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言枫握紧长剑,血打湿厚厚的护腕,顺着剑柄上的纹路蜿蜒下滑。
    “呵,师父早就死了。师父死前惦记的人,就只有心上人、我和魏璋。如果师父泉下有知自己的尸体能够帮助心上人,他巴不得把尸体打包双手奉上。”
    “殷长衍,收起你的话术,你动摇不了我。”
    戚言枫再次与殷长衍交手。他打的毫无章法,却偏偏天衣无缝找不出一丝攻击破绽。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只要杀了殷长衍,心上人就安全了,那么九泉之下他也有脸去见去师父。
    戚言枫放手一搏,自然制胜。开始占上风。
    殷长衍因其对王唯一的维护,下手招招容情,留一丝余地。
    突然胸口一紧,戚言枫的胳膊贯穿他的胸口。
    戚言枫握住殷长衍的心,干脆利落收紧,然后抽出。“对敌人仁慈是你失败的开端。去死吧,混蛋。”
    等等,这个触感,似乎有些不对。
    戚言枫视线移到手心,那里躺着的并不是想象中的血淋淋、正在跳动的心脏,而是一团捏成心脏模样的香灰土。
    这玩意儿......是殷长衍的心?
    一堆垃圾玩意儿搁在胸腔里头,他会有人的情感?他会心生爱意?
    笑死人了。
    装出一副情深似海的模样,没想到时间太久、执念太深,连他自己都诓骗过去。
    殷长衍收拢胸口衣衫遮掩,“没礼貌,不要脸。我们的关系没好到你可以扒我衣服。”
    王唯一吓了一大跳,“长衍,怎么会是香灰土捏成的心。”
    殷长衍薄唇紧抿,脸色微变。他抬眼去看王唯一脸色,但等她转过来时,他又下意识移开。他不愿意看见她眼中看见“恶心”、“抗拒”等情绪。
    罢了,她已经知道了,总是要面对。
    殷长衍面无表情,“要是戚言枫手再重一些,连肠子一同扯出来,你就该改口问心肠怎么会如此。”
    殷长衍装了一副香灰土心肠。
    当年,殷长衍求垂泪菩萨,他希望再次与王唯一相见,为此他可以付出任何代价。
    垂泪菩萨点头应允,但这份应允有一个交换条件。
    垂泪菩萨说,“殷长衍,你有一副侠义心肠。这幅心肠是世间最稀缺的东西,我想要它。只要你把它给我,我就允诺你与王唯一再次相见。”
    “没了心肠我会死,死了怎么会见到唯一。”殷长衍摇了摇头。唯一的死令他伤心,但没有带走他的思考能力。
    垂泪菩萨弯眉笑。祂用力有点过度,眼角朝下弯成四分之三的月芽,瘆得慌,“我重新用香灰土给你装一副心肠。香灰土心肠和你现在的区别不大,好好使用它,不会对你造成太大的影响。”
    殷长衍扯开衣服,“那请尽快。”
    垂泪菩萨掏出殷长衍的心肠,然后将香灰土捏成心与肠的模样,放了回去。
    殷长衍抬眼看向王唯一,胸口位置空荡荡一个窟窿,“香灰土心肠毕竟不是肉做的,时间一长会化成泥土。我试过很多种方法,吸食人的精气能保证香灰土心肠正常运作。”
    “唯一,自从我与你相见之后,香灰土心肠化为泥土的速度逐渐加速。我需要去吸食更多人的精气。”
    “抱梦童子闻到我身上香灰的味道,祂很清楚我与他一样是非人之物,从那时起祂一直让你远离我。”
    王唯一脑子都是懵的,但她思维清晰,“所以,你在见抱梦童子第一眼就心生杀意,顺水推舟利用祂吸人精气。殷长衍,香灰土造心没了仁慈缺了情感的你,真的爱我吗?”
    殷长衍没否认,“我们相认之后生活得很好,不是么。无需别的事情打扰。”
    王唯一心中又空又凉。刚才还跟她做得浪潮迭起、爱语连连的夫君原来根本对她无意。
    所以重逢这段时间,他是以什么样的心情看着她一个人在两人相处时像个猴子上跳下窜?
    真是可笑。
    戚言枫气得半死,“就因为抱梦童子讲了真话,你就设计祂去死,你就让祂担着不清不楚的罪状被人们所厌弃,你好狠毒的心肠。”
    狠毒?会吗?
    大概吧。
    但这种东西这无关紧要。
    殷长衍记得他来这里的目的,“戚言枫,你娶不了唯一。天色大亮,你的梦该醒了。”
    戚言枫重伤,他造出来的梦境又能好到哪里去?
