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没有穿象征地位的衮龙袍,从上到下亦是极致的精致与尊贵,把北渊的使臣看得一愣一愣的。易谦别说要监督小王爷,自己都没忍住多瞧了几眼。
    只有小王爷一人面色如常,看赵眠的眼神和看普通人没两样,笑道:“殿下盛装而至,真让本王这小小驿馆蓬荜生辉啊。”
    易谦本来还觉得不错不错,小王爷说到做到,没有再被美色所诱。可他转念一想,不对啊,当其他所有人都被美色迷了眼的时候,小王爷反而那么清醒,这不是更加说明了他是在刻意为之么。
    “盛装?”赵眠轻笑道,“这不过是孤日常着装,没想到在王爷眼中竟成‘盛装’了。”
    这是在讥讽他们北渊没见过世面呢。魏枕风深知如今不是逞嘴上功夫的时候,没有和赵眠计较,抬手做出请的手势:“宴席已备好,殿下请。”
    北渊使团中约有十几位大小官员,大部分是文臣,但或许是因为北渊以武治天下,以南靖人的角度来看,这些文臣未免豪迈过了头。
    使馆原身是东陵一位老亲王的府邸,如今成了北渊的地盘。冬至佳节,馆内热闹非凡,文臣武将凑在一处难以分辩,这边在煮酒舞剑,那头在烧肉投壶。众人勾肩搭背,说说笑笑,这是在南靖使馆中绝对不会出现的景象。
    武将出身的安远侯和清清冷冷的容太傅共事多时,都快憋闷死了。如今身在其中,难免被这股热闹感染,在看到花聚一个小姑娘耍花枪耍得炉火纯青,引得满堂喝彩时,终于忍不住道:“都说北渊的枪法乃是一绝,是人是鬼都会耍上一耍。老夫今日的手格外的痒,不知小王爷可否和老夫切磋一二,让老夫也长长见识?”
    北渊和南靖之间百年无战事,武将之间的暗中较劲却从来没停过,只要有机会就要切磋切磋,争一个孰强孰弱。
    相较赵眠,魏枕风今日穿得极是简单,长发束成高马尾,披风一脱,里面就是一身绛色劲装。他脚边刚好支红缨枪,少年顺脚一踢,长枪腾空而起,稳稳落在了他手上。
    魏枕风笑道:“前辈请。”
    安远侯看向赵眠,得到他的点头允准后,大喝一声,拔出腰间佩刀,向魏枕风袭去。
    安远侯看似对准的是魏枕风的右边,到他跟前时却是刀锋突变,改向魏枕风左边砍去。
    然而魏枕风似乎早有预料,微微一侧身,轻而易举地躲过了这一击。同时,他反手握枪,枪锋以一个难以预料的角度刺向安远侯的咽喉。
    好在安远侯经验丰富,只见他面色一沉,连忙横刀格挡,这才勉强脱身。
    几个回合下来,安远侯的体力明显落了下风,魏枕风虽然未尽全力,胜负还是一目了然。
    最后一击时,红缨枪如银龙般朝安远侯游去,老人视野中只剩下红色残影,待他反应过来时,回马枪已经杀到了自己跟前。
    眼看枪锋即将碰到安远侯的胸口,魏枕风猛地停下动作,接着在身后利落收枪,轻一垂眸颔首,道:“承让。”
    安远侯输给晚辈也不气,反而哈哈大笑起来,没有被眼罩罩住的一只眼中满是豪情,对待魏枕风的态度也不似以往那般抱有敌意:“小王爷少年英才,‘游龙枪’果然名不虚传,老夫输得心服口服!”
    这种时候小王爷倒不傲了,谦逊道:“前辈过誉,我也只能仗着年轻占点便宜了。”
    安远侯输得畅快,却也惦记着不能丢他们南靖的脸:“要不王爷再和小沈来一场?你们都是年轻人。”
    魏枕风笑着婉拒:“不了不了,我之前试过,打不过他。”
    安远侯这才彻底满意。
    赵眠收回视线,对沈不辞道:“去别处看看。”
    赵眠被一群投壶取乐的小官员吸引了注意力。他擅长弓箭,瞄准功夫一流,投壶在他眼中不过雕虫小技,也不知那些人怎么能玩得那么开心。
    这时,已经擦了汗,换了身宽袖常服的魏枕风找到他,见他似乎对投壶有几分兴趣,笑道:“你要不要试试?若是赢了,可是有彩头的。”
    赵眠问:“什么彩头。”
    魏枕风朝一旁扬了扬下颔:“自己看。”
    赵眠看过去,看到了……一颗硕大的,白白胖胖的猪头?
