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没有不适感,泽拉修斯医疗官。”试着活动了一下自己新装上的辅助义体,终于恢复活动能力的奎斯长舒了口气,“义体神经连接也没有延迟,应该没有问题。”
    “那就好,记住,虽然有义体外框架能暂时代替你断裂的腿骨进行支撑和移动,但在你的腿骨彻底被修复前,我还是要建议你避免非常规的剧烈运动。毕竟,我们船上的资源有限,这个义体只是基础型,不具备增强效果。所以如果你想学《列维塔:深丛谜影》里男主角的操作——那我可能会需要再帮你再做全身义体了。”
    “哈,不,我不会的,谢谢你,泽拉修斯医疗官。”感激地用下声骨发出了几串喉音,奎斯看着坐在对面的白甲医官说,“娜塔阿兹告诉我在这段时间里,是你帮我管理……”
    “请别这样,”抬起手掌示意的医疗官上声骨吹出了一声好笑的哨音,“叫我‘沃依德’就好,我只是个一级随船医疗官,官衔可远低于你,也只是做了职责需要我去做的工作。”
    “您在妄自菲薄!我的父亲跟我说过你,他说你是个……”
    “逃兵?”沃依德偏了偏头,光线在他年长而汇聚了更多金属矿物的面部外甲上折射,让他暗色调的眼睛更为昏暗。
    “不不不!他说您是个非常优秀的士兵!如果您当初没有选择拒绝出征的话,您至少会是一位将军,甚至成为‘引路者’。”
    “啊,一个引路者?我没想到塔克提斯那老家伙会那么抬举我。你应该听听我当年退出时你父亲的谐音,那可以把一个连的新兵都吓哭。”
    “呃……”
    “不过话又说回来,也是他让我能再次回到船上。我甚至都考虑是不是要去做个雇佣兵了,真是疯狂,对吧?”察觉到还处于新星期的年轻士兵谐音里的不知所措,沃依德笑着转移了话题,并开始起身收拾起有些凌乱的桌面,“他们都说塔克里人到了矮星期会出现物欲上升的情况,我看来确实也不能免俗。”
    奎斯松了口气:“我认为大家都有想要的东西,这是很正常的。如果这不冒犯,我可以问一下你想要些什么东西吗?”
    军衔最低的随船医疗官随手整理桌面的动作顿了一下:“我个人更喜欢等得到这些东西之后再告诉别人——因为如果最后我没有成功,那会非常尴尬。”重新用流畅的动作把数据板数据条分门别类放好,沃依德的上声骨再次响起了愉悦的哨音,“但有了你带回来的外星人,我想我或许很快就能得到我想要的东西了。”
    “为什么?”
    “她代表着你——我们小队,发现了一个全新的种族。更不用说根据她随身携带的个人系统装置来看,她来自一个至少有二级的文明了。”医疗官转身有些诧异地笑道,“这个成就理所当然地会让我们全员都得到晋升以及更多的荣誉和奖励,而你,我的船长,大概率会成为她的‘同行者’而名留青史。以及,大部分的‘同行者’最后都会成为‘引路者’。”
    用几声清嗓子的咳嗽掩盖自己快要忍不住的谐音,奎斯努力让声音听起来不要太激动:“我……不确定我会被选做她的‘同行者’。新文明使者的同行者需要很高的资历和经验,我还太年轻。”
    “现在看看,是谁在妄自菲薄了?”船医调侃的喉音令塔克里小队长的谐音更加不好意思,“你父亲肯定会为你骄傲的,第一次任务就发现一个新文明,谁还敢对他为你入名塔克提斯家指手画脚?”
    “……是的,我希望如此。”别开视线,奎斯转移了话题,“说到这个,宋律——那个外星人,她没事吧?”
