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这个孟妈妈才是他爹喜欢的人。
    罢了,这些事情以后是或者不是,他都只当埋藏在心里了。而甄芙,这个女子起初他惊艳于她的容貌,后来又敬佩她医术极好,持身清白,再之后又觉得她聪慧无比。
    但从他亲娘做出这种事情之后,他也没脸再想任何男女之情了,一个人的高贵不在于他的身份,而在于她的品格。
    三日后,甄芙等人在魏豹的护送之下准备离开沙洲,奔赴琅琊坐船。
    只是不凑巧的是,连着几日瓢泼大雨,竟把桥冲断了,顾先生的马车也冲坏了,无法再往前行了。
    魏豹在外跟荣安说了之后,荣安隔着马车和甄芙提起:“姑娘,路上多泥泞,且桥都断了,怕是一时半会过不去。附近因为闹灾荒,驿馆也废弃了,您看如何是好?”
    甄芙看向顾先生,顾先生摆手:“我年纪大了,芙姐儿你是这里唯一的正主子,你拿主意吧。”
    “不如我们去找王孙煊,这样能住在官舍,无人打搅,同时,我们也能尽绵薄之力。”甄芙道。
    她是想着她们这群人,多半是妇孺,还有顾先生年纪这么大的人,孟妈妈身子骨也算不得很好,若是普通的民房住下,实在是不安全。
    只是这就要寻求王孙煊的帮忙了,看的出他为人的确非常不错,和他娘大相径庭。
    果然,魏豹带着甄芙等人回来时,王孙煊刚刚亲自前往赈灾区,身上还被淋湿了,一听说甄芙被人前行被阻,愿意回来帮助疫区之人。
    “好,有顾神医,甄神医的相助,这也是沙洲百姓的福泽。”王孙煊顿感欣慰,但他现下守礼的一直低头说话。
    ……
    她们被安排进王孙煊官衙的后面的衙署,院落不大,但是胜在干净。
    孟妈妈亲自从厨房烧了几道小菜过来,她啧啧称奇:“我们在临淄的王府别院成日都是十道菜,各种鲍鱼海参燕窝都有。我本以为王孙在此,必定也是珍馐佳肴,哪里知晓这厨房就一个本地厨子,我看她的厨艺还不如我呢。所以,我自己借了厨房做了几道小菜给姑娘你吃,还送了一碟颠不棱给那位王孙。”
    “很该如此。”甄芙知晓孟妈妈家原本是从岭南迁入幽燕之地,因此最擅长颠不棱,也就是蒸肉饺,且孟妈妈自家做的和别家不同,她做的略小一些,而且蘸酱用的是花生酱,并非醋和油泼辣子。
    以前甄芙想打牙祭的时候,孟妈妈就会做这个,她一下就能吃三笼,还是孟妈妈怕她吃撑,吃的发胖,就不怎么做。
    “来,妈妈,咱们一道吃吧,吃完你让萱草她们收拾下去了。你们早些睡,我还要看脉案。”甄芙唯独有看看疫病情况来为王孙煊分忧了,若说之前她还有顾虑怕他卸磨杀驴,因此赶紧逃离,现在算是有三分相信了。
    而王孙煊今日见多了一碟肉饺,只听常安道:“是孟妈妈送过来的,说是感激您收留。”
    王孙煊一笑:“这个孟妈妈老实的令人心疼,是个良善的人,倒是她的主子,颇有些争强的心思。”
    才刚来这里半天,她就亲自走访了疫区,又点出某处药用的太贵了,并不需要如此。还说有人改她的方子,她煎的药也的确比别人花销低同时更有效。
    有一些大夫见她如此笃定,那些人似乎还想威胁她,她倒也很厉害,称自己身上全部是煞气,神鬼都不怕,她倒是把那些人都吓住了,也算是个喜欢拔尖的人。
    说完话,他又夹起肉饺,沾了一下旁边的花生酱,心中已经有七八分笃定了。
    当年父亲和他一起用膳时,都是喜欢吃这种小巧的肉饺,还要沾花生酱,而非正常齐国的人都是沾醋和油泼辣子这些。
    “日后,你们对孟妈妈须尊敬一些,若是她有什么要求,你们能满足就尽量满足。”
    这话让常安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但他们在王府和在外,如何行事都是听主人的,并不问原因,只答是。
