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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章
    班厦比宁丞矮了一头多, 很轻易地就被提了起来,悬空的双脚在挣扎,双臂也在胡乱地挥舞着:“宁丞, 你要是敢打我,我就报警了!”
    宁丞的拳头离他的脸只有两公分的时候, 班厦闭上眼睛,发紫的嘴唇颤抖着,满脸的惊惧之色。
    这拳头并没有落在他身上,而是被谢秋山包裹在掌中, 谢秋山并拢五指,将宁丞的胳膊按了下来。
    “别冲动。”谢秋山说。
    脖子上的拉力突然消失,班厦向后一个踉跄,在沙发的支撑下堪堪站定,他松了松衣领, 指着两人骂道:“滚出我家!”
    “现在他们是我的客人。”田承走到两人身前,腰板挺得笔直, 发间那根木簪斜着插在发间,漆过的根部显得尤其尖利, “等如昭回来,我会问清楚的。”
    “你什么意思, 你信这个两个外人的话你都不信我?”班厦还在嘴硬, 他又握起拳, 但瞥见田承身后脸色阴沉的宁丞, 他又把拳头松开了,“如昭她在学校好好的, 绝对不可能有事。”
    田承摇摇头, 说:“我不信你。”
    班厦再次握拳, 一拳头捶在了茶几上,茶几上的水杯被震得飞起,里面的水泼洒在案上:“我是你老公,在家从父,嫁人从夫,你们家的家训你都忘了?!”
    宁丞嗤笑一声:“班总,你穿着一身现代装,思想倒还停在清朝呢,小辫子藏哪儿了?”
    “你——”
    班厦瞪了他一眼,但被宁丞提起来的感觉还在,他摸了摸脖子,没敢开口。
    “两位来外面聊吧。”田承对他们做了个请的手势,又冷冷地瞪了班厦一眼,“你别跟过来。”
    她将二人请到后花园的小茶室中,里面的布局比较简单,除了茶桌和凳子,还有两个粉色的秋千。
    “你们能跟我讲一下具体的过程吗?”
    谢秋山双手交叠在一起,沉默了片刻,道:“田夫人,我首先该向您道歉,这件事情不是我们偶然遇到,是我特意去查的。”
    “没关系。”田承眼底没有什么波澜,似乎早已猜到这样的原因。
    谢秋山说:“班传宗初三的时候就和那些混混熟悉了,初三的时候陆续有过收保护费的劣迹,被家长告到学校里几次,都是班总出面解决的……这些不是我信口胡诌,您可以去询问他的老师。”
    “我不关心他儿子的状态,只关心我自己的女儿。”
    “好。”谢秋山看了宁丞一眼,有些话过于沉重,他不知道该怎么对一个母亲开口。
    宁丞先他一步开口,道:“您女儿今年高三吧?如果我们调查的没错的话,她应该从高二开始就被那些小混混威胁了,她求助过老师,老师也联系过她家长……您被联系过吗?”
    “我没有。”
    “那就是只联系了她父亲。”
    话已至此,剩下的事情也就不难猜了。
    班厦在知道混混团体里有自己的儿子之后,选择息事宁人,给了班如昭大笔的钱让她应付那些混混,不许她在田承面前说出真相,班传宗那边却只是不轻不重地责怪一两句,却反向催动了班传宗欺负自己这个异母姐姐的心。
    班如昭这两年,几乎是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的。
    就算身体上没有收到伤害,精神上却遭到了巨大的折磨。
    班厦就算安排了司机接送,但也不可能实时保护她,她需要和朋友社交,需要外出,但每一次出门对她来说都是一场折磨,不知道哪里就会冒出一两个认识她的小混混,说着污言秽语抢走她身上的钱财。
    这些人大部分还未成年,即使把他们送进警局也只是拘留几天,出来后只会变本加厉,视为救命稻草的父亲,选择袒护的主谋,是她同父异母的弟弟。
    在被霸凌的同时,还要面对父亲出轨的事实。
    “真是个畜生!”
