,还不忘叮嘱慎怡:“记住了,捧花避开我扔……”
    虽然她很向往慎怡的生活,但是她仍有自己的节奏和世界。
    结婚并不是一个必修的课题,于陈樱子来说,赚钱重要多了。
    “我还要换宝马、买大房子的……呜呜……慎怡,我的钱只能给你和我自己花……”
    慎怡哭笑不得,说好好好,说绝对不把捧花扔给她,才把人哄好。
    十月三十日,慎怡在家人和好友的祝贺里,圆满地迎来了自己的新一岁。
    她抱着猫猫吹蜡烛,纪则明在人群后面给她拍照片。
    拍立得逐渐清晰的影像里,她用拍照的方式最后留住了自己的少女时光。
    此后的人生里,永远都有另一个人常伴她左右。
    喧闹在夜晚的流逝里褪去,慎怡突然问:“怎么冯楷文没来?”
    纪则明在收拾家里落了满地的彩带和垃圾,经过她时还揉了把她逐渐有些肉感的肚子,回答道:“出国了。”
    “谈生意?”
    他笑了一声:“哪有那么多生意要谈?”
    说完他便提着满满几大袋垃圾到楼下去了,慎怡躺在沙发上神游。
    她突然想起,去年三月,她还沉浸在家人离世的巨大悲痛中,很多被自己忽略了的动态。
    冯楷文很少发朋友圈,慎怡一点开,都不用往下滑就看到了。
    那是一张机场候机图,但他所处的位置并不是安检口,应该不是去坐飞机。
    汹涌的人群淹没了通道的入口,密密麻麻的面孔和来来往往的行人里,他站在其中,留下了这张照片。
    配文是:
    “最后一次。
    至此,告别我的青春,也告别我的未来。”
    很多人不明所以,还评论他怎么突然变成文化人。
    慎怡却一点不觉得好笑,反而心里空落落的。
    她爬坐起来,那盏蘑菇云形状的台灯就被安放在远处的架子上。
    大约是婚礼前半个月,她收到了施佳欣发来的短信。
    “慎怡,你好。纪则明也还好吧?听说你们要结婚了,很遗憾我无法到场。最近这边总是断网,信号也很差,趁着今天能接收信息,在这里提前祝你新婚快乐。好听的话我不怎么会说,就给你看看我这边的天空吧。”
    附图,湛蓝的天际,悬挂着三色相间的国旗。
    慎怡大概能猜出是哪个国家了,心头一跳,很多话打了又删,删了又打,最后只有一句“谢谢”稳稳地留在对话框里。
    最后传递出去的版本是:
    “谢谢你,佳欣。我们都很好。我也不会说好听的话,如果难以再见面,那我便用文字向你献上祝福:恭喜你开始了崭新的人生。p.s.冯楷文也很好。”
    不知道这条短信她会在多久以后才能看到,因为慎怡很久很久都没有得到她的回复。
    但是她仍然诚恳地相信,在这个世界上的某一个角落里,有一位女性活得如她的祝福般绚烂。
    *
    慎悦早上只上了一节绘画课,就收拾好书包到门口等待妈妈来接。
    有同学问她,“你怎么要走了?”
    她说:“我姐姐今天结婚。”
    二零二五年,十二月二十六日。
    圣诞的喜庆尚未散去,上帝借着生日的愉悦难得展露仁慈,给予这座被暴雪困扰数日的城市一个晴朗的天气。
    在满天的绚烂和鸣动的掌声里,慎悦坐在台下,看着身穿婚纱的姐姐从光芒乍泄的大门中登场,牵着爸爸的手迈上阶梯,走到红毯中间,一步步走向末端那位身穿黑色西装,已经眼眶泛红的男人。
    旁边许多哥哥姐姐都在起哄,让他不要哭。
    慎悦小声问妈妈:“为什么则明是男孩子,却还是会哭?”
    妈妈笑道:“因为他高兴啊。”
    高兴为什么会哭呢?
    慎悦小小的脑袋里装满了疑惑,跟随着抒长的背景音乐里起伏的音符一起,开始专心观看婚礼。
    姐姐走得很慢,因为樱子姐姐送她的鞋子太高了。
    但是慎悦理解姐姐一定要穿的心情,因为那双鞋子实在很漂亮。和她身上的这件婚纱一样。
    全场已经熄灭了灯光,将光线都聚焦在主角身上。
    姐姐的婚纱很长,迤逦地拖在后面,和她的头纱一起垂落在地。从腰部到裙摆,全部坠满了细碎的水晶,闪耀得像一条银河。
    但是再华丽也比不上姐姐的模样。
    慎悦紧紧地盯着她,虽然只能看到侧面,但是也无法抑制自己的崇拜和激动。
    在走到她面前的那个瞬间,慎悦看见姐姐偏头,顿了顿脚步,往她的方向瞅了一眼。
    她本想和姐姐打个招呼,但是她很清楚慎怡看的不是她,也不是妈妈,而是爷爷奶奶旁边的两个空座位。
    那是姥姥和姥爷的位置。
    姐姐眼睛里的泪光一闪而过,慎悦莫名想到了那颗她送给自己的钻石扣子。
    终于走到那个男人面前了。她想。
    麦克风从司仪手上换到纪则明手上,最后换到爸爸手上,慎悦看见爸爸也哭了。
    她又想问妈妈到底为什么,结果转头发现妈妈也在擦眼泪。
    慎悦抿了下唇,决定还是下次问吧。
    接下来就是交换戒指和拥吻的环节了,她看得目不转睛,心脏扑通扑通乱跳起来,像第一次在课外读物里发现“爱情”这个词的存在。
    身边越来越多的人在擦眼泪,但是在拭去泪水以后,又很快显露出由衷的笑容。
    她看见纪则明小心翼翼地捧住了姐姐的脸,在喧嚣的欢呼和祝贺里,吻上了他的新娘。
    慎悦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落泪了。
    她懵懵懂懂地想。
    人们可能不是因为高兴而哭泣。
    而是因为感受到了幸福。
    (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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