    王孙煊来这里最主要的任务就是赈济灾民,但他没有只赈灾而不做其他的事情,甄芙和他进了官舍之后,从无再见面的机会。
    一直到有一日,甄芙见常安送药材过来同她们闲聊时,提及王妃姓田。
    “我们王妃田家原本是千里侯,这齐国说田连阡陌说的就是她家。这次赈灾,之所以能弄到这么多粮食来,多亏了田家。”常安道。
    原来王妃姓田,甄芙装作不经意的问起:“那你们王孙的爹是哪位王子啊?我那日跟着田缨将军过来,一路都没听他说过呢。”
    常安骄傲道:“我们家王爷是二王子,单名一个亮字。满朝文武谁不知道二王子英明神武。”
    现下甄芙才算是知晓了真相,孟妈妈应该是王子亮的侧妃,而田氏王妃很有可能是那位差点处死孟妈妈的那位,只不过孟妈妈福大命大逃过一劫。
    难道是当年田氏生了王孙煊,又怕孟妈妈先发动了,率先生下长子,故而,弄了一出丑闻,趁着王子亮出走,铲除了孟氏侧妃。
    只是她要不要把真相告诉孟妈妈呢?
    夜里,她试探的和孟妈妈提起此事:“妈妈,您说咱们要不然别去金陵了,您还愿意去见王子亮吗?我看王孙煊在齐国挺有势力的。”
    孟妈妈却道:“其实我嫁给二王子,虽说锦衣玉食,丈夫疼爱。但是身份不够,现在我也想通了,就跟小姐你似的,嫁给公子恪做妾侍虽说会比在戚家好,也比嫁给石家好,但是总归是不自在的。说真的,咱们这一路虽然日子未必过的多富贵,可我想如何就如何,想睡觉睡一天也没人管。所以说,性命和所谓的夫妻之爱,都没有自在来得重要。”
    “是啊,您说的很是。”甄芙明白了。
    王孙煊虽然是个不错的人,但他最终帮的肯定是他的亲娘田王妃,母子亲情不可能会断。田王妃是千里侯的女儿,身份尊贵,又有这么优秀的儿子,孟妈妈能够胜的成算太少了。
    不,几乎是没有胜算。
    听常安的话,这位王孙煊不仅仅是得他父亲看重,连齐国国君对他也是宠爱有加,很有可能是未来的太子。
    孟妈妈怎么斗得过未来的太子之母,齐国未来的王太后。
    她当时算计申妈妈,也没敢真的对付这位王妃,就是如此。这样的话,赶紧等疫病平息了,她就离开了。
    天气突然晴了一日,甄芙把药材所耗的费用都算出来,亲自拿给王孙煊。
    王孙煊看完,不禁道:“不错,仅仅这味药材就少了上千两的钱,甄姑娘,真是多谢你。我们赈灾的银钱已经是不够,拨给得疫病的银钱本就是挤出来得,那位胡大夫却报的比你的多了十倍不止。”
    甄芙笑道:“只怕我替王孙省钱了,本地的药材商都得恨死我了。但是若按照他们的来,恐怕朝廷无法管这些疫病之人,一并大火烧了了事。”
    这是很有可能的,王孙煊在临淄时,总觉得所有人都对他恭恭敬敬的,来到这里才知晓什么叫阳奉阴违。
    赈济下去的粮食,常常分不到老百姓嘴里,甚至老百姓还被杀了了事,他成日奔波才救济了大部分老百姓,所以知晓甄芙说的是实话。
    挡人财路,如杀人父母。
    可若不省下这些钱,老百姓得了疫病就只能封城一死了。
    近来听闻还有王孙煜的人派了杀手过来,王孙煊压力很大,前面还微笑听甄芙说话,到后面扶额,正欲喝茶时,却见一支箭“嗖”的一下射过来。
    甄芙背对着窗户,还没见到发生什么事情,人就被王孙煊拉在下面,箭死死的钉在了墙上,足以见这箭钉的多深了。
    “这是要刺杀您的。”甄芙只觉得自己身上都在发抖。
    王孙煊正想守卫森严,怎么有人能混进来,但听她说话,才发现她在自己身下,连忙跳了起来,不敢看她:“也许是。”
    外面已经把人抓住了,外面一阵动静,魏豹已经过来回话:“标下查到此人时,他已经服毒自尽了,什么都查不出来了。”
    服毒自尽?
