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湘入座,姚珹在她旁边坐下,问:“睡得怎么样?”
    “很好。”黎湘说。
    老板夫妇将饭菜端上,姚珹的手机就扣在一边,专心吃着盘里的食物。
    黎湘时不时看他一眼,有时候会拿起手机回复消息,比如《远山》的后期和排期,比如《她有罪》的最终敲定的播出时间以及宣传。
    《她有罪》是华胜的项目,她和华胜已经解约,只能算合作关系。
    杨隽来消息说,华胜那边的意思是还想谈第二季,没有换女主的打算。
    黎湘只说:“让我考虑一下。”
    待黎湘放下手机,见姚珹正看着自己。
    姚珹问:“有工作找你?”
    黎湘说:“一直都有,但有杨隽顶着,这段时间我什么都不接。是之前的合作,还有后续没有处理。”
    姚珹喝了口酒,靠向椅背:“你已经自立门户了,下一步怎么打算?”
    黎湘说:“先不着急拍戏,等一个好本子。到时候可能自己演,也可能只投资。谢家有海外资源,如果将来要引进版权,或是跨国合作,这也是个路子。”
    姚珹笑了笑:“思路很清楚。”
    黎湘又换了个话题:“对了,小小心那边,你之前说想联系立心……”
    姚珹:“立心那边派了人到春城,这几天就把手续办了。”
    黎湘:“比我想象得要快。”
    姚珹:“这事慢不得。等靳寻回去再要人,米已成炊,他也无计可施。”
    提到靳寻,黎湘又一次看向姚珹。
    恐怕不只是无计可施,也是自顾不暇吧?
    小小心只是一个半大不点的孩子,还有心理疾病,靳寻不会在他身上花费太多精力,只会全神贯注的和靳疏争权。
    不得不说这个时机真是恰到好处。
    等两人吃过饭,黎湘提议到外面走一圈消消食。
    差不多走出几十米远,周围没有其他人了,黎湘才将话题引入正轨:“靳疏回国了。”
    姚珹没有任何明显的反应:“哦。”
    黎湘又道:“昨儿半夜,我和他通过一个电话,还提到他回国的原因。你知道为什么他走得这么急么?”
    这场对话早晚都会来,姚珹似乎并不意外。
    他站住脚,笑容和煦。
    黎湘回头看他,风拂过发梢和衣角。
    “靳清誉被绑架了。”黎湘说。
    姚珹依然平定,保持沉默。
    黎湘也笑了:“是谁做的呢,我要谢谢他。”
    几秒钟的对视,彼此心照不宣。
    姚珹开口说道:“巴黎那边正在全力找人,你高兴得太早了。”
    “是么?”黎湘说:“巴黎在找人,国内却做着人不会再回来的打算。这“时差”可真有意思。”
    姚珹没接话。
    黎湘试探道:“以你的推测,他回得来么?”
    这话等于是直接问,“你”会不会杀了靳清誉。
    姚珹说:“可能,但希望渺茫。就算回来了,也是个废人,而且是靳家重新分配内部结构之后的事。”
    也就是说,靳清誉会被架空,何况还需要养伤,体力和实力都不再是从前的他,回来就要面临退休。
    想想也是,靳家的豺狼虎豹们怎么会放过这种钻空子的机会。
    属于靳清誉的时代结束了。
    黎湘:“听说豪门被绑架的撕票率还挺高的。”
    姚珹:“是有这种说法。”
    黎湘又是一笑:“拿了千万赎金还要杀人,图什么呢?会不会是那些赎金本来就包括撕票的费用。”
    姚珹继续往前走。
    黎湘跟上:“他的行踪只有身边人知道,这种事通常是熟人犯案,会是谁泄露了他的行踪呢?”
    姚珹不紧不慢地接话:“听你的语气,你已经有答案了。”
    黎湘:“只是一点猜测,和对当事人的了解所做的分析。”
    这话落地,黎湘刻意停顿片刻,再开口时收了笑容:“在我来姚家之前,我对靳寻的了解,他是个亲情淡薄,却又依附于靳家背景的富二代。他几乎没有提过他的父母,他的种种表现也不像是一个受亲情羁绊的富家子。虽然他没有明说,但他的一些观点从侧面表达了他对成功的看法。在靳家,没有人会以为他是靳清誉的儿子而高看他一眼,他要站稳脚跟,靳清誉的儿子只是一块敲门砖,后面每一块都要自己争取。靳清誉也不只他一个儿子,那些私生子也有混得不错的。这就有点像是动物与大自然,狮王生了一窝小狮子,小狮子长大了要生存,要么就干掉老狮子,要么就去开辟新的领地。”
    “靳寻在这套教育下长大,他又对你姑姑有着那种偏执变态的情感。她走了,他就失去了得到她的机会。他对造成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一定心怀怨恨,即便那个人是他父亲也一样。如果亲情多一些,或许还会约束他的言行,可惜那一点联系可以忽略不计。他虽然不会亲自动手,但如果有人将刀递到他手里呢?”