    “噢,这是她的名字?‘宋律’?真是奇怪的名字。她现在应该没事了,虽然需要很多能量去分析她的身体构成并生成修补元素,但急救舱目前已经稳定好她的状况了。”年长的塔克里若有所指地用上声骨吹出了一声略带责备的笛音,“尽管如此,在目前的情况下我们治疗她这种身体数据未有全面详细记录分析的种族需要耗费飞船大量能量,而我们不知道什么时候救援会到来,所以如果可能,你的伤还是自己承担更加划算一些——治疗我们塔克里人不需要太多能量。”
    “好的,我记住……等等,这是什么意思?”
    医疗室后方的急救舱区传出的尖叫声打断了他们的谈话。赶忙冲进舱区的塔克里小队长看着挨个被烈焰填充的急救舱也惊住了,被关在下一个要烧起来的急救舱里的外星人拼命敲打舱门呼救的叫嚷叫醒。不顾身后船医的阻拦,他快速在解除了宋律的胶囊舱的锁定后把她拖了出来。然而被惊魂甫定的二人注视的胶囊舱却没有如其他的急救舱一样充满火焰,只是静静地敞开在空气中。
    “我刚想告诉你,那是基础的消杀措施。”站在他们身后的船医有些无奈地开口,“当然,在舱内有人时,是不会启用的。”
    情急之下没掌握好义体的输出功率,直接后倒在地上的奎斯抱着瑟瑟发抖的软绵绵星人咬牙切齿:“我们从什么时候开始用那么原始的方式进行消杀了……?!”
    “自从梭巡者号迫降到这个星球,失去可预见的计划能源补给,又耗费了一半的储备能源在抢救这名外星人上之后,塔克提斯船长。”合成的声音从右上方的墙壁传来,因为船损意外被融进船体里的修克斯用平静无波的语调道,“泽拉修斯医疗官让我和塔赞轮机员将燃气线路修改重连。该方式已节省70%的消杀所需能源。”
    “赫罗斯————!!”缩在他怀里的外星人尖叫着指着被困在墙上的修克斯,“赫罗斯————!!‘逃爬’!‘逃趴’!!”
    “不不,冷静点,宋律,他是一个修克斯,是我的队员,不是赫罗斯,没事的。”
    “以及,你想说的词应该是‘逃跑’,种族未知的外星人。”
    “你的话对现状没有任何帮助价值,静音,梭巡-89677。”用一个锐利的哨音强调了自己的态度,好奇地俯下上身的沃依德看着情绪在塔克里船长幼稚的下声骨咕哝里得到稳定的外星人,下声骨滚动着发出了一连串试探的鼓音,“现在让我们来看看,这个聪明的外星人能明白我们的语言到什么程度……哦。”
    “Wa!Dui  bu  qi  dui  bu  qi!Wo  yi  wei  ni  shi  wo  ren  shi  de  yi  ge,e,ren?Wo  bu  shi  gu  yi  bao  ni  de!Dui  bu  qi!”
    好奇地注视着突然松手叽里呱啦一通并后退缩到控制台下的宋律,沃依德直起身后退了一步:“是我吓到她了吗?”
    “我……我不知道,让我问问她。宋律?他也是我的队友,他是沃依德,沃依德·泽拉修斯,是他治好了我们。你不需要……”奎斯试探着向在地上后退的外星人伸出手掌,却见对方向更远的位置缩了缩、并将双手捂在突然发红的脸上,遂迅速收回了手,“这是她的警戒模式。”
    “我以为你们的关系很好?”
