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拔下了头上的簪子握在手里,外头突然传来扑通一声,紧接着一只手猛的拽开了门帘,是个黑衣蒙面人。
    他脚边,是早已被杀,刚刚才被踹下去的车夫。
    黑衣人抬起剑就要往马车里刺,手还没有落下,就有一只剑锋从他身后头顶落下,就在她眼前,一个人被劈成了两半。
    血淋淋的尸身分开后,露出少年担忧的面容来。
    他脸上沾了血迹,手中的剑也早已血色斑驳,在衣服上擦了擦手心,对她伸出手,“云溪,出来,我们得走了。”
    柳云溪胆战心惊,搭上他的手。
    下来马车才看到,从前头到后头,几乎是满地的尸体,不下二三十人。
    不通武艺的家仆已经死在了贼人手上,不远处是箬竹和墨影在拖延对方八个人,双方艰难对峙,一时难分胜负。
    沈玉衡熟悉极了这样的把戏,知道在原地拖得越久,对方的支援就会源源不断的赶来,拖也会把他们拖死。
    是沈晏对他的报复。
    这么快就来了。
    不该这么快的。
    两人跑进密林深处,拼杀的声音越来越远,可从不同的方向都有树叶颤动的声音不断往这里汇聚。
    如同暗藏在黑夜中的鬼魅一般,不见其形,声音却步步紧随,直至近到身侧。
    “咻——”
    一支羽箭从身侧射来,少年锐利的双眸在夜色中泛着血光,松了拉着少女的手,猛的抓住了快要从眼前擦过的手,反手就将箭往它射来的方向用力掷去。
    只听得箭头入体的声音,树枝沙沙作响,树上一人重重落地。
    “咻咻咻”不断有箭从身后身侧射来,沈玉衡以剑抵挡,直到对方的箭陆续用光,不得不从黑暗的阴影中现身近身搏斗。
    带头的黑衣人目光阴冷,步步逼近。
    “你背叛了主人,就该想到会有今天的下场。”
    沈玉衡侧过身来,把少女挡在自己身后,对着来人,眼神冷漠。
    “他从来都不是我的主人,你做他的走狗,也该想想自己的下场。”
    他孤身与五人缠斗,轻而易举就砍下了两人的头,柳云溪躲在后面看着,见那血肉横飞的景象,不觉得怕人,只有满心的担忧。
    千万不要受伤。
    都怪她操之过急,让沈玉衡刺杀沈晏不成,反而暴露了自己……
    忧心间,余光瞥见身侧阴暗的树林中竟然还躲着一人,他拉开弓,箭光直对着沈玉衡。
    “玉衡!”她想要提醒她,开口的瞬间箭已经射了过来,几乎来不及思考,她张开手臂挡在了他背后。
    利箭刺进胸膛,顿时疼得她面色发白,站都站不稳。
    “云溪!”沈玉衡将最后一个人拦腰砍成两段,尸体倒地的瞬间,温热的血液尽数溅到他衣角上。
    回过头就见少女胸膛中箭,无力的倒来他后背。
    他立刻扶住她的身体,眼神对着箭来的方向不断寻找,瞬间就找到了拉弓正要射第二箭的刺客,想也没想,掂了下手上的剑,朝对方刺去。
    长剑刺穿了黑衣人的脖子,他睁大了眼睛,痛苦倒地。
    沈玉衡将少女打横抱起,来到那人面前,一脚踩在他胸膛上,手握着剑柄,把剑拔了出来,顿时,黑衣人脖子上露出个血窟窿,流出来的血喷的老高。
    总算把这一波刺客暂时清理掉,他一刻都不敢放松,把柳云溪放下,要她靠在树上,用剑砍断箭尾,简单做了处理。
    看着满眼的血色将纯白的少女染成猩红,他感觉自己快要疯了。
    手掌按在她伤口边,流血根本止不住。
    沈玉衡颤颤巍巍将人抱起,站在林中简单判断了一下方向便头也不回的往前去。
    身后的黑暗仿佛要将他吞没,肮脏的血迹如影随形,就连唯一心爱之人躺在他怀里,也被血色染透。
    他前世做的恶,不会因为重生就放过他,所有的代价都要偿还。
    温热的液体从眼眶中涌出,鼻子被血腥味熏的生痛,已经分不清楚脸上沾染的是泪水还是血水。
    ——上天啊,如果我做错了,请惩罚我一个人,不要让她分担我的罪孽。
    他不敢再奢求平安和顺的明日,只求她能活下去。
    “云溪,你不能睡。”少年忘记了疲惫,声音颤抖着不断的对怀中人祈求。
    少女的呼吸微弱,紧闭着眼睛靠在他怀里,痛的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半个时辰后,几乎见不到光的密林外露出一丝灯火,沈玉衡抱着人飞奔到那户门前,把人往身上托了一下,腾出一只手急促地敲门。
    不多时,小院里走来一农夫,打开门后看到门外是两个浑身染血的男女,慌慌张张就要把门关上。
    关到一半,就被少年从腰间拔出的剑给抵住。
    他眼神凶狠,如厮杀疯了的野兽,剑尖直指那农夫,“把门打开。”
    农夫心惊胆战,不得不敞开门。