    赵眠眉宇拧起,很是嫌弃:“我不要这种东西。”
    “为什么不要?”魏枕风尝试说服他,“红烧猪头肉很好吃的。”
    赵眠顿时有种他今日恐怕吃不到什么精致好食的预感。
    魏枕风陪着赵眠逛了一会儿,赵眠确信自己没看到一样和“风雅”二字挂边的东西。哪怕是文臣们在吟诗作对,对着对着也要拿起手边的大猪蹄子啃上一口。
    ……不忍直视。
    赵眠忽然问道:“你的大漠舞姬呢。”
    魏枕风一怔:“什么姬?”
    “国宴上,你不是说论美人,无人可及你们北渊的大漠黑皮舞姬么。”赵眠淡道,“孤倒是想见识一二。”
    魏枕风笑道:“那也不能把舞姬养在干正事的地方啊,最多在宫里府中养着玩,我都送给父皇和皇兄了。你若是有兴趣,下回我挑几个好的,给南靖送去。”
    赵眠还真想看看黑皮能好看到哪去:“让我看看就行,不必送我。”
    一行人渐渐逛到后院,此处比前院安静了不少,想来是官眷们住的地方。
    赵眠正要回避,突然听见一阵孩童的嬉笑之语。他循声望去,只见两个小女孩正在雪地里,围着一个堆好的雪人撒欢跑着,留下一个个小巧玲珑的脚印。
    她们的乳母拿着两件小小斗篷,在她们身后追着,一边劝她们穿上,一边嘱咐她们慢着点跑,当心脚下地滑。
    魏枕风向赵眠介绍:“这是常年驻外官员的家眷。”
    赵眠被勾起了幼时的回忆,嘴角轻轻扬起:“以前,我也会和父皇还有弟弟一起堆雪人。”
    魏枕风笑着问:“那你要不要也和我一起堆个雪人?”
    “不要。”赵眠手中捧着一个金色的铜制暖炉,“冷。”
    “这么娇气啊。”魏枕风笑他,“你其实不是太子殿下,是南靖公主吧?”
    赵眠蹙起眉,不悦地反驳:“第一,娇气与否和是男是女无关。第二,我南靖公主并不娇气。”
    魏枕风好奇道:“你们南靖现在有公主?”他去过南靖皇宫两次,每次都待了十天半月,除了太后,好像就没见到过其他女主子。
    赵眠看着那两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露出一副遗憾的表情:“暂时还没有。”他只有一个狗都嫌的弟弟。
    他父皇就他和弟弟两个孩子,祖父也是子嗣稀薄,无论是长公主还是小公主,南靖皇宫里是一个都没有。
    魏枕风瞧出赵眠的心思,故意炫耀:“我有两个异母的双胞胎妹妹,今年不过六岁,生得天真烂漫,活泼可爱。每次见到我,一口一个‘二哥哥’叫得我心都要化了。”
    赵眠并未被这种拙劣的炫耀刺激到。
    “妹妹而已,”他淡声道,“我以后也会有的。”
    魏枕风“噗”地笑出声:“你这话若是被你父皇听见了,一定会大赞特赞你孝顺。”
    作者有话要说:
    父皇:6
    第24章
    在魏枕风的陪同下,除了后院和一些机密要处,赵眠几乎把北渊使馆逛了个遍。虽然没获取到什么关键的信息,但对北渊的风土人情也算有了进一步的了解。
    之后,便到了开宴的时间。
    和赵眠预想的一样,席面上都是一些酱油不要钱一样放的大鱼大肉,一口炖锅比周怀让的脸还大,是赵眠多瞧两眼就没了胃口的程度。但这些都是诸多副席的情况,主席的菜肴显然是为贵客特意安排的。
    煎焗鱼嘴,漂汤鱼丸,四宝鱼魂羹……一共十余道菜,满满一桌全鱼宴,连饺子都是鱼肉馅的。每一道的分量都不多,各个穷工极巧,摆盘也没有马虎,处处透露着精致二字。
    魏枕风身为主人,自是要坐主位,赵眠在他左边落座,看上去还是那副疏远矜贵的神色,但明显没那么惜字如金了,说出来的句子有时还能超过三十个字,着实难得。
    魏枕风亲自为贵客盛了一小碗奶白的鲫鱼汤:“殿下,请。”
    这种时候赵眠依旧不忘挑剔,他将汤碗推了回去:“鲫鱼刺多。”
    魏枕风想了想,当着一桌子人的面道:“那本王帮殿下把鱼刺挑出来?”
    众人:“……?”