    甄芙从地上起来,见王孙煊走向墙上那支箭,准备拉出,她连忙阻止道:“王孙,我来看看,一闻便知。”
    走近了就发现这里裹满了鸩毒,若是被射透,自己恐怕已经死了,这种鸩毒是立刻中毒立刻死亡。
    她郑重的福身谢过王孙煊:“若非王孙,我已经是命丧当场了。”
    这支箭虽然是对着王孙来的,但是她方才站在书桌前,是避不开的,王孙可以避开,却没有只顾他自己,反而还救了自己一命。
    王孙煊却不以为意:“顺手的事情,你毋须介怀。是了,你是姑娘家,日后只身在外,又没有功夫,我这里正好有一件金蝉衣,是我父亲送我的,我并不需要,就送给你了。”
    甄芙百般推辞,最后还是收下,她想起了孟妈妈的话,夜里对孟妈妈道:“我当时衣衫不整,他说完话就避开了,非常守礼。真是您说的,王妃外表和气,内里狠毒阴险,王孙煊外表高贵拒人于千里之外,内里却是悲天悯人,宽仁大度。”
    第29章
    雨停歇之后, 沙洲天气放霁,病人因为提早就已经研制出药方,王孙煊派常安过来同甄芙提及说再过几日等地下干了, 再让魏豹送她们离开。
    甄芙讶异:“没想到王孙还记得这般细心, 那我们就却之不恭了。”
    “甄姑娘哪里话,我们王孙说因为你改了药方, 省了不少银两,又医治人无数, 百姓们都为了建了路碑和长生牌位,这是大功德。”常安笑道。
    甄芙摆手:“这都是王孙安排妥当, 我们不过是略尽微薄之力罢了。”
    二人又应酬几句,甄芙让孟妈妈开始收拾东西,她平生遇到的人中,大部分都是人情冷漠,抑或者是不怀好意。极少有王孙煊这样的人,把别人的事情挂在心上。
    因此, 她对孟妈妈道:“王孙不仅救过我的命,虽说他娘之前要杀我们灭口,但他也算是加倍偿还了, 还送了我一件金蝉衣,我也想回报些什么,只是他什么都不缺,我也不知晓送什么好。”
    人家能够送金蝉衣, 自己身无长物啊。
    孟妈妈也开始翻箱倒柜,她也是个受不了别人一点好的人, 尤其是王孙煊救了小姐的命, 这让她更是感动。
    “姑娘, 您看这个如何?”孟妈妈找到一个木盒拿到甄芙处。
    甄芙看了这个盒子,盒子里装的是一枚玉珩,颜色并不透亮,是镂雕双凤玉珩,她拿在手里看了看:“我早就忘记这个了,我父亲家资无数,最喜收集古玩。当年他偶然得了玉璜和玉珩,玉璜用于祭祀之用,价值高于玉珩,因此,把玉璜给了姐姐,玉珩给了我。”
    “是啊,后来到了戚家,咱们起初手头不趁手的时候,当的是一些金银首饰,您还和我说这玉珩价值连城,是古物,幽州的人恐怕不识货,让我压箱底呢。这么压着压着就忘记了。”孟妈妈倒是记得很清楚。
    甄芙点头:“既如此,就寻一个好看一点的盒子装好,我亲自拿过去给他。”
    主仆二人找了一个最名贵的紫檀木的方盒,甄芙把玉珩放在里面,打听到王孙煊归来时,亲自拿着木盒过去。
    王孙煊见是她,倒是不意外:“现下地上干了,你们往西边也可以到达琅琊,不必一定要走那座桥。”
    “正是如此,我来因为感激王孙你,故而带来这枚玉珩送给您,我知道您什么宝物没有见过,这只是我的一片心意。”甄芙递上木盒。
    王孙煊推辞道:“不过是举手之劳,怎当得如此。”
    甄芙摇头,她是个很真的人,别人对她好,她也会对别人好,因此剖白道:“我出自中山无极甄氏,父亲甄朔亡故之后,母亲带我到幽州外祖家,母亲之后又改嫁了,过的孤苦伶仃,身无长物。如今王孙并不以身份高贵就待我们……”
    本来王孙煊是普通寒暄,但听闻甄芙出自中山无极甄氏,又是甄朔之女,他还未等甄芙把话说完,就突然问了一句:“甄姑娘,甄昭是你何人?”