    即使是骂人,受过良好家教的她也说不出什么肮脏的词汇,田承从茶桌底下抽出纸巾,背对着两人,胸腔中发出沉闷的哭声。
    谢秋山和宁丞也转过身去,留给她整理情绪的空间。
    几分钟后,田承转回来,对着两人深深鞠了一躬:“谢谢你们告诉我这些。班厦的生意从来不让我插手,除了一些股份外我没什么实权。”
    “我们没想利用这件事来向您交换什么,只是在调查的时候刚好查到了这件事。”谢秋山回她一鞠躬,说。
    田承眼角还是红的,神色却坚韧:“虽然不知道你们为什么要调查这些,但还是感谢你们。我不喜欢欠别人的人情,你们如果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只要在我能力范围内,我都会帮你们。”
    “如果田夫人真的想还这个人情,那就拜托您什么都不要做。”谢秋山伸出右手,重复道,“不管发生什么,您和田家只要当个局外人就好。”
    “好。”
    田承回握他,轻轻点了下头。
    从班厦家回来,车程似乎都变短了许多,谢秋山的心情愉快,他开了点车窗,呼啸的风把他额前的碎发吹得纷乱。
    但是想到田承的神情,谢秋山的心情忽然又低落了,他疑惑地问:“为什么田夫人不跟他离婚呢?明明知道班厦做的那些烂事。”
    “很多原因。婚姻是两个家庭的结合,尤其对于田家这样的书香门第来说,他们宁愿让自己的女儿受委屈,维持表面上的风平浪静,也不想背上离婚的污点。”
    宁丞难得正经了一次,他拨弄着后视镜下的挂饰,唇角带着讥讽的笑。
    “这年头离婚都是污点了?他们还活在古代呢?”
    “只不过是给女人多上一层枷锁而已,用孩子,用名声,逼着她们委屈求全。我猜田夫人肯定也想过离婚,但肯定也有人劝她‘孩子都这么大了,忍一忍吧’‘你难道不想让孩子有一个完整的家吗’‘你这样是对孩子不负责任’,这种话……既要捆住女人,还要让孩子背锅,总之就是给男的各种开脱。”
    宁丞说了一大堆,语调平淡得甚至有些低落,谢秋山看了他一眼,试探性地问道:“你妈妈……也被这样劝过吗?”
    “……嗯。”
    宁丞歪过头,靠在椅背上,合上了双眼。
    一路的沉默,被车辙碾得粉碎。
    宁丞在车上睡了一觉,回到公司的时候他醒了,打了个哈欠,似乎把刚才的不愉快忘了个干净,对谢秋山说:“今天下午能蹭你的车吗,我没开车。”
    “故意的吧?”谢秋山从后座拿出来一个方正的盒子扔给他,“喏,答应你的手办。”
    “我想要的可不是这个。”宁丞连包装都没拆开,又把盒子放到了副驾驶上,“先放这儿,晚上回去再拿。”
    谢秋山:“我可没答应载你。”
    “不管,你不来接我我就在公司睡地板。”
    宁丞开门下车,一溜烟跑了。
    谢秋山无奈地笑了笑,把盒子放好,开车驶往财经大学的方向。
    班家的事情他是拜托锤子查的,锤子除了是主播外,还是十分悠闲的大学生,闲着没事的时候去三中附近转悠两圈,本来想让他查一查那些混混赌.博的事情,没想到阴差阳错发现了班如昭被霸凌的事情。
    在得知谢秋山在做一件大事之后,锤子主动揽下了保护班如昭的任务,和他同学没事就在三中门口转悠,还帮着警察抓了几个收保护费的小混混。
    大学生别的没有,但有一腔热血。
    路过附近的商场,谢秋山买了几套男士运动服和一套西装,运动服是锤子舍友的尺码,西装是买给锤子的。
    两人约见在校门外的书咖,店里满是青春洋溢的大学生,谢秋山一身西装坐在窗前,不时有好奇的目光投来,他不适地扯了扯领带,最后干脆把领带解了下来。
    锤子是下了课来的,还背了个书包,往谢秋山面前一坐,一股子大学生的气息扑面而来。
    “好险,今天老师点名了,幸好我去了。”
    偶尔和谢秋山一起玩游戏,锤子也不像以前那么拘谨了,语气间把谢秋山当成了朋友。
    “你还逃课呢?”
