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柯还以为有啥事儿呢。
    傅知青在他们这小地方确实优质,所以总是格外引人注目。
    不过,转换角度想,这也不是啥坏处,可以调动某些人的积极性啊。
    赵柯笑眯眯地说:“爹,我有打算的。”
    赵建国瞧着她的表情,迟疑片刻,叮嘱:“你别太过分啊,你大伯该有意见了。”
    “怎么会呢?”
    赵柯毫不心虚。
    赵建国往办公室里看一眼,赵新山板着个老脸根本没多注意他们,“你大伯对我已经很有意见了,你不要害我。”
    “不会的不会的。”赵柯推着亲爹的后背,走了几步,“我还忙呢,爹你赶紧回卫生所吧。”
    赵建国无奈,“好好好,我自己走。”
    赵柯冲他挥挥手,重新回办公室,面对两位女知青,又恢复稳重可靠的模样,“庄知青,苏知青,我刚才说的,没有问题,你们一会儿就跟我去走访,怎么样?”
    “好。”
    庄兰答应得爽快,然后拽了拽苏丽梅衣角。
    苏丽梅有些不情不愿地点了下头。
    赵柯注意到,并未说什么,若无其事地给她们两个一人拿了一个本子,让她们现在外面等她一会儿。
    俩人出去后,赵柯挪着板凳,凑到赵新山身边,“大队长……”
    “你又干啥?”
    赵新山现在已经摸清楚些赵柯的脉络,她一这种表现,就是有啥事儿。
    赵柯确实有事儿,“扫盲是公社给咱们下达的任务之一,咱们得排除万难去完成,但老黄牛不吃饱,下地干活儿都没力气,更何况人呢?”
    赵新山瞥她,“你想说啥?”
    赵柯手搭在桌上,身体微微向前倾,商量:“大队长,你看这个扫盲班办起来,是不是该给知青老师一点儿鼓励?”
    赵新山皱眉,“你这个合作社办起来,生产队现在只有支出,还一点儿进益都没有,但你看看,养猪场的饲养员给工分,搞个出纳,给工分,现在又要给知青鼓励,咋鼓励?也给工分吗?大队负担很重的。”
    “不给工分也行。”赵柯摆事实讲道理,“咱们生产队要是表现出色,公社也会给奖状、搪瓷缸、搪瓷盆儿啥的,那如果扫盲效果明显,社员们多多少少都有进步,这个肯定有知青老师的功劳,年尾开总结的大会的时候,适当给点实质的奖赏,也能提高老师们的积极性,大伯你说是不是?”
    “办公室里,别攀关系。”
    赵柯立马严肃改口,“大队长。”
    赵新山教训完她,不言不语地坐着。
    赵柯再接再厉,“甭管年底是多给几斤粮还是杀猪的时候多分几斤肉,都是大队说了算,主要是现在,我想给个话,激励一下知青老师。”
    “话都让你说了,我还能说啥?”
    赵新山松口了。
    赵柯高兴,一连捧了他好几句,才脚步欢快地出门。
    许副队长看着她的背影,对赵新山道:“年轻人得多吃一点儿苦头,太惯着不利于他们成长。”
    牛会计替赵柯说话:“赵柯这也是合理的申请,不影响什么。”
    许副队长不赞同地看着他:“你可不能因为赵柯救了你儿子,就歪屁股,工作还是要讲工作的,不能讲情分。”
    牛会计也不否认,“就是因为赵柯有承担责任的勇气,我才觉得可以对年轻人多放放手,毕竟我们老了,早晚得给年轻人让路嘛。”
    许副队长脸色不太好。
    在座的三人,赵新山和牛会计的年龄,再干十年都没问题,需要让路给年轻人的,只有他。
    而牛会计很快就转移话题,抚平刚才小小的争锋。
    ·
    七月份,田里的活儿就少了,大多数社员都农闲在家。
    赵柯带人走访的路线,和余秀兰当初家访的路线一样,都是从最北的那条路开始。
    不过余秀兰当初主要是家访有入学年纪的人家,赵柯就得一家一家走。
    掐头四家,道南两家是余家两位舅舅家,暂时可以不用去;道北两家是亲兄弟,西边儿那家男人叫赵新春,东边儿那家男人叫赵新河。
    赵柯向庄兰和苏丽梅介绍:“我们赵村儿姓赵的,太爷爷那辈儿是亲兄弟,后来分支,从起名上就能看出来,大队长他们那一支跟大队长同辈儿的都用新字取名,我爹他们一辈儿都是建字起名,排序还是一起排序。”
    赵新河是二叔,赵栓柱儿是他的四儿子,过继给六叔赵建发。
    赵新春是八叔。
    赵花花和赵成爹赵新伟是四叔。
    赵芳芳爹赵新强是五叔。
    七叔赵建昌和九叔赵建明是赵五奶的儿子。
    赵柯的几个姑奶奶们都没了,有的死得早,有的死得晚,有的死于病,有的死于天灾战祸。
    那时候赵柯的爷爷辈儿叔叔辈儿也都夭折过兄弟,只是那年代女儿总是比儿子更难活下来,为了留根儿嘛……
    赵柯还有几个姑姑。
    大姑赵荷花和赵新山是亲兄妹,小姑赵杏花是赵五奶的小女儿,俩人都嫁去外村了;
    二姑赵莲花和五姑赵春花嫁在本村。
    二姑和二叔八叔一母同胞,丈夫叫刘和平,住在这条道北,跟二叔八叔家中间就隔了一家。
    五姑和六叔一母同胞,丈夫叫苏海江,就住在六叔家道对面。
    苏丽梅有奖励吊着,听得很认真,甚至还提问:“怎么没有三姑四姑?”