    “那是我大哥。”甄芙笑道。
    王孙煊又抬眸看了她一眼道:“甄姑娘难道不知,如今贵兄已经是陈国国君了,受到汉室分封。”
    甄芙一下就被这个巨大的消息冲昏了头脑,她一时有些难以消化:“我记得大半年前我阿姐曾经来信,并未提及,我们又受您家所托,因此过来齐国。怎么会……”
    “这是两个月前的事情了,也难怪你不知晓的。那甄姑娘,你打算如何是好呢?”王孙煊问起。
    甄芙也没想到自己的哥哥居然成了陈国国君,是了,她那时途经陈国时,就听说那里在打仗,只当时她一心研究医书,并未留心。
    可她摇头道:“以前我也并未和哥哥们多亲近,现下听闻他做了国君就回去,别人会不会觉得我太势利眼呢?”
    本来就不同母,大哥和二哥和她年纪相差颇大,姐姐早嫁,自己回去之后,就似陌生人似的。
    王孙煊奇怪:“甄姑娘怎会有如此想法,说实在的,原本你是甄氏女,你父亲不在,你家在本地时大族。自古长兄如父,他本就对你有抚育之责,你怎么会去戚家寄人篱下,这原本就有问题?”
    有家族在,就是还有家,族中甚至连孤女都会替她找好婆家发嫁,更何况还有亲哥哥在。而住在外家,那就是孤女,这什么幽州戚家,从未听过,幽燕之地最有名是范阳卢氏这种士族,这就相当于他和田缨身份对调。
    这甄家的人是怎么想的?
    从小到大,自从她出生,似乎就是累赘,母亲戚氏当初在甄家时就对她很矛盾,因为她好容易吃坐胎药怀孕,不曾想怀的又是个女儿,面上对她很好,私下和安嬷嬷抱怨她为何是个姑娘。
    后来戚氏带她回幽州,戚家更是视她为拖油瓶,处处都低人一等,在莫家她也要守住自己只是个戚氏前面丈夫的孩子,不能抢继弟和继妹的光彩。
    没有人告诉她,其实他们都对她有抚育之责的,理所应当抚育她,也没有人告诉她,她在戚家根本就不是过的好日子,分明是寄人篱下,只要一点不感恩戴德,就会被人说成是白眼狼。
    从来都没有人告诉她。
    甄芙脸上表情很复杂,“王孙,您不会懂的。其实我现在也不知晓如何是好了?当年因为有人觊觎我的美色,我才逃出幽州,不想牵连我生母继父,想跟随先生去金陵定居行医,就是因为和哥哥们并不是很亲近,我母亲是父亲的继室,和哥哥们并非同母。”
    其实甄芙平日对谁都有戒心,但大概她和王孙煊没有任何利益相关的消息,又被他救过,所以一股脑儿的说了出来。
    平时那个队伍中什么都是她拿主意,可其实她心中有时候也想问问别人的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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