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个陌生号码,谢泽嘴上有伤不好说话,孟珩就替他接起来。
    是交警大队。
    孟珩知道他们规定多,没说自己是家属,只说是本人。
    那边的交警顿了顿,开始噼里啪啦说个不停,最后以“你把人家车屁股都给撞瘪了”收尾。
    这一句话是彻底触了孟珩的逆鳞。
    他所有无处宣泄的暴戾因子都找到了出口。
    谢泽从没见过这样的孟珩。
    孟老板脾气不好,这一点从他爸的葬礼上就已经领教过了。
    可他不知道孟珩真正发火是什么样子的,今天也算是见识过了。
    孟珩举着手机嗤笑一声,继而打开免提,又不紧不慢从另一个手机调出录音器,问道:“你刚才说什么?信号不好我没听清。”
    对面语气急躁地又重复一遍。
    “人家?你?另一位车主是你什么亲戚吗?你话里话外这么偏袒?”孟珩食指一下下敲击着桌面。
    对面矢口否认,又让他不要胡说,孟珩根本不惧,缓缓道:“当天在事故现场,那位当事人的家属就说过认识你们警队一个叫小辉的人。”
    气氛瞬间凝固,电话里的人安静了半分钟,接着态度变得奇怪,“我不认识小辉。家属说得话我没听见,我不知道你是指——”
    孟珩毫不留情打断他,“行车记录仪都记录下来了,就算没有画面,也有录音。”
    像是笃定他不会通过一个小名找到某位同事,对面并不买账,只说了伤好后再去警队定责,就把电话挂了。
    孟珩缓慢地眨眨眼,然后关掉录音,转手拿起自己的手机,低头敲敲打打。
    别说小辉,就是张三赵四,只要他想找,掘地三尺也得给孟二少爷找出来。
    他还没想着拿权势压人,竟然就有人妄想用关系压在他头上,好啊,那就看看是谁的背景硬,又是谁的靠山强。
    “水...”谢泽打断他的思绪,嘟囔着。
    喝完水之后又要眼罩和手机,这会儿大概是不太疼,戴好眼罩没一会儿呼吸就沉下去,孟珩不敢打扰他,悄声进了书房。
    他打了一通电话,这电话的内容实在算得上良心,只说让人帮忙查一个叫小辉的人,除此之外没说任何别的,既没有透露出有矛盾,也没有想要伸手去打扰人家。
    等他出去的时候,谢泽已经醒了,也在打电话。
    看起来很不耐烦,最后骂骂咧咧挂断,一抬眼看见孟珩,道:“陈小飞想来看看我,我实在瞒不住他!你家方便吗?”
    孟珩抿抿唇,对“你家”两个字极为不满,但到底也没说什么,只让他随意。
    孟珩给陈小飞开门的时候,还以为他把楼下的超市搬上来了。
    陈小飞没进门,跟他招呼道:“孟哥,楼下还有点儿,你跟我下去搬一趟?”
    孟珩还没说话,客厅躺椅上的谢泽先不干了,扯着嗓子喊:“他细胳膊细腿的你使唤他干什么?!”
    “哥!你还好吧哥!”听见他的声儿,陈小飞也顾不得车里没拿上来的补品,直接冲进屋里瞧他哥去了。
    谢泽努力想把脊背挺直,显得自己不那么狼狈,却还是被钻心的疼痛劝退。
    孟珩关上门过来正好看见这一幕,赶紧扶他重新躺好,巴掌打在他那头圆寸上。
    陈小飞在一旁看着他俩的互动,说不上来哪儿不对,但就是感觉怪怪的。
    他留下吃了顿孟珩亲自叫的外卖,三个人酒足饭饱之后一起瘫在客厅。
    谢泽的伤久坐也受不了,这会儿腰疼得厉害,又想回床上躺着,他一睁眼瞧见沙发上玩手机的陈小飞和闭目的孟珩,本来是想让孟珩扶他进卧室,可疼起来说话也不过脑子,开口道:“宝贝儿——”
    陈小飞瞬间锁屏,抬起脑袋睁大眼瞧他。
    孟珩也睁开眼,往这边看。
    他话头一转——“小飞。”
    “宝贝小飞”蹭得站起来,惊得后槽牙直打颤。
    “你还不回去呢?”谢泽硬着头皮往下说。
    孟珩低下头,却还是被谢泽捕捉到嘴角那抹藏不住的笑。
    他妈的。
    “你没事儿吧哥?”陈小飞皱眉犹豫很久,还是问,“脑子拍过了没有?”
    陈小飞走了,带着满心的担忧和惊惧走的,连后备箱里剩下的补品都忘了。
    不过也不重要,他觉得他泽哥现在最该补的是脑子,不是骨头。
    家里没了别人,谢泽终于强装不下去,拖长音喊孟珩:“快点儿啊宝贝…坚持不住了!”
    陪他折腾一天,孟珩的疲惫一点也不比他少,干脆跟他一起躺床上了。
    谢泽只能平躺,可就算是平躺也不老实,他没什么困意,盯着天花板半晌,突然开口:“我就这么弯了?”