    角度有点儿刁钻,人也有点儿没眼色。
    庄兰使劲儿拽了一下她的衣角。
    苏丽梅还有点儿没明白,下一秒就听赵柯淡淡地说了一句“没了”,瞬间尴尬。
    赵柯没放在心上,说:“我们这辈儿,孩子更多一些,有不少人结婚生子了,家族比较庞大。”
    像二叔赵新河家,也是相当能生,足足生了七个孩子,五儿两女,不然不会多到过继出去一个。
    孩子大了得分家,最小的儿子去年结婚也分出去了,二叔夫妻现在跟大儿子过。
    所以说赵家人占村子一半儿,绝对不算是夸张,如果姻亲都算上,整个村子全都沾点儿亲带点儿故。
    苏丽梅天真地说:“那应该很容易动员啊。”
    赵柯摇了摇头,带她去见识什么叫“亲戚才难搞”。
    有事儿登门,得先进居长那家,哥哥家说通,一般亲弟弟就会跟随。
    赵柯领着两人,先进了赵新河家。
    二叔二婶比大队长赵新山夫妻肉眼看着老五岁不止,满脸沟壑,面相看着就刻薄难相处。
    赵柯这边儿一开个头,赵二婶就打断她:“谁爱去谁去,我们没那闲工夫。”
    赵柯再说,她就问:“能给钱不?能给工分不?还是能给点儿米面儿啊?”
    扫盲怎么可能发这些。
    “啥都没有还说啥啊?”赵二婶满口黄牙,嘲笑,“俺家不盲,俺家穷,穷还没扫利索呢,扫啥盲。”
    反正说再多,说出花来,他们就是不听,只认准了那一个理儿:要眼前儿的实惠吗?没有?没有啥都别说。
    苏丽梅听不下去他们将读书说的这样物质,分辨:“读书是为了明理,是为了明智,怎么能只看好处呢?”
    他们家大儿媳秀香听得咯咯笑,“整这些虚的干啥,以前俺们儿村的扫盲班,我们都去了,除了耽误干活听些笑话,啥用没有,也没见谁聪明,反倒霍霍的村里小姑娘脑筋跟你们知青一样轴。”
    苏丽梅生气,“你说谁轴呢?”
    秀香说:“读再多书,也得回家生孩子,也得照顾老爷们儿,不能照顾好家小的女人,就是没用。”
    赵二婶满意地看着儿媳,转头对赵柯三人挑三拣四地说:“姑娘不能心太大,搁我给儿子娶媳妇儿那会儿,一点儿看不中你们这样儿的。”
    苏丽梅气得小脸儿通红,好像她能看上他们乡下人似的。
    庄兰也被她的话激起些不好的回忆,十分不舒服,死死攥着苏丽梅的手,控制她别惹事儿。
    而赵二婶儿直接点名,“赵柯,你想想,是不是没人给你介绍对象?”
    赵柯情绪稳定,还兴致勃勃地反问:“是没有,不过我长得不磕碜,有点儿文化,家里也还成,条件应该算不错吧?”
    赵二婶不满意,“你一个姑娘,咋能这么傲,婆家不喜欢拿不住的,而且你又懒,主意又正,嫁出去不听婆家话,肯定要挨打的。”
    赵柯状似受教地点头,然后请教道:“那他们不听我话,我要是打人怎么办啊?”
    赵二婶直翻她白眼,没好气地说:“为啥没人给你介绍,还不明白吗?”
    明白了。
    “一般人配不上我。”
    “……”
    赵二婶神情扭曲,嘴唇颤抖,坚决否定:“你办的扫盲班,我们家儿媳不可能去!”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章,晚点儿发
    第50章
    讨人厌的老婆子越气, 庄兰和苏丽梅越爽,可两人都觉得,今天走访的第一家基本是黄了。
    开局不利。
    两人对接下来的走访都很担忧。
    赵柯又用行动,带她们见识了一下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乡下亲戚关系——只要脸皮足够厚, 亲戚就断不了。
    赵柯一脸笑模样, 还欠登儿地问:“二婶儿, 生啥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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