    “我也以为……我是说,她之前对我表现得很友善。但她现在看起来就像不认识我一样。”
    “啊,”随船医疗官下声骨忽然发出了一声若有所悟的低鸣,“你的面纹,奎斯。”
    在仙女座联合安理会的共同治理下的社会有一条默认的规矩:当你准备要和其他种族的人见面或处于多种族聚集区时,你应该在面部或身体其他显眼部位画上本人登记在案的面纹,方便其他种族的人辨识。一般情况下,面纹可以由本人决定并随时申请更改,但对已经入名到一个家族里的塔克里人来说,他就会使用该家族的面纹作为自己的面纹登记并持续使用。
    这次任务本应是一个单物种任务,唯一的非塔克里种族只是随船修克斯——众所周知,修克斯作为寄生种族,其自我意识一直难以界定,比起生物,他们更接近人造机械。所以奎斯在遇到这个软绵绵星人前和其他船员一样,都没有费工夫在面甲上涂面纹,直到现在。
    “你是说她现在反而认不出我了吗?”没想到画了面纹反而起到反效果的奎斯震惊而无助地看向整个小队里最年长的矮星期塔克里人。
    后者只是遗憾用下声骨击出几个爱莫能助的促音:“或许是这样的,毕竟对于不同种族的人来说,外种族的容貌难以辨认很正常,更何况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塔克里人。”
    “但……”
    “不过她也可能是被你的面纹吓到了——我一直都觉得塔克提斯家的面纹太凶了。”
    “什么?!真的吗?”奎斯看起来更无措了,“但是这是塔克提斯家的族纹,我已经将它登记在个人资料里了。就算要更改也需要连接总数据库,现在也没办法啊。”
    “开玩笑的,你真的太紧张了。”摆摆手,沃依德吹出了一声愉快的哨声,“——50%是在开玩笑吧。”
    “沃依德!”
    当奎斯的注意力从她身上移开后,缩在操作台下的宋律显然放松了一点,她安静地看着他们的争执,等到双方都稍事暂停后,才试探地对蹲在地上的塔克里人说:“奎……奎斯……?”
    “!是的!是我,我是奎斯!你还记得我!”激动回头的年轻塔克里一时激动,直接伸手抓住了宋律头顶的操作台边缘把整个身子都压了过去,“我以为你会认不出我了!我们现在安全了,我的队友找到了我们,现在你可以……宋律?你还好吗?怎么了?”
    本就看着鲜红颜料在脸画了繁复图腾而帅气程度翻倍的外星人脸红心跳的宋律被这突然袭击打得措手不及,匮乏的社交知识和对方热切的态度直接让她大脑空白心跳崩溃面红如血,只是生硬地微笑着快速点头附和他的每一句话。
    “奎斯,按你所说她的脸红代表警告,那你应该小心后退了。”站在安全距离警戒的医疗官提醒自己的船长道,“以及,你确定点头在她种族里代表的意思吗?或许这其实是代表她即将使用奏律的准备?”
    “别那么紧张,沃依德,她不会使用奏律。”
    “所以,你是说你的内置系统昨日记录的严重且持续的恶性高热突然在某一个时间点降到了正常值,是因为你被激发了惊人的自愈能力,还是你也能够使用奏律促进自愈了?你让她对你用奏律进行了同律,分担了你感染造成的烧热,不是吗?”
    “你是说她为了我——但是她在面对赫罗斯的时候完全没有……”来回在宋律和自己船医之间扭着头,奎斯认真地盯着眼神慌张躲闪的外星人,咕咕作响的下声骨引发的震动从他贴在对方小腿上的胸骨一路传到宋律的脊椎,“是这样吗?你对我用了同律吗?你……救了我?”
    “~~~~~~!”
    一直检测着这个外星人的各项体征的修克斯及时地从墙上开口提醒道:“该外星人心跳频率相比睡眠状态已加快123%,血压相对增加175%,在对该物种信息不全的情况下,本人建议塔克提斯船长参考泽拉修斯医疗官的提议,后退以保证双方的安全。”
    一阵饱含着不解困惑以及一点点——真的只有一点点——委屈的谐音从塔克提斯的下声骨传出,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外星人会变得如此警戒自己,哪怕她认出了他是谁。但他依旧尊重她的感觉和其他船员的提议。
    “她应该是到了一个陌生的新环境很慌张,加上刚才的火焰,或许她以为我在拘禁她。”塔克里小队长一边将双手举高后退,一边对后方歪头询问的船医解释道,“照我做的做,这是他们种族表示无伤害意向的姿势。”
    “用举高双手增加自己目测体积的方式表示没有恶意?真是个奇怪的种族。”话是如此,但沃依德依旧仿照着自己船长的动作举高了双手,并和他一起慢慢退出了急救舱区。
    看着这个软绵绵星人因为他们的举动而略微褪红,奎斯不得不做出一个艰难的决定:“沃依德,医疗区的敏感资料或危险材料多吗?”