    黎湘停下来,看向姚珹的目光笔直坚定:“姚珹,你能不能回答我一个问题?”
    姚珹迎向她:“你想知道在这件事情里我扮演什么角色,参与有多深。”
    黎湘点头,同时屏住呼吸。
    虽然没有亲情,虽然姚珹和靳清誉的关系此前只是靳疏的猜测,没有实据,虽然“弑父情节”在人性里早就存在,无论如何弑父这两个字她不希望和姚珹挂钩。
    直到姚珹说:“我可以肯定地回答你,我没有动手。你刚才的分析和我想的一样,我只是借助这里面的关系,推了一把而已。”
    黎湘松了口气,却还是忍不住问:“那些不是你的人。”
    姚珹:“不是。”
    黎湘又道:“靳寻这阵子在集结新的人手……”
    姚珹:“毕竟是发小,他有需要,我帮忙介绍资源罢了。”
    介绍资源。
    她终于明白了,这就是姚珹递的刀。
    当然不会仅止于此,应该还有其他的推波助澜,制造“天时地利人和”的条件,令这件事在这个节点发生。
    黎湘:“靳寻一定知道你在利用他。”
    姚珹:“他知道,他可以选择不受利用,可他选择接受。”
    黎湘:“也是,利用不利用不重要,这本来就是他想做的事。”
    风势渐强。
    姚珹看了看天,说:“回吧。”
    黎湘又跟着他往回走。
    风打在他们的背上,呼呼作响。
    姚珹的声音合着风声传来:“姚岚是不是和你联系过了。”
    这不是疑问句。
    黎湘:“是。”
    姚珹:“叫你看着我?”
    黎湘:“嗯。”
    姚珹:“看来过几天就要叫咱们回国了,这两天趁着机会再转转。回去先把手续走了,股权拿到再说。”
    黎湘:“你的意思是,靳家会生变。”
    姚珹:“这是一定的,股东们各怀鬼胎,到时候立场就不一定了。不过只要靳寻和靳疏对上,最终它还是你的。”
    黎湘没接茬儿,只是看着他的侧身背影。
    他双手插在外套口袋里,声音低沉,步履平缓,好像就是在闲聊风景。
    黎湘:“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他们谁都不希望股权落在对方的手里,或是被立场不明确仍在摇摆的其他股东手里,与其那样倒不如给我。因为在他们眼里,我始终都是最安全的,是可控的棋子。”
    姚珹轻笑:“他们怎么认为不重要。人总会犯一些自以为是的错误,他们越这样想对你越有利。”
    黎湘:“所以我什么都不必做,只需要看着就好。”
    话音落地,黎湘快走两步,挽住他的手臂。
    姚珹脚下停了一瞬,黎湘再开口时多了几分笑意:“回去如果家里问了,我要不要告诉他们你每顿饭都喝酒的事?”
    姚珹:“哪有每一顿。这两年葡萄盛产,年份好,我只是尝一点。”
    黎湘:“那也是酒啊,你有按时吃药吗,中药和红酒冲突的。”
    姚珹:“上一副吃完了,还需要回去跟大夫复诊,调整药方。再说那些只是调身体用的,不是治病的。哪里有小毛病就调一调,以免生大病,这叫养生。”
    黎湘笑出声:“我还以为补药都是智商税。”
    姚珹:“怎么可能,每一碗都不是白喝的。”
    黎湘心情愉悦,又被他一本正经的科普逗笑,走着走着就将手伸进他口袋。
    指尖相触,她的有点凉,贴着他温热的皮肤,他只犹豫了一下就张开手掌将她的握住。
    黎湘淡笑着将头靠向他肩膀,脚下越走越慢。
    他也慢了下来,眼瞅着快要走到的回程路,多走了好几分钟。
    天很蓝,只有散落的几朵稀薄的云朵飘过。
    阳光照在身上暖暖的,还有点晒。
    黎湘眯着眼,看着前方,看着天空,心情舒畅,眼前是一片通透。
    忽然间,她竟有一种双脚落地踏踏实实的感觉,而不再像是以往那样即便站在聚光灯下受万人追捧,仍会担心随时踩空。
    危机随时都有,隐患从未消除。
    可现在她觉得那一切都不重要,心里笃定,脚下从容,不管再遇到什么样的难关,心态上都已经不再焦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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