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于想要弥补的心态, 一群人暗度陈仓稍稍合计了下, 最后硬是将《桃花源记》谱上曲子合计成了一首歌。
    放学之前, 他们激情澎湃地给谢蔷表演了一个“桃花源记大合唱”, 美其名曰这样更加方便背诵,一定能助力她在三天后成功通关。
    谢蔷万分感动地听完后, 就一个感觉:脑浆都要打结了。
    不能说难听,只能说这种艺术对她来说, 依旧很超前。
    恍恍惚惚回到办公室, 又从办公室恍恍惚惚回到家, 夜里布鲁斯向她大吐特吐男朋友太死板不懂浪漫的苦水时, 她还满脑子“武陵人捕鱼为业, 复前行,欲穷其林,欲穷其林”。
    【布鲁斯】:我承认我一开始追求他就是图他好看, 但是他也不能真的只有一张好看的脸, 而完全没有吸引我的内在品质啊!
    【布鲁斯】:生日节日不知道送礼物, 也不会嘴甜夸人, 持久算他一个优点吧, 可是也太久了, 我都被他当沙丁鱼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煎得冒烟了, 他还不出来!
    【布鲁斯】:抛开他那张帅气迷人的脸庞不说,这样的男朋友,要来做什么!
    【谢蔷】:要还家,设酒杀鸡作食!
    【布鲁斯】:什么???
    【布鲁斯】:喝酒可以,杀鸡做什么?而且我敢打赌他肯定不会杀鸡,他连沙丁鱼都不吃!
    不对,好像少了个字。
    谢蔷回忆了一下想不开,立刻严谨去查看原文。
    喔,果然,应该是便要还家。
    什么意思来着?
    喔,要等于邀,邀请。
    她趴在床上,昂着脑袋肃着眉头,专心致志将第一段又背了一遍。
    低头正要打字,忽然反应过来现在不是背诵默写时间。
    布鲁斯还在跟她聊天呢!
    【谢蔷】:不不,不是杀鸡,是我在背课文/大哭/大哭
    【谢蔷】:那你现在准备怎么办呢,要跟你的男朋友分手吗?
    【布鲁斯】:有一点点想,毕竟不懂浪漫的男人等于不经处理就被塞进烤箱的火鸡,除了能吃一嘴毛,毫无价值。
    【布鲁斯】:算了不说他了,倒是你宝贝儿,怎么都背起课文来了?你的中文已经学习到这种程度了吗?
    【谢蔷】:不,布鲁斯,事情的性质已经变了。
    【谢蔷】:我不是在背课文,我是在品尝得意忘形的苦果。
    【布鲁斯】:嗯?
    【布鲁斯】:宝贝你的语言组织的太过高级我看不明白,不过没有关系,之前我能感觉到它很高级,就像金色大厅里你的琴声一样。
    如果是平时,谢蔷一定会为好友诚挚的夸赞而感到无比喜悦。
    可惜现在不是平时。
    文字的催眠能力强大到超乎想象。
    谢蔷又困,又累,又困,回一条消息,可以打三个哈欠。
    布鲁斯开始准备他的烤火鸡午餐了,回复消息的间隔开始不固定起来。
    谢蔷撑着最后的清明,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布鲁斯聊着天,一边切着屏幕刻苦背诵桃花源。
    不合时宜的是外头修路的打桩机也在这个时候忽然刻苦起来。
    机器强力敲打地面发出笃笃的噪音,经过远距离的扩散已经没有那么刺耳,但依旧饶人心烦。
    谢蔷瞌睡都被敲跑了,支起耳朵,隐约能听见夹在其中的同栋业主声音洪亮的国粹。
    她爬起来想去看看,刚跳下床,手机震动加响铃,谢洵意定时定点的电话打来了。
    谢蔷索性拿上手机,带着谢洵意一起去看。
    “晚饭吃了么。”视频接通,谢洵意开口第一句就是三餐查岗。
    “嗯嗯。”谢蔷一边点头,一边从窗台探着脑袋往下看。
    一小段路被绿色的胶板围起来了。
    从上往下,可以看见打桩机在顶着骂声转来转去认真工作,将原本平整的路面敲得坑洼稀碎。
    好奇怪,平时都是工作日白天作业,怎么今天忽然大晚上开始赶工?
    笃笃笃笃笃,好吵。
    谢洵意:“在看什么?”
    “看深夜扰民项目。”谢蔷反转手机也给谢洵意看:“戳地机。”
    “……”谢洵意静默片刻:“那叫打桩机,怎么这么晚还没歇?”