    小王爷此话一出,不仅是北渊的官员,就连跟随太子前来赴宴的南靖人都有些目瞪口呆。
    敬陪末席的易谦时刻谨记着自己的监督职责,连忙向小王爷递去提醒的眼神:清心寡欲,远离美色;远离美色,清心寡欲。
    魏枕风看到了也当没看到,似乎根本不觉得为邻国太子挑鱼刺是多自降身份的一件事。若当事人换成赵眠,大概日后看到鱼就会想起自己已经是给魏枕风挑过鱼刺的人了,还有什么资格吃鱼。
    赵眠理所应当地接受了这份“好意”,嘴角微扬,道:“如此,便有劳王爷了。”
    易谦暗暗叹气,只觉得没眼看。
    饭后,周怀让趁着其他人不注意,对赵眠小声道:“殿下,今日的小王爷好像对您格外殷勤啊,是不是因为他想要雌雄双蛊的解药所以才百般讨好?”
    连周怀让都能看出来的事情,赵眠自然心知肚明。他冷笑道:“不然?魏枕风可不是什么懂得体贴的人,更不会无缘无故地对我好。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且看着罢,讨好得差不多,他就该和孤谈正事了。”
    一顿全鱼宴吃完,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正事未谈,赵眠没有着急告辞。魏枕风在全鱼宴上拘束得难受,又一直忙着招待贵客,自己根本没怎么吃东西。好不容易伺候完赵眠,魏枕风迫不及待地加入了隔壁桌,拿起一壶未开封的酒和同僚畅饮起来,看样子的确被方才的高雅之餐憋得不轻。
    好在长相俊美的少年郎即便是不顾形象的大吃大喝,举止也丝毫不显粗鲁,反而自带一股潇洒张扬的少年之气,眼下的双泪痣在渐渐显现的微醺中更显得撩人夺目。
    离魏枕风不远处,作为唯一女客的白榆意外地得到了众星捧月般的待遇。一群五大三粗的武官围着她,你一言我一语说个不停。
    这些武官跟着小王爷走南闯北多年,身上落下了大大小小不少伤,有些看似痊愈了,后遗症却如影随形,时不时就要冒出来找找存在感,把人折腾得不轻。北渊和东陵的大夫他们也瞧过,效果甚微。今日好不容易碰到一个人美心善的神医,还是南靖东宫的人,他们自然不想放过这个机会。
    白榆在殿下的允准下给他们大致瞧了瞧。这些人都是一些陈年外伤,想要治好不太可能,只能慢慢调养,减轻旧疾发作时的痛楚。
    众人排着队看病,轮到了一个二十出头的青年。白榆扫了他一眼,淡定道:“鼻头发黑,脚步虚浮,此乃房事过多之兆。”
    如此直白的话语,先是震住了在场所有男子,接着便引来一阵哄堂大笑。
    魏枕风倒不惊讶。他虽然和白榆接触不多,也知道白榆是个别具一格的奇女子,不然也说不出“要么硬,要么死”这等“名言警句”。
    “小陈新婚不过三月,年轻时谁还没有沉迷风月的时候,情有可原,情有可原!”
    “小陈你这不行啊,你得戒色,不然怎么尽心为王爷做事?”
    青年挠挠头,极不好意思道:“我连酒都戒不了,哪能戒得了那个。”
    魏枕风一手拎着酒壶,一手搭在青年肩膀上,好奇地问白榆:“这会比酒难戒吗?”
    白榆脸上带着温婉的笑,说出来的话却是:“无妨,你们也就沉迷这么几年,年纪大点你们就没这个烦恼了,反而会被另一种烦恼取代。”
    魏枕风松了口气,笑道:“放心了放心了。”
    赵眠一边嫌他们吵闹,一边想着这的确是个热闹过头的冬至,也不知南靖皇宫里是不是也这么热闹。
    赵眠方才在席间被魏枕风等人敬了几杯酒,刚饮下去时还不觉得有什么,不想这酒后劲十足,他感觉到自己脸颊上的热度,身上也有几分飘飘然,便命沈不辞为自己披上狐裘,陪着他去外头走走,吹吹风醒醒酒。
    魏枕风那头酒过三巡,才发现赵眠不知何时不见了踪影。他好不容易摆脱了拉着他要行行酒令的安远侯,在使馆的侧门找到了赵眠。
    赵眠听见魏枕风的脚步声,头也未回。他指着眼前一个三四层楼高的塔楼,顶上还有两个护卫值守:“这是瞭望塔?”
    “嗯,站在上面向下看,整个使馆尽收眼底。”
    赵眠转过头,问:“你让人建的?”
    魏枕风看到赵眠因微醺泛着浅红的脸颊,自然而然地移开了视线:“毕竟是在东陵的地盘上,万事都要加倍小心。”魏枕风手中还拎着两壶刚暖好的酒,他将其中一壶递给赵眠,“不冷吗?喝点酒暖身。”
    赵眠来了兴趣:“我想上去看看。”
    魏枕风道:“可以,那里有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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