    孟珩懒得理他,淡淡道:“你不是早就弯了?”
    “啧。”他皱起眉,眼神中带着不甘,挣扎道,“我之前是个直男啊!”
    “有多直?”孟珩支起身子,盯着他的眼,问,“跟姑娘谈恋爱了?舌吻了?上床了?”
    谢泽被他直白到震惊,“你能不能别这么……肤浅!”
    孟珩“哼”一声,没回答他,又躺下了。
    过好一会儿,谢泽小声道:“我谈过恋爱的。”
    “跟姑娘。”他补充道。
    孟珩这次眼都没睁,“高中吧。”
    “你怎么知道?!”
    “每一个性觉醒较晚的gay——”他说,“几乎都在高中和姑娘谈过恋爱。”
    谢泽开始认真思考这句话,想了半天,还是否定,“可是我对男人没兴趣啊——除了你。”
    他说完,觉得这话太像是二次告白,尴尬得很。又想趁着孟珩还没反应赶紧转移话题,于是问道:“交警定责怎么说啊?”
    孟珩语气中带着点儿笑意,“不知道,要你伤好之后去交警队再说,下午的时候另一个交警打电话,要走了记录仪影像。”
    “不是我的错。”谢泽说。
    “你速度不慢。”孟珩实话实说。
    谢小霸王委屈得要命,恨不得现在就站起来给他还原现场,被拦下之后又愤愤道:“那条路限速七十,我不可能超速!”
    孟珩跟摩托车的熟悉程度几乎比得上画笔,非常坚定道:“单看录像的话,就算没超也在临界值了。”
    谢泽还想掰扯,被孟珩一句话堵死,“我找人去测速了,等鉴定结果出来再说。”
    他比谢泽更不甘心。
    九合路是去往郊区赛车场的必经之路,这条路连接郊区山路和市区公路,不光是赛车,每一个出来跑山踏春的人几乎都要路过这里。
    九合路附近有村庄和村民,这些人常年听着家门口的摩托噪音,早就心有不满。他们反复投诉,可门口的是公路,是公路就不能限制人通行,所以这边从交警队到原住民,都对这群骑摩托的人意见很大。
    孟珩早年玩车的时候就知道这事儿,凡是在九合路附近的交通事故,交警们总是一脸烦躁,周围村民也大多是站在一旁看热闹,甚至不愿意帮忙打一下急救车。
    可以说,谢泽这次的事故,天地人,一个好运都不占。
    他不想动用关系去颠倒是非黑白,也没必要。
    另一位当事人伤得不重,就算定责为谢泽全责,常年续交的高额保险也不用他们自掏一分钱,更何况他和谢泽都不缺这点儿钱。
    重点是理。
    谢泽伤了,伤得比另一个人严重得多。
    小伙子看着上蹿下跳没个消停,医生问既往病史的时候他才知道,谢泽从小到大连骨裂都没有过。
    平白无故的,就这么多处骨折了。
    赵显说谢泽的锁骨断成了四截,临床完全可以诊断为粉碎性骨折。
    他光是听着这几个字就心疼得窒息。
    啊啊这几天生病了没有更!最后一天疯狂赶榜单就是我呜呜呜呜!
    第41章 “蹬鼻子上脸是吧。”
    谢泽的状态在当晚变得非常不好。
    起初孟珩还没有发觉,可是随着身侧的呼吸越来越紊乱,他不得不从浅眠中醒来。
    “谢泽?”
    谢泽紧闭双眼,只“嗯”了一声回应他。
    孟珩看着他身下被汗水洇湿的枕头,试探性地推了推他的腿,“疼这么厉害?”
    谢泽还是一声“嗯”。
    看来是真疼得不行,否则依谢泽的脾气,定是有半口气儿都要耍嘴的,孟珩当机立断起身穿衣,又联系好医院,然后去扶他,“去医院,走。”
    “没用。”谢泽咬着牙配合他,艰难开口,“就是疼而已。”
    都疼得说话发虚,怎么还而已,孟珩想骂他,又实在硬不下心,一直到了医院打上一针止疼,谢泽才在病床上昏昏沉沉睡去。
    孟珩在病房外。
    大半夜的,赵显被他一个电话从被窝叫到医院,检查一番之后什么事情都没有,他必须得赔个不是。
    赵显听完他的话,不在意地摆摆手,“没事就是好事,我折腾一遭都无所谓。”
    “是,谢谢您。”孟珩道。
    赵显转身要走,忽然又问:“你哥最近怎么样?上次他们家小丫头的满月礼我正好在出差,都没去看上一眼。”
    孟珩心说我也没回去,我哪儿知道。面上却更加有礼,道:“一切都好,劳您挂心,等我朋友安定下来,我和我哥再登门拜访您。”
    “甭啦。”老人家笑笑,精明一世的双眼早已看透一切,言有所指道,“多回家几趟,你爷爷比我更惦念你们。”
    赵显走了,谢泽睡着,孟珩想回去陪床,无意间一扭头却看见刚才出现在他口中的好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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