    “不知道,刚刚突然就开始了。”
    谢蔷又开始打哈欠了,嘀咕里带着困意:“这么大声,今晚是不是要熬夜背桃花源了。”
    她把手机转了回来,一边脸颊焉焉搁在手背上,被挤得微微鼓起,上下眼皮也开始间歇性打架。
    谢洵意看她,忽然想起白天在委托人家里看到的那只睡在阳光里的小猫。
    白色的,干净的,下巴乖乖枕着两只爪爪,尾巴一摇一晃,像极了在跟身旁的人讨抱,可爱,又很讨人喜欢。
    “去我的房间睡。”
    谢蔷默到良田美池桑竹,晃然听见谢洵意的话,无意识从鼻子里发出极小一声短促的单音。
    过了两秒,困顿的大脑才慢半拍地反应过来:“可以吗?要不我去另外的房间吧。”
    谢洵意:“别的房间没有收拾。”
    谢蔷:“不是只需要铺上床单,套上被套就可以了吗?”
    “被套在柜子里放了太久,睡着会不舒服。”
    谢洵意仍旧坐在窗边那把椅子上。
    房间没有打开主灯,过分柔和的光线让谢蔷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只是从声音听来,平静如常。
    “没什么不可以的,去吧。”
    谢蔷点点头。
    她现在脑子有点糊,实在分不出神去想为什么被套在柜子里放久了会不舒服,踩着拖鞋啪嗒啪嗒就去了对面房间。
    离开之前不忘顺手捞上自己的小狗布偶,再拉上房间门。
    谢洵意的房间窗户朝向另一个方向,和谢蔷的房间中间还隔着走廊,门一关,基本也就听不到什么声音了。
    算起来,这还是谢蔷第一次进谢洵意的房间。
    和客厅一般无二的风格,不仅是装修极简,就连物件摆设也是,环视房间一圈,所有能够摆放物品的地方都看不到一件多余的东西。
    谢蔷到这会儿才后知后觉拘谨起来。
    她先把小狗塞进被子里,轮到自己时,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有些脸热。
    但这个时候要是让谢洵意发现自己脸热就是一件更脸热的事情了。
    于是很快拉起被子躺下,让被子和凹陷的枕头帮忙掩饰。
    深色丝绸质地的布料接触皮肤的感觉偏凉,很软,很舒服,带着一股清冷干净的,独属于谢洵意的气息。
    谢蔷被这股熟悉的气息包裹在其中,困意越来越浓,顾忌着电话还没有挂断,强撑着不肯闭眼。
    她下一秒就能原地入睡的状态已经很明显了,谢洵意竟也没有一句让她挂了电话睡觉的意思,而是放缓放低了声音,哄似的跟她闲聊。
    谢洵意:“课文背得怎么样?”
    谢蔷嘟囔:“还没有背完。”
    谢洵意:“很难么。”
    谢蔷:“难啊,好难,又长又难记。”
    小谢同学真被折磨惨了,迷迷瞪瞪都不忘倒苦水:“我看不懂,还要去查翻译,那个姓武的人捉鱼师傅也不讲信用,说了不能告诉别人他还告诉别人,按照中国的规矩,他现在是不是已经不可以去坐飞机和高铁了……”
    谢洵意眼底聚起浅淡的笑意,耐心十足应着她困极之下的没有逻辑的乱语。
    小洋娃娃声音越来越小,直到扛不住彻底睡着。
    形如海藻的长发披散在枕面,小小一张脸半陷在中间,又被拉高的被子遮住小半,剩下小巧的鼻尖往上一双如羽扇轻阖的双眼。
    电话并没有因此被挂断。
    空气静谧,暖光微醺的酒店房间,谢洵意就这么垂着眼帘安静看着她。
    看她在完全属于他的领域毫无防备地入睡,仿佛周围一切生硬冷调都因为她的闯入柔软下来,自发沉默地转变为保护姿态。
    心脏某一处似乎也跟着无声塌陷。
    指腹隔着屏幕压上一缕发丝,谢洵意闭了闭眼,忽然后悔了。
    后悔白天阳光最热烈的时候,他为什么没有在离开那所房子前,轻轻抱一下那只小猫。
    “老谢,老谢你在不在?”
    青辉扯着嗓门在外面嚷,谢洵意随手虚掩的门拦不住他,敲门声象征性响了两下就有脚步声迈进来。
    谢洵意第一时间将通话静音。
    手指移到红色挂断键的上方停顿两秒,最终没有按下去。
    青辉走近同时,他将手机屏幕朝下倒扣在桌上,指尖随意压在上面:“有事?”
    “我还想问你做什么?”
    青辉将他从头到尾打量一眼:“吃完饭就跑,酒也不喝,你就是赶着回来坐这儿发呆的?”
    谢洵意不以为意:“有你在就够了。”
    “可明显旁的那几个更想攀点儿关系的是你啊。”
    青辉不客气地拉开对面凳子坐下:“你都不知道你走时候他们脸色多有意思,憋屈,还得挤出笑来,哦对了,还有另跟着过来的那位女律师,你知不知道你走之后,人家饭吃到嘴里都没味道了。”
    谢洵意知道他说的是谁,之前遇见过几次,是对方委托人的辩护律师:“以她在圈内的人脉,没必要攀我这层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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