    谢秋山语气有些严肃,锤子不好意思地摸了下鼻子,道:“水课,水课而已。”
    “水课挂了也需要重修的,别不把水课放在心上。”
    “我知道啦,谢总您是京大的高材生,当然每一节课都重要,我们这种破学校,上不上无所谓的。”
    谢秋山笑了一下,说:“我也逃过课的,大一的时候,一节很无聊的心理课,结果那节课老师点了我的名字。”
    锤子露出惊讶的表情:“然后呢?”
    “差点我就和平时分拜拜了,我求了老师半节课,当牛做马被他使唤了一个学期,才换回了及格。从那以后我就再也不敢逃课了,不能抱有侥幸心理。”
    锤子咯咯地笑了起来:“没想到您还会逃课呢,谢总给我一种就算教室着火了你也会抄完笔记再跑的学霸感觉。”
    谢秋山摆摆手:“我从来不记笔记。”
    他点了下太阳穴,说:“靠脑子。”
    “是是是,我们这种脑子不好使的,都得记笔记。”锤子说这种话,却听不出阴阳怪气的意思,带着幽默的自嘲。
    谢秋山问他:“那你记笔记吗?”
    锤子不假思索地说:“不记。”
    两人都笑了起来,谢秋山点了奶茶和甜点,锤子胃口好,什么都吃,他边吃边跟谢秋山汇报:“经过我和我们学院同学的不懈努力,那些混混已经被清理得差不多了。悄悄告诉你,当时我们两伙人差点打起来,但那些人只会欺软怕硬,发现我们是一群体格健壮的大学生,夹着尾巴逃跑了。”
    “做得不错。班如昭呢?”
    “说到那小姑娘,哎呀,我就没见过那么胆小的人,她弟弟……是她弟弟吧?反正就一个长得贼眉鼠眼的小孩,那小孩问她要钱,我把那小孩拎着脖子甩到一旁,那小孩还没哭呢,她先吓哭了。”锤子吃完了一盘慕斯蛋糕,又把勺子伸向另外一块,带点后怕地说,“那小孩跟我说他爸是大老板,说他爸不会放过我的。谢总,他爸是立夏科技的班厦吗?”
    谢秋山点点头:“你放心,你不会有事的。”
    “班厦他不是只有两个女儿,那小男孩是私生子?”锤子啧了一声,“他私生子欺负他女儿他都不管?亏我还玩过他家的游戏,恶心,以后不让我舍友玩了。”
    “这些是他们的私事,不用咱们管。你现在就做好自己的工作,准备一下元旦的直播晚会就行。”谢秋山把椅子旁的几大包衣服递给他,“这是给你和舍友买的,西装是你的。我见过你们的合照,尺码应该不会错的。”
    锤子摸了下料子,想找吊牌看看多少钱,但是没找到,被谢秋山提前摘掉了。
    “没多少钱,一点心意,就当是你们见义勇为的奖励?”谢秋山笑道。
    “这衣服摸起来就不便宜,给我们穿浪费了。这么贵的运动服,穿上都不敢打球了。”每件衣服的吊牌都被摘掉了,锤子一边感慨谢秋山心意,一边有些受不起,“我们也只是随便往那里站一站吓唬一下他们而已,没费多大力气。”
    谢秋山说:“可你们这一站,可能会拯救很多被霸凌却不敢说的孩子,被他们铭记一辈子。你们在做很伟大的事情,衣服真的没多贵,随便穿就好。就当是员工福利了。”
    “能进千语上班,他们怕是做梦都要笑醒了。”锤子傻笑两声,替他的舍友谢过谢秋山,收下了这份礼物。
    谢秋山还想请他吃晚饭,但锤子和朋友约好了一起打球,最后在学校外面的路边摊买了两份鸡蛋灌饼,就心满意足地回去了。
    谢秋山在车上坐了十多分钟,看着学校里涌出一大批的学生,在日落的余晖中奔向冒着烟火气息的路边摊,一堆就是一个宿舍,四五六个人,热热闹闹的,有无忧无虑。
    他驱车来到京大,原主上大学的地方,这里熟悉又陌生,记忆里只有一些零星的片段,出现在书里也就只有一句话“顾千谕的秘书来自国内最好的京市大学”。
    本该留下美好回忆的四年,如今却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谢秋山下车,在附近的摊边买了份烤冷面,回去时三个男生路过他的车,正大声地讨论着。
    “将来我也要买这种车!太酷了!”
    “拉倒吧你,宝马和奔驰你都不认识,你还认识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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