    呵,不堪一击。
    大堂地面浮起扭曲的纹路,四四方方的方砖向两边扯长弯起圆润的弧度,整个梦境一团糟。
    戚言枫气的原地跺脚。他很清楚这个梦境是杀殷长衍的的唯一机会,一旦出了这个梦境,他就永远杀不了殷长衍。
    但梦境濒临结束,他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殷长衍搂着王唯一离开。
    王唯一猛的睁开眼睛,从梦中醒来。
    头顶是熟悉的锻花琉璃天花板,身上盖着鸳鸯戏水被子,桌上的烛台静静的燃烧着,偶尔发出“哔啵”声响。
    殷长衍腰脊挺直,静静地坐在床的一侧。睫毛微动,睁开,漆黑眼珠慢条斯理地看着王唯一,“醒了?没事吧?”
    眉眼含笑,与平常并没有什么不同。
    王唯一失落地点了点头,眼神抗拒,不与他平视,“嗯。”
    “香灰土捏成的心肠你会觉得恶心吗?你可以实话实说,我不会介意。”殷长衍歪着头打量她,等一个结果。
    王唯一当没听见,她现在不想开口。慢吞吞地缩回被子里。
    殷长衍单手撑着下巴。搁往常,她一定蹦蹦跳跳跑过来挂在他身上,一边倒苦水说委屈一边怪他没看好她。
    眼下缩在被子里当鸵鸟。
    拿起被角捏了一捏。很薄,经不起半分撕扯。但又莫名很厚,将两个人完全隔在两个世界。
    “唯一,说话。”
    王唯一拉高被子。她的拒绝他能看懂吧,还不快走,她想自己一个人静一静。
    两边身侧床铺下陷,一个高大的身影在她上方,双膝分开抵在她腰两侧。
    强势、危险、富有侵略性的气息笼罩着她。
    显然,他要一个结果。
    她闷声道,“如果我说介意,你打算怎么办?”
    殷长衍笑了一下,“如果,那就是说你不介意接受香灰土。既然如此,我们可以像之前一样生活。你又何必缩在被子里。”
    他脸上笑意渐敛,“唯一,香灰土心肠有那么脏吗?就那么令你难以忍受?”
    王唯一“腾”地拉下被子,“我什么时候嫌弃你脏,你别含血喷人。殷长衍,没了心肠的你,现在真的爱我吗?”
    “我对你一直很好。”
    “是很好,但好不是爱。在换心肠的那一刻,你的爱就停滞了。现在,你仅仅是把对过去娘子的爱弥补在失而复得的王唯一身上。”王唯一心头堵得慌,难受,眼泪不受控制地“啪嗒”滴下来,在被子上打湿成铜钱大小的水渍。
    与垂泪菩萨做交易,你得付出代价。于其它人而言,这代价可有可无。但对王唯一来说,这代价大的像天。
    她哭了。
    殷长衍细细地打量她,心生一丝燥意。
    已经与唯一相见,心肠放在垂泪菩萨那里也没什么用,取回来就是。
    第118章 第 118 章
    ◎撒一把糖◎
    王唯一突觉身体一重, 他整个人压了下来。
    好沉,五脏六腑都要从嗓子眼出去。
    抬手推他,纹丝不动。闷声道, “你有多重自己心里没点儿数。”
    耳边是他的声音,说话时热气哈着耳廓,一股痒意直直地吹到心头挠着。
    “我腿脚不好,不能长时间跪着。”
    “你怪我?又不是我叫你上床。”她语带责备。
    殷长衍轻笑一声, “是是是, 是我想上你的床。”
    “别说这种暧昧的话, 容易令人误解。”
    “那又怎么样, 你是我娘子。”
    不提还好,一说这个王唯一就来气。有几分委屈, “爱谁谁,反正我不是。你又没明媒正娶。认真说起来, 戚言枫才算, 起码我们拜了天地。”
    虽然没拜完。
    周围一下子冷了好几度。
    殷长衍说:“唯一, 我们做过夫妻间的事, 不止一次。”
    王唯一已经意识到不对, 她该说点儿好话及时止损。但是,嘴有自己的意志,不怕死地火上浇油, “我和竹环也做过, 难不成它也是我夫君。”
    话说完就后悔了。
    殷长衍模样明显不对。
    身上的人离开。
    王唯一手揪紧被子, 正庆幸逃过一劫。被子被一股外力抽走, “哗”的一下掀开。他坚实的胳膊把她拔萝卜一样从被窝里拔出来, 扛在肩上。
    长腿阔步走出去。
    她晕头转向, “你腿不是坏了?”
    “装的。”
    “......你想做什么?我今天不想做, 一点儿都不想。”她怕怕的,“我好歹也是一个道心坚定的修士,死在床上的话太丢人了。长衍,我这么爱你,你一定舍不得我闹笑话是不是。”
    她在他身上执着找爱,仿佛那是一件天大的事情。却又张口就来,说糊弄都是抬举,她到底是怎么看待爱的。
    但,她说爱他的那一刻,他确实心头欢快。
    殷长衍心情回暖,仅仅一点点,“我不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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