    “非常多。怎么了?”
    “你可以现在把它们锁上吗?”
    “……请告诉我你不是在说把这个医疗区让给这个外星人,船长,我们可以让她待在我们的休息区。”
    “只是暂时的,她现在的状况显然不适合进行转移。拜托,沃依德。”
    不赞同的谐音终究败在船长恳求的喉音下,将数据板和任何可能伤到她或者被她用于伤到别人的东西锁进保存库的船医不忘对墙上的修克斯下令:“在我们回来前,保持静音状态,不要与这个外星人进行任何交谈,避免造成误会。”
    “指令已确认,进入禁音模式。”
    另一边,他的塔克提斯船长则在手口并用地操着一嘴他自己也知道非常不标准的外星人语,对有些迟疑地站在急救舱区门边的宋律说:“Wo  zou,ni,zheli,全是ni  de,放松,别紧张。”他转头看了看,从桌子上拿起医生给自己倒的水,做喝的动作,“zheshi,水,ni,keyi,喝。Meiyou,毒,安全的。Ni,就在zheli等我们,好吗?”
    “……??”
    把水杯放在离宋律更近一点的桌子上,奎斯转身对他的船医说:“好了,我已经用她的语言告诉她可以在这休息冷静一下,等我们回来了。”
    “呃……你确定?我的意思是,你刚才有至少一半的词是塔克里语。”
    “我……!咳,我很确定,你看她也没有听不懂的样子不是吗?”
    沃依德偏头看了一下那个有着黑色毛发的外星人,此时她正交叉双臂歪着头一脸迷茫地看着他们:“……你确定?”
    “是的!这就是他们表示理解的表情!现在,召集所有队员,我需要把情况告知他们。”
    已经进入矮星期的年长塔克里没有揭穿这位新星期船长拙劣的逞强,他最后看了一眼从急救舱区追出来几步却又小心地停在他的办公桌边的外星人,对她发出一声安抚的喉音,然后锁上了医疗区的隔离门。
    ……
    “就如你们已经听闻的那样,在之前的意外中,我们发现了该星球上存在一个尚未被安理会正式记录的新物种,并且带回了其中一员,她的名字叫‘宋律’,就目前来看,她对我们没有任何敌意,非常友善。”奎斯·塔克提斯看着面前的三个塔克里人,有些疑惑地瞥了眼站在自己身侧的泽拉修斯——这本来就是一支小规模队伍,但就这么小的小队在通知集合时都少了一人实在有些过分了,“根据已知情报,基本可以确定她来自一个至少有二级的文明。我知道这并非我们本次任务的目的,但我们已经成为了新文明的发现者,我们将会是这个文明了解塔克里族——乃至仙女座联合安理会的窗口,文明间链接的通道,和平的启明星。我想这份殊荣对于塔克里族有多重要不必多说。所以,我们我要求你们都拿出塔克里人最友好也最优秀……你们的谐音是怎么回事?还有达蒂安到底去哪了?”
    “呃,船长,我知道我应该先向你报告这事,但是……呃,我刚打算去找你你就说要开会了。”梭巡者号的驾驶员菲尔缇谐音虚弱又尴尬,就像娜塔阿兹和她的兄弟一样,“事情是这样的,就在刚才我修好了队伍的通讯系统,联系上了达蒂安——她之前被泽拉修斯派去侦查附近区域情况了。”
    “……然后?”奎斯在驾驶员吞吞吐吐东拉西扯的态度里感觉自己上声骨有些发冷,一种预感告诉他,他应该不会喜欢她接下来说的话。
    “她……呃……我想她好像杀了一个我们刚发现的新种族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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