    沈玉衡抱着柳云溪进了门去,回身命令,“把门关上,今夜之事,不许对任何人提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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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5章 35
    ◎共枕同眠◎
    满手的血, 分不清是谁的。
    浓重的血腥气淤积在鼻间,每一次呼吸都是血腥味灌进鼻腔, 伴着他慌乱的心跳,不住的折磨着他。
    沈玉衡因为自己早已经习惯了杀戮,他十二岁那年就被沈晏教唆着在校场中给一御前侍卫下毒。
    那人毒发之时,在众目睽睽之下吐出黑红的鲜血,沾湿了鲜嫩的草地,引得一片惊叫,而他站在很远的地方,仿佛死亡的阴影从不会笼罩在自己身上,那些痛苦与绝望与他无关。
    他面无表情, 看着同样不经意间路过的沈晏,在看到一片混乱中死去的侍卫时, 面露怜悯, 神情悲怆。
    他学不会伪装, 只有隐藏。
    直到同样的事发生在自己身上, 才知道对死亡的恐惧是压不住的。
    手掌急得发抖,眼眶溢出的泪珠断断续续,牙齿紧咬着,呼吸都变得凌乱。
    在农夫的指引下, 沈玉衡抱着柳云溪进了一间客房,不敢点灯, 习惯了黑暗的眼睛极为清晰的看着她血流不止的伤口,仿佛那箭直直的扎在自己心口, 痛得无法呼吸。
    这痛本该他受的, 这是他做的孽, 不该让云溪来承担。
    他已经习惯了疼痛, 即使开膛破肚,人头落地也不过一眨眼的事,可云溪没有做错什么,她怎么受得了这样的痛?
    伤在她身上,于他而言反而是无法忍受的折磨。
    他快要失去她了。
    又一次。
    沈玉衡颤抖着呼吸,把人平放在床上,握着早已落满了鲜血的剑柄,用剑尖挑破了她的衣领,撕破了伤处上覆盖的衣物,鲜血淋漓的伤暴露在眼前。
    湿黏的血液浸透了少女白皙的肌肤,箭头埋进了胸膛里,露在外头的血肉一片模糊,看着令人胆战心惊。
    农夫只敢在门边站着,看着两个来路不明的人,心里又慌又怕,却忌惮少年手中的剑,不敢轻举妄动。
    打眼儿往房里瞧了一眼,只瞄见少女一身血红,面色苍白。
    喃喃道:“这位姑娘伤的这样重,不想想办法,只怕要过不去今晚了啊。”
    闻言,沈玉衡猛的扭过脸来,盯着门边的农夫,又看到院子别处还亮着灯火,狠狠道:“去把院里的灯火都熄了。”
    农夫愣了一下,又反应过来这二人伤至如此,许是被人追杀,院子里亮着火光,万一会引来更多的人……
    “诶。”他应了一声,出了门去。
    周边安静下来,沈玉衡强迫自己冷静,手掌在衣袖里不断翻找,拿出好几个精巧的药瓶子来。
    他倒出两颗,送到少女嘴边,“云溪,把这个吃了。”
    已经昏迷的柳云溪对他的动作毫无反应,沈玉衡紧张的喘息着,起身去桌上倒了一杯水。
    回到床边,捏了她的下巴抬起来,强迫她张开口,把药丸塞进少女嘴中,自己喝下一口水,吻上她微张的嘴,把药渡下去。
    服下药后不过片刻,伤口的出血就缓解了大半,只是箭头仍然刺在里面,不及时取出来,只怕会伤到更深处的肌理。
    他擦掉嘴边的水迹,红色衣料的袖子从脸上擦过,擦去泪痕血点,脸上的血腥味却还是很重。
    少女被药物催着稍稍有了些意识,眉头因为疼痛不安的拧起。
    沈玉衡半跪在床边,忙捧上她的脸,轻轻抚摸,安抚道:“你会没事的,别睡,别丢下我……”
    他不想再失去她了。
    如果云溪去了,那他活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意思?
    前世只为了活着,卑微阴暗的过完一生,依旧躲不过必死的结局。
    人都是会死的,不同的无非是有人活的明艳灿烂,有人活的幸福美满,也有人无畏好坏,只是空有一副躯壳,活到了死而已。
    柳云溪给他的人生带来了光芒和温度——混乱疯长的花丛为了阳光雨露向上生长,沉寂凝滞的深渊开始流动。
    他不能失去她。
    外头传来脚步声,与农民厚重的步伐不同,是轻缓而稳重的声音。
    沈玉衡警惕的扭过脸,站起身来,就见门外走来一个身着灰底云纹,须发花白的老人。
    他见过这个人,是那位时常出入太子府的太傅,李鹤。
    早在半年前,他还没有重生的时候,此人就已经在沈晏的暗杀名录上了,前世也因为沈晏的失踪数月,李鹤躲过了一劫,告老